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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酒后 ...

  •   -buried:听着,咱俩之间的事你不许告诉陈芒,也不许告诉任何人。
      -葛云博:当然,信不过哥们?
      -buried:信不过。
      -葛云博:6
      -buried:我出十万,剩下的十二万,你能解决吗?
      -葛云博:大概……能吧?
      -buried:那就拜托了。
      -buried:一年两年恐怕是还不上了,如果不急需的话,能不能宽限一些还款日期?
      -葛云博:别不还我就成。
      -buried:他会还的。如果他没还,我替他还。欠条我打。

      .
      “谢谢。”
      陈芒挂断和葛云博的通话。
      整整二十二万,到手。
      他借口散步,把陆藏之扔家里自己跑了出来,就站在典当行门口的那棵树下。上次他在这里踩灭了陈骏的烟。
      现在他的卡里,不多不少三十八万,刚够把青花瓷赎回来。

      已是黄昏,陈芒踏入了典当行的门。
      “进来吧,小子。看看,这青花瓷好好的,还给你留着呢。”老头把他带到里间。
      陈芒感激地说:“谢谢您!三十八万,我一分不少转给您。”
      “诶。”老头一抬手:“三十八万?”他摇头晃脑地说:“你来得太晚喽~那位买家知道有人和他竞争,加价喽,他出了四十五万。那你~是不是也该至少出四十五万,我才能把东西给你呢?”
      “怎么又四十五万了?!”
      “市场就是如此~你不能让我亏本儿吧,小子。”
      “你!”
      “哎哎,切莫动粗啊。”老头笑了,“你要是没带够钱,不如就先请回?”
      ……

      又是门口那棵树。
      “操·你妈!!”
      “我他妈操·你大爷的!!”
      “操!!”
      少年对着树干就咣咣一通猛踹,连骂带踢踹了好几脚,累得直喘。
      “我他妈的真是操了!!”
      “去你丫傻逼!!”
      “他妈的!!!”

      “哎哎,小孩儿文明点儿啊。”
      一个戴着红袖章的老太太路过,拍了拍他,走了。
      陈芒:“………………”
      操!!!

      惊蛰刚过,风仍是冷,陈芒裹紧了那件冲锋衣,明明皮肤在冒热气,身体里却又空又凉。
      他妈的。
      要学业没学业。
      要钱没钱。
      他妈的。

      他蹲在路边,掏出手机给景止发消息。
      -陈芒:出来喝酒。
      几乎是立刻,对话窗口嗡地弹出回复。
      -景止:呦!
      -景止:呵!
      -景止:呦呵!
      -景止:很难想象这条消息是你发给我的。
      -陈芒:去不去?
      -景止:当然,我一向无法拒绝这个开头。
      -景止:你有什么想去的酒吧吗?喝酒?还是蹦迪?
      -陈芒:没有。
      -景止:那我带你去清吧好了。
      -景止:你现在在哪?
      -陈芒:三元桥。
      -景止:那你来工体找我吧,近一点。我把定位发给你。

      .
      六点,酒吧刚营业,目前只有他们两位客人。
      音响里放着舒缓的爵士,二楼的靠窗的座位,景止把酒单推向陈芒:“喏,想喝什么自己挑。哥请你。”
      “……哪个度数高?”
      “你奔着喝醉来的啊?”景止了然地在酒单上点了点,说:“这几个都是高度酒,三四十度,我的话,四杯会醉,五杯断片。仅供参考哦。”
      陈芒面无表情的那张脸就不像是混酒吧的脸。他漠然扫了几眼度数,而后说:“一杯信徒。”
      瞬间景止眼睛都大了:“信徒?六十度那个?whiskey?肉桂?苦艾?苦精?”
      “你怎么记得它的配料?”
      “因为他妈的上次老子喝一口从舌头麻到胃里!巨!难!喝!”
      “哦,那挺好的。”

      景止朝等在一旁的服务生招招手,要了一杯信徒和一杯胭脂。
      “尝试一些名字很美丽的特调是我的爱好,顺便还可以得到一些微醺的快乐。你呢?怎么想出来跟我喝酒了。”景止总是可以轻易露出那种治愈的笑容,这点跟陆藏之挺像。
      陈芒淡淡地说:“这个年纪恐怕也找不到别人能出来喝酒吧。”
      “上来就点度数这么高的,遇到烦心事了?无法解决?”
      “……”
      陈芒不是擅长敞开心扉的人。漫无目的地在景止那张略显幼态的脸上打量片刻,他忽然说:“你今天化妆了?”
      “是啊,你没女人要,我可有。”她撩开一点刘海,把眼妆展示给他:“红眼影,好看吗?”
      “一般。”
      “没品味。”景止“嘁”了一声,“待会儿我凭借这张脸,进来一个美女我要一个微信。”
      “……”
      语塞片刻,陈芒干脆换了个话题:“小珝怎么样了?”
      “她?”景止一时愣神,最后垂下眸子,“挺好的,成绩也好,听说数学又是年级第一,语文……”
      陈芒无奈:“我说那只猫。”
      “啊!噢!你说猫啊!”她偏头笑了笑,“猫好着呢,现在胖了好几斤,我每天就在家陪它。给它买的猫抓板它不抓,抓我沙发。”

      陈芒大概懂了为什么人失意的时候愿意约上三两好友小酌一杯。
      因为你专门框出了一段时间,用于休闲和放松,而不会感到负罪。

      调酒师把两杯鸡尾酒端了上来。
      那杯名为「信徒」的酒盛放在马天尼杯里,澄澈的碧绿色酒液散发着恶魔气息,好像在蛊惑你,在你耳边低语。
      陈芒尝了一口,苦,苦极了,从舌尖麻到舌根,从舌根苦到胃里。但是他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受虐倾向似地又喝了一大口,最后仰头一饮而尽!
      他这种傻逼就活该喝这么苦的东西!
      “喂!”景止想拦已经晚了:“你至少品一下啊!你吃晚饭了吗?”
      “没有。”陈芒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眼睛又盯上了景止面前的「胭脂」。
      “得得得,行行行,给你给你。”景止把酒推给他,自己下楼到吧台那又点了一杯。

      “您好,再来一杯僵尸,加一点度数。然后麻烦和一杯蜂蜜水一起端上来。”

      回到二楼,少年靠着窗边俯瞰城市夜景,面前两个酒杯已然都空了。
      景止盯着他的侧脸,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明明相识的时候,这人好像还是个毛头小子,如今怎么变得这么有心事了呢。
      你无法要求一个闭塞的人开口说话,所以景止落座,叹了口气,主动聊起自己的事。
      “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高兴,和你出来喝酒,我也很高兴。因为我不擅长跟异性打交道,我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没说好,就会让那帮男的觉得我喜欢他们。跟你出来就不会,你没那么无聊。我很放松,谢谢你。”
      “……嗯。”

      .
      家里。
      陈芒临出门的时候心情好像不错,陆藏之就知道,那二十二万的事解决了。于是他满心欢喜地点了一桌子必胜客,在家里等着陈芒回来吃晚饭。
      18:03,必胜客宅急送已送达。陆藏之把陈芒喜欢的雪顶咖啡单独放进冰箱冰好,再从B站里找到陈芒会感兴趣的KPL比赛回放,然后就是默默地等待。

      .
      酒吧。
      陈芒喝了第三杯,是的,他把景止那杯又喝了。
      “你别太过分,我加过度数的,这是我要喝的。”景止叉腰看着他。
      “你要喝自己再点。”少年眼神湿漉漉的,连眨眼的动作都变得缓慢。
      “好自私的人啊……光顾着自己喝,明明我才是爱喝酒的那个。作为补偿,你起码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吧?不然我不陪你了?”
      “……”陈芒支着下巴,看着楼下这城市车流如梭,沉默了很长时间,景止也等了他很长时间。
      再开口,连声带好像都被酒精浸哑了:“我妈妈的青花瓷。”
      他说:“陈骏欠了赌债,去年,我把妈妈的遗物,那个青花瓷,当了。当了二十八万,十二万还债,剩下十六万,我给存起来了。”
      “但是上个礼拜,典当行的臭老头给我打电话,说有人要用三十八万,把青花瓷买走,叫我抓紧带钱来赎。我就借钱,借钱……我找同学借了他妈的二十二万,才凑够这三十八万。结果……刚才我去典当行,他又说对方涨到了四十五万……”
      景止一拍桌子:“他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照这么下去,他能一直加价,你还能一直跟他耗下去吗?他就是在压榨你的底线!”
      “是啊……”陈芒垂着脑袋,高浓度的酒精在血液里反复冲刷,麻痹着神经。“所以我真的特别想,喝醉了以后,把那个臭老头骂一顿,告诉他,这青花瓷老子不要了,你一分钱也别拿……”
      “但是……我舍不得……那是妈妈留给我的,最后的东西了……我承诺过,会把它带回家……我怎么能食言呢……”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抠着自己无名指上的创可贴。
      这些话都吐出来之后,笼罩少年的阴郁也并没散去半点。
      景止趴在桌上,和他对视:“你好像还有其他心事。”
      “也许吧,但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现在只想要钱。”
      “陈芒,妈妈不会想看到你这样子的。如果她知道你为了她的青花瓷,负债累累,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妈妈会难过的。”
      “……人死了是没有魂魄的,妈妈也不会看到我怎么样。”陈芒偏开眼,红着眼眶,“反倒是我,活着的人,身边没有念想,才会难过。所以,拿回青花瓷是我一厢情愿的,是活人一厢情愿的。”
      “那你的念想就只有青花瓷了吗?”
      “什么?”
      “我是说,陆藏之。”景止眨眨眼。
      听到这个名字,陈芒涣散的目光里的确焕发了一线生机,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他才不关心我呢。”他说。
      景止特别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知道……但我就是知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
      “……”
      陈芒小声说:“再帮我点一杯酒吧。”

      .
      19:12。
      桌上的披萨都凉了,陆藏之只好把它们一个个盖好。他很想偷吃一只凤尾虾,但最终也没有下这个毒手,而是一并扣好,省得落灰。
      他拿了本小说,坐在沙发上边等边看。
      陈芒应该很快就回家了吧。

      .
      成全他人是景止的一贯美德。
      你想醉是吧,行。她直接要了一杯加度数的长岛冰茶,“喝吧,醉了我抬你。”
      陈芒刚才起身去了趟卫生间,脚步已经开始打晃了,洗多少把脸也无济于事。
      爵士乐还在舒缓地奏着,他坐在景止对面,轻飘飘地说:“我好想死啊。”
      “我知道。”女孩温和地说,“这日子我也一天都不想过了。生活烂成这样,不想死才怪吧。”
      陈芒说:“和陈骏每天生活在一起,我挨打,挨骂,拼命挣那点儿钱,还落不到手里。现在陈骏进去了,我怎么还要拼命挣钱呢?”
      “我不明白啊……我不明白啊……”他说,“真的没个头了吗?这辈子,是不是就是,挣钱,还债,挣钱,还债……”
      “那天开庭把陈骏判进去,我应该特别高兴才对……但是我那天好伤心,我特别伤心……”
      他毫无逻辑地表述着,泪珠一滴滴串成了线,景止则安安静静地听。
      “我特别特别伤心……我觉得我把世界上最后一个爱我的家人送进了监狱……可是秦律师告诉我,那不是爱,他说那不是爱,可是,那不是爱,那是什么呢?他爱我呀……他爱我的呀……”
      “陆藏之对我好,他会拥抱我,他会冲我笑,他从来不打骂我,但是我特别茫然,我非常茫然……我不明白,我不知道……我觉得我和他的关系,忽远忽近,我好想接近他,可是他让我觉得好冷漠……”
      “他太冷漠了……他看起来对谁都很热情,很友好,其实比冰块还冷……”陈芒呜咽着,埋头趴在桌上,“我们到底算什么……其实我们什么都不算……我们的关系,只是他个人善意与怜悯的产物……他太冷了……可是我那么想靠近他……”

      .
      嗡。
      -景止:接电话,别出声。

      “我好想接近他,可是他让我觉得好冷漠……”
      “他太冷了……可是我那么想靠近他……”
      陈芒的声音从手机扬声器传出,陆藏之全程瞠目结舌地听,直到陈芒在喃喃过后暂时睡着。
      “喂?景止?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在哪?”他比热锅上的蚂蚁还急,已经三两下披好了外套。
      景止:“狗窝酒馆,喝多了,来抬吧。”

      .
      什么复古,什么爵士乐,少年裹挟着寒气风风火火闯进来,噔噔噔直上二楼。
      “陈芒!”
      他一眼看见男孩趴在桌上,赶紧凑到他身边蹲下,把他晃醒:“陈芒?你怎么样?不哭了,不哭,我在,我来了。”
      陈芒朦胧中睁眼,看到惦念的人,居然还有些不真切。
      陆藏之一定担心坏了吧,他肯定要批评我了,责怪我喝酒伤身。
      这样想着,陈芒嗫嚅道:“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陆藏之关切地捧着他的脸,替他擦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完,“你听着,陈芒,没有对不起,你很好,非常好,没有对不起我。乖,我给你带了蛋挞,吃一点,不然胃不舒服……”
      不料下一秒,啪!地一下,陈芒猛地拍掉餐盒!他哭嚷:“看到了吧!景止你看到了吧!就是这样!!”
      景止和陆藏之不明所以对视一眼,均是一愣,谁承想又是啪!地一下,陈芒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哎!”“喂!”
      俩人一个没拦住,他反手又扇一巴掌,啪!!极其响亮极其狠辣!
      “陈芒!”陆藏之攥紧他的腕骨,“听话,别这样伤害自己,跟我回家……”
      “你太假了!陆藏之,你太假了!!”
      陈芒就像一头发狠的小狗,咬牙切齿,“你一点儿都不关心我,你一点儿,都不爱我……”
      “我……?!”陆藏之把耍酒疯的少年紧紧箍进怀里,咬了咬牙,被迫在他耳边承认:“我爱你啊……陈芒,我爱你啊……”

      少年明显停下动作,紧接着却吼得更加凄厉:“你他妈太假了陆藏之!!!”
      陆藏之没脾气地搂着他:“那你告诉我,怎么样不假?”
      陈芒拽过他的手狠命扇向自己!
      啪!
      “这样不假!”
      啪!啪!啪!
      “这样不假!!!”

      那瞬间陆藏之心疼得像被钢针反复穿刺,他不是在疼陈芒挨的这几巴掌,他是在疼陈芒把这几巴掌当做「爱」。

      他猛地抽回手,陈芒依旧不依不饶地抓着他的衣领跟他对峙,泪水夺眶而出:“你他妈太假了陆藏之!你说你爱我,但是却从来没有把一丁点儿情绪波动分给我!你只会安安静静地在那笑!我见过你生气的样子,你是活人,你是会生气的,可是为什么你从来没有生过我的气!!”
      “是谁教给你,生气和打骂才是爱你?”陆藏之盛怒,眼底恨不能跃动着火星,但当他注视着陈芒哽咽的样子,又很快平复下来。他钳制住暴躁的人,用沉静如一湖水的声线说道:“陈芒,你看到了,我刚才很生气,因为我担心你。但是我不会对你发火,因为我知道,发火只会让你受到伤害,只会让你情绪更糟,而平静地给出方案,拥抱你,安抚你,才能解决问题,才是对你好的。”
      “陈芒,对你好的东西,才是爱。”
      “我爱你,所以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更不会伤害你。”

      陈芒呆呆地愣了会儿神,酒精使他无法思考。最终,他摇了摇头,说:“不是的……我的爱不是这样的。……我的爱是错的吗?”
      “你的爱是怎样的?”陆藏之温和地问。
      下一秒,酒气扑面而来,陈芒一口咬在他颈上!犬齿死死嵌入雪白肌肤,疼得陆藏之倒吸一口气。但他居然没有挣扎,也不敢挣扎,这一刻他忽然共情了陈芒说过的,那只小猫神经症状咬在他无名指上的时候。
      完全不舍得动,生怕妨害到对方。
      小兽的牙关越收越紧,依据本能去肆意地啃噬、宣泄、标记,仿佛痕迹越深,爱得就越深,这种野蛮的占有欲让陆藏之意外地感到颤栗。

      陈芒松口,又是那副茫然表情。
      “陆藏之,这是我的爱。还是说……这其实不是爱?”
      “不,这是爱。”陆藏之摸着他的脑袋,“因为我的心智和情绪都成熟且稳定,所以我不会为此受到伤害,永远不会。我自愿接受这样的爱。”
      “并且,陈芒,我得知了你也爱我、如此爱我,我非常开心,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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