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猪》大耷

188、把你往死里逼

　　六月的杭州已进入梅雨季节，全城都湿漉漉的，好像你就找不到一段干净没有雨水的街道。

　　雨会在你完全不注意的时候从天上降下来，有时稀稀拉拉的，但可以拖上一整天，有时又很急凑，往往还合着台风一起降临。

　　那时你看过去，满大街撑起一片天堂伞，场面可谓壮观。

　　往年的这个时候，已经高考了，我们一年最轻松的一段日子就到了，去年的时候，我还和子恒妈妈去漂流了桐庐到富阳的富春江呢，今年不行，高考顺延一个月，现在正是冲刺的时候。多了一个月，我们可以多考点分，这个我们有信心。

　　杨老师来报告说，于氏他们三家老师闹事了——教务主任报告说于氏罢课一天，贺氏姚氏罢课两天，他们都要求补发拖欠的30%的工资，家长和学生也很焦躁不安，他们要求教育局进行监管，他们怕老板跑路，没有人上课。

　　“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们有好戏看了。”

　　我点头，我说，他们这样内乱，我们当然高兴，不过吃亏的是学生，是孩子们呀，这也让人心里难过。杨老师也一下就伤感起来。

　　“陈老师说的对，本来是我们的学生，这些孩子真考不好的话，至少时间又浪费了一年，这让人不好受。但是，我们又真没有办法，人家不让我们开课呀。”

　　杨老师说有老师建议他们马上把学生带过来，学生和家长也有这样的要求，我叹气说现在过来已经晚了，没有时间了。杨老师也叹气，杨老师说有家长问，为什么早没有做好工作？一定要退费让孩子们去于氏等。我说我们现在也没有做好工作呀，人家也没允许我们几千人一起上课呀。杨老师说是，我们也只好对家长说对不起了。杨老师说有家长问，如果他们的孩子选择再复读一年的话，陈氏能优惠吗？我说欢迎，优惠一万。

　　杨老师说她就这样给教务主任说。

　　晚上回到寝室的时候，接到了娟子的电话，娟子问我现在空不，我说空，娟子你说。

　　娟子说舅舅，本来不打算跟你说，怕增加你的烦恼。怕让你分心。但是又不能不说。舅舅，舅娘实在厉害呀，她先斩后奏，她鼓动子瑜弟弟把成都的房子抵押贷款1200万，用这个钱，采用分期付款的方式在街子古镇买了一套1000平的独栋精装别墅，价值2700万，首付800万，又买了一辆布加迪威龙，价值2500万，首期支付300万，买家具家电100万，车，子瑜弟弟在开，别墅他们在住。舅舅这就是逼你拿钱呀。

　　娟子的一番话虽然不是晴天霹雳，但也足以让我身心震撼了。我根本就没有料想到有这样的可能——完全不经过我同意，前妻就用这样的方式逼我——她非常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不能不管。厉害呀！跟我打电话？来杭州跟我面谈？根本用不着，就这一招，你自己看着办？不管，不仅白白丢掉1200万，成都的房子肯定被银行收回，儿子从此就无家可归，从某个角度讲，我奋斗几十年，什么都没有了。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儿子绝对恨我，我失去的不仅是几十年的奋斗果实——尽管离婚的时候已经失去，但毕竟留给了儿子。我肯定还会彻底失去儿子。

　　前妻看准了这一点。现在这个架势就是你自己看着办！

　　我郁闷又恼怒不已。我的头快爆炸了！

　　舅舅，舅娘这是要把舅舅往死路上逼呀，舅舅眼下哪里有心力，有财力来管这个事情呀。就是想管也有心无力呀。比如小蓝在为你招生，到处跑，她那里就需要大笔钱，你还能够在哪里去借呀？

　　娟子哭了。

　　我听小蓝说舅舅还是个病人，浑身都是病呀，舅舅承受着多大压力呀，这边，还要给你施加压力，还要逼你拿钱，舅娘为了捞钱，真的心狠呀。

　　这是不用多想的，前妻早就没有了半点夫妻情谊，她有的只有目的。

　　缓了一会儿，我问娟子，这分期付款分几次？娟子说一年内三次，第二次就是三个月后交70%，如果交不出来，那人家就全部收走，1200万就全丢了。

　　我又问：

　　“那贷款利息怎么办？”

　　娟子不说了，过了好一阵，娟子哽咽道，舅舅，舅娘就是心狠呀，舅娘根本不管，她跟子瑜说，也跟妈妈他们说，反正我一分钱没有，你爸看着办。如果还不出来，人家要收走房子就收走好了。舅娘跟子瑜弟弟说，反正你去问你爸，我没有钱。舅娘就这个态度，子瑜呢？也是这个态度，他没有你电话，他就要我转告舅舅，反正房子抵押贷款了，别墅买了，豪车买了，现在他女朋友很满意，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下一步，就看舅舅的了。

　　舅舅呀，我当面说了子瑜弟弟，我说眼下你和你妈妈这样做，就是要把自己父亲往绝路上赶，子瑜弟弟就一句话——谁叫他是我爹呢？我不找他，找谁？

　　娟子几乎要放声大哭了。

　　舅舅，我们知道你那边很困难，我们商量了一下，我们几个出钱，暂时还贷款利息，给舅舅留一些时间，可是舅舅一个月十几万的利息，我们几个顶多支持到九月份呀。

　　我知道，娟子他们给我凑了300万，已经让他们山穷水尽了，他们还要替儿子和前妻支付利息！前妻呀，你真的够狠呀。

　　娟子说，舅舅，到底怎么办，也只能看舅舅了。我们顶多帮子瑜弟弟支持到九月份呀。

　　我沉默了很久，说娟子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暂时我也不会去想这事情。娟子说她理解。说这个事情一是说明，舅娘狠。二是说明舅娘高明。她自己不出面，躲在后面指使子瑜弟弟来做，你还说不了她什么，是你自己儿子要抵押贷款，要买别墅和豪车的，与我无关，现在豪车别墅我也没有享受到，你凭什么说我怎样呢？一切你自己看着办吧。而实际上，子瑜弟弟从小就跟在她身边，什么都听她的，你给子瑜的就等于是给她的。比如别墅吧，现在是用子瑜弟弟的名义买的，舅舅想过没有，你只有出钱的分，出完钱，一切与你无关。产权没有在你名下，将来你回来养老，你住的是我们的房子，你是靠我们生活，舅舅呀，你一定会被嫌弃。你花了钱不一定就能买来孝顺呀。你们父子关系远不如她们母子亲近呀。如果你被嫌弃怎么办？你能想得通吗？而他们母子不一样，子瑜从小就跟舅娘在一起生活，现在成家了，住一起也顺理成章，子瑜还可以享受被舅娘照顾的生活，对他这个还没有成熟的没有长大的人来说，说不定还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舅舅呀，你花钱，你不一定能够享受到别墅，而舅娘根本没有这个担心。

　　舅舅可能不知道，听说子瑜买豪车，住别墅了，舅娘的地位都提高了——现在很多人知道，她一退休就会到成都跟儿子一起住别墅了开豪车了，她是富婆了。舅娘现在成了香饽饽了。追她的人多了。娟子说舅娘知道自己复婚无望，她反而放开了手脚，自己是个离婚的单身女人，耍朋友就很正常呀，舅娘现在还‘老来俏’了，穿着打扮象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女人了，她还多挑人了，要找身体好的，五官好看的，有学问的，年轻的，一般人她见都不见了。

　　听说她都换了好几个男朋友了。最近据说跟县上某局长同居了。将来他们可能一同住进别墅，恐怕比舅舅你这个真正的主人更受欢迎。

　　娟子说舅舅呀，我说的这些完全可能成为现实呀。

　　我说娟子你说的有道理，我会好好想想的。

　　娟子进一步说，不过有一点完全出乎舅娘和大家的意料之外——那就是子瑜弟弟很单纯很痴情，他在签协议的时候，不顾舅娘的反对，写上了那女孩子的名字，也就是共同出资人有那女孩子。子瑜弟弟说她就想向那女孩子表明自己是真心对她好的。

　　“娟子，子瑜真这样做了？写了共同出资人？”

　　“是啊，舅舅，这样一来，那女孩子一分钱没有出也等于出了几百万呀。而且如果舅舅真的出钱还了贷款，买下别墅和豪车，那么有一半就是那女孩子的。如果那女孩子是真心的还好，不管怎么说是自己儿子儿媳享受了，可一旦子瑜和女孩子之间出现问题呢？这女孩子凭空就可以分走几千万。”

　　娟子叹气，

　　我的天呀！

　　我一下子跌坐了地上，儿子呀，你可真是单纯呀！

　　我好一阵都不知道娟子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我终于还是平静了点，娟子说这个事舅娘也没有料到，这可能是子瑜弟弟第一次没有听舅娘的，他自作主张，他说必须用这样的方式表明自己的真心。娟子停了下来，她不说话了，但手机里能听到她的叹气声。

　　“舅舅呀，子瑜弟弟人其实还是很单纯的，人品还是很好的。可我担心他会吃亏呀。”

　　娟子的担心当然也是我的担心，儿子太单纯了。几千万说送人就送人了，这女孩子到底怎么样？真如他自己感觉得那样好？那她又是看中了儿子身上哪一点呢？

　　我有一堆疑惑。我问娟子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娟子沉思了一下说，也不是发现什么，总感觉那女孩子做什么都天衣无缝，太完美了。娟子说当然只是一种感觉，没有任何证据，具体情况肯定还是要子瑜弟弟自己去判断。娟子说到最后说，这些事自己也跟妈妈她们说了，我说了些狠话，我说你们是不是要跟舅娘合伙起来把自己的亲弟弟逼上绝路？他已经退费五个亿，七千学生只剩几十个，他现在唯一的希望是这几十人能考进清北，考进中戏，否则舅舅自己一分钱拿不出来，还不了钱，更不可能买别墅豪车，一切都谈不上，我们说你们还有点姊妹亲情就不要再去逼弟弟。

　　同时我也说到了舅娘，我说我最近才听小蓝说到一个事情，舅娘不愿意卖掉房子救外公一命，你们都知道，但你们没有一个人说，舅舅也不说，他是不愿意伤害舅娘，舅舅只怪自己没有本事，这是舅舅辞职离开县城的原因之一。这事，一，说明舅娘把钱看得很重。二，自身利益永远放在第一位，其他事情，哪怕就是自己的家公要死了，她都不会在乎。你们总是觉得她好，我看这个女人心相当狠。你们呀不要人越老越糊涂。大是大非都分不清。

　　娟子说给舅舅讲这些，舅舅知道就是了，暂时不要管，不要分心。我说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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