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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定乾坤 ...
次日中午,李唯生的取蛊手术已毕,老头子实力大跌远不如以前,面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好看,他的脸上再也没有醉酒的酡红来掩盖不适,精气神随着蛊虫的离体而焕发。
缝好的伤口被加大了药量的丹药和灵液所愈合,虽然这几十年来下跌的境界回不来了,但好在及时止损,境界下跌总好过身殒。
祝枝歌难得收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作风,表示她及苍穹派弟子定当会全力护青棠等人安全,誓死守住孤月崖。
许折英摆手:不不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但凡多活一个胜算都大一分,不要硬刚,苟到胜利才是正道。
祝枝歌:我难得耍一次帅,你就不能配合一下?
许折英:礼貌微笑。
青棠看着破功了二人,忍不住摇头叹气,她领着族人对众人作揖,随着一队护送的苍穹派弟子离开。
剩下的一队人马,便是长驱直入直捣黄龙的精英队伍了。
已经随门派前往各处魔城的其余几派长老不能出战,现如今的处刑小队当真人丁稀少。有过成功对抗灾厄经历的许折英不能走,剩下几个当靶子一路过关斩将闯出名堂的年轻人也具备了上阵的资格。
许折英道:“经过实验可得,残存的魔城哪怕只有一座都还有封印的效力。如今灾厄被打回原形,吞吃的受害者人数远不如之前,强度也会下降不少,只是仍不可掉以轻心。”
她遥遥指向魔宫:“荀戬逃了必定是向灾厄告状去了。为了从封印中脱困,灾厄不会那么快杀他,它会花大力气逐渐夺取契约者的五感来替代自己因天罚而失去的东西,试图挣破封印来与我们鱼死网破。有着'契约'的魔尊对他而言是大补的良药,不能让它走到成功将人夺取五感再吞噬的地步,我们要赶在事情发生前将人斩杀,中途断他祭祀仪式的反噬够它喝一壶了。至于下任魔尊的接任者——”她一把拎起齐暄后衣领,许折英个子高挑,看着和齐暄差不多高,可气势强势,看着要压人一头,“这里有个现成的。他是荀戬那当备选祭品用的倒霉儿子,我们把荀戬打个半死再让他补刀把枷锁继承过来,之后灾厄会试图通过血缘延续的契约将他的五感也夺去,我们要赶在二次祭献完成前将灾厄击杀。”
她手一松,齐暄毫无防备,一个后仰直接落到雪地里。
“白薇。”许折英回头看向后方兴致勃勃的女子,“你看着他,你的火种把他的命吊住就行。”
白薇兴高采烈地举手:“包在我身上!”
她蹲下去笑眯眯地看着齐暄,向他伸出手:“那我们就一起加油活下去吧。”
齐暄看着面前言笑晏晏的女子,愣愣伸出手回握。
许折英侧身看着握手的二人,似乎嗅到了什么,她察觉不对,心道这两人才相处了不到两天,话都没说过两句,应该没那么容易擦出火花吧。
心里还是有几分诡异的感觉,她想了又想,觉得一见钟情这个发展也太老套了,况且初见时两个人都没什么反应,现在突然说这俩看对眼也太奇怪了,应该不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吧。
毫无自觉的木头人许折英不再考虑这方面的事情,毕竟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将眼前蓄势待发的众人一一收入眼底,许折英道:“那么,出发!前往万魔窟!”
灾厄虽无双眼,但是荀戬通过契约代它视物,靶子小队的钓鱼行动也尽数落进它的眼底。
当李唯生的剑气劈散天山寒池的风雪,脑子愚钝的荀戬都察觉到了异样,地底的灾厄就更不用说了。
沿着天山寒池通往外界的小路下去,路上蠕动的魔物朝着众人龟速袭来。
许是结界在被逐渐增强,上一轮泛滥到危害世间的小兵到了此刻被削弱成了史莱姆。
许折英一道剑气挥去,清理出一大片空地。
李唯生抚着胡须有几分诧异:“这些魔物,上一轮也是这样?”
许折英摇头:“上一轮起码要强个千百倍,大概是一级史莱姆和二三十级精英哥布林的差距。”
师白薇:“都说了他们听不懂这种梗啦!”
朱鹮只觉得新奇:“哥布林是什么物种?”
“你这样我一时半会还真难以形容。”许折英想了想,“是一种幻想生物,大概长荀戬那样,丑的很。”
众人回想了一下,荀戬做人不怎么样,脸倒是完美地遗传了父母的优点。
唯一能接梗的师白薇忍不住吐槽:“荀戬在你眼里到底是加了多少层丑化滤镜啊?”
许折英笑眯眯道:“凭他弄折过你的手腕我就能黑他一辈子。”
“好可怕好可怕,你这也太记仇了。”师白薇拍着胸口走近,挽住许折英的臂弯,“但是你这一点我也很喜欢!”
徐云中抿着嘴笑,上一轮的事情许折英只提过只言片语,一到详细的惨状便按下不表,想来应该是沾满了血泪,如今许折英还能再重活一世,与其他人开玩笑,这应该是上一轮的她梦寐以求的事情了。
她走上前去,将怀里的琴稍稍放平,指尖一勾琴弦,音律扫出将扑过来的魔物击杀,侧身对着两位闺中密友莞尔一笑:“你这样说,我倒是越来越好奇上一轮的事情了。等事情过去,我们来开个茶会吧,开心的事情也好,痛苦的事情也好,都可以跟我们说的,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洛雁在后方叫着:“我也要我也要!”却被燕停云拉住。
许折英和师白薇异口同声:“不许插旗!”
徐云中不明觉厉,最后弯起笑眼:“好哦。”
魔域真气供应不足,外加灾厄摆明了撕破脸皮让魔物横行,众人徒步一路从天山寒池下到皇城边缘,李唯生等长老的水镜联络一直没有断过,这次各大宗门都下了血本了,连造价高昂的飞舟都出动了。
黄沙丘的魔城一直未曾被攻破,九曲回廊是剩余几个魔城里最先被清扫的。
宿鳞将军一□□出戳穿一只蝎子,他额头上汗水清晰可见:“九曲回廊豢养魔化妖兽众多,其他区域的道友还请注意。”
许折英盯着那只蝎子看了一会:“这不会是当初偷袭我的那只蝎子吧?”
段守一:“你怎么什么东西都能结下梁子?”
许折英想了想:“可能命中带煞?”
段守一无言,他曾经以为师妹的不苟言笑的小姑娘,现在想来,或许只是个没被揭开高冷表象的熊孩子罢了。想到将来师妹继承剑尊之位后修仙界会掀起多少腥风血雨,他就一个头两个大。
洛雁眼睛亮晶晶的:“和大蝎子打架好酷哦,我也想和大蝎子打架!”
燕停云无奈:“太危险了不可以。”
许折英:“下次一定,有机会我亲自带你去打。”
洛雁举手高呼:“好耶!”
水镜那端战况激烈,许折英凑近了看了两眼,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裴微将军立刻抬头:“什么办法?”
“把九曲回廊连带妖兽一起炸掉就可以了。”眼见着众人看她的眼神逐渐惊悚,许折英补充道,“只是炸掉表层的房屋而已,没有关系的,不会影响到下方的阵法。”
裴微将军果断拒绝了:“不可,现如今弟子分散追击一时半会无法召集所有人员撤离炸城易造成误伤,再者事情平息后魔修返乡需要住处不能断人生路。”
许折英一时有些哑然,破虏营养出来的大多是直肠子愣头青,之前出过一个杂碎都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事情了。她不是不喜欢这种心善的人,正是有这类人,这类人占比越来越多世道才会越好。只是,这种人大多下场称不上令人高兴。
上一轮的破虏营到了最后,是毁于莫须有的污名,心怀不轨之人做出的下作行径令整个门派成为众矢之的。而为已经付出代价的破虏营洗清污名时,罪魁祸首却声称,自己只是“一时兴起”,是“无意识”,不是“故意”的,反串是为了寻乐,并非有意为之。
那时她心中一腔怒火都无处可撒,最后只能颓然叹气。对方百般狡辩为自己开脱,和他那些叛徒好友们报团洗白自己,纵使最后证据确凿将他们送到大众面前揭露罪证进行审判,可谣言却能比真相飞到更远的地方。
一切都已经晚了,破虏营毁于刻意为之的算计和剖粉自证。
也罢。
许折英叹了口气,她这具身躯异于常人,就算达不到上一轮的水准活得也比其他修士久,大不了在她有生之年将那些心怀不轨之徒有一个剁一个,但凡能起到一点震慑作用都算成功了。
于是她道:“通知九曲回廊所有人,在室外别进去,只有发出声音屋子里藏着的妖兽就会跑出来觅食。室内是他们的战场,但是你们可以考虑将妖兽引出来后进行空战,九曲回廊没有会飞的妖兽。”
天机阁不显山不露水,家底意外的丰厚,南归堡垒是几座魔城里最远的,他们却先青棠等人一步赶到。
堡垒内外平静,就是风雪声大得让人心慌,城中遗存的宝藏倒是让天机阁众人大打出手。
无尘寺的佛修的劝架就没停过。
许折英:呵,仙风道骨的修道人。
师白薇凑过来:“你不急?”
“急什么?”许折英反问。
徐云中有些忧虑:“他们一直争夺那些宝物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会有问题的。”许折英上前一步,皇城入口就在眼前,“南归堡垒的海量功法其实都是当时驻扎此地的魔修写下来的小黄文,等他们解开功法上面的禁制就知道了。”
水镜里突然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随后哀嚎此起彼伏。
许折英嘴角往上翘了翘:“还是玩的挺花的带图的□□本。”
师白薇微微耸鼻,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你看过?”
“上一轮有人倒卖加盗印,扫黄的时候挖出来一条盗书贼产业链。”
师白薇:好、好精彩的人生!
师白薇:快把违禁书籍发出来让我批判一下!
许折英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容:“都魔修了,比起正儿八经的功法,他们开车飞向外太空才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师白薇&徐云中:故意的!虽然只能称得上是恶作剧,但是这个人在报上辈子的围剿之仇!
在进入皇城大门的那一刻,被飞舟送去孤月崖的青棠一行人也到达了目的地。
背景乐全是爆炸声,祝枝歌的声音完全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巨响里。
她试过提高音量汇报,可惜效果甚微,最后放弃,侧过身让身后的蛊虫和爬出的魔物血肉横飞的残酷景象呈现在众人面前。
提罗一族这次下血本了,把自己家都给炸了,壮士扼腕令人钦佩。
除开废弃的落日湖,现在四个魔城都有人驻守,封印效果残缺,效力却比上一轮要强上许多。
封印一再加强下,魔城内乱窜的魔物如同过街蟑螂,皇城角落里苟延残喘的魔修像除四害时面对蟑山螂海手足无措的民众。
许折英问薛妙琴:“妙音仙子,您还有当初送云中的那种哨子吗?”
薛妙琴被这一肚子坏水的小姑娘搞怕了,警惕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让皇城除荀戬外所有的魔修有序离开皇城前往天山寒池避难,因为之后我们不仅要炸掉魔宫,还要直接进入万魔窟里除祸害。这些魔修可以去天山寒池间接加强一下阵法。”
薛妙琴半信半疑掏出哨子给她:“先说好,这只是声音大点的普通传音哨子,有附加作用的你就别想了。”
“我们之间的信任已经没有了吗?”
薛妙琴眼神奇怪的看着她:“早就没有了。”
确认对方不肯将强效的哨子拿出来,许折英不得已用阉割版,尖锐的哨声让整个皇城都躁动起来。
她发了一条传音,让当前皇城所有魔修前往天山寒池避难,因为接下来魔尊要换人了。
呆愣的人群一时不敢轻举妄动,最后有人从重重人海里走了出来。
名义上是姬妾,实际上是人质的女孩子们手里提着的武器不尽然相同,刀刃却有的卷刃有的被腐蚀,显然是血战一场,护送着皇城的老弱病残逃到了这里。
那些曾经认识的、不认识的女孩子们,那些曾经救下的、没救下的女孩子们,此刻鲜活地站在这里,她们一直都在战斗,哪怕没有援军,哪怕不知道未来几何,可是抗争一直都没有停过。
对方的眼神分明带着警惕与敌意,许折英却松了一大口气:真是太好了!
上一轮师白薇从陆雪镜与柏斓处听来的故事,再转述给她。那些丧命在天灾与人祸里的女孩子曾是那样的鲜活而明亮,结局却令人叹息。
好在,如今事情没有发展到最坏的地步。
她挥出数道剑气劈开纠缠不休的魔物,越过陆雪镜身侧:“陆姑娘的机关术应当能在短时间内将众人都转送到天山寒池对吧?皇城剩下的居民就拜托你们护送撤离了。”
陆雪镜诧异地转过身去,却见许折英头也没回的杀进堆积的魔物潮里,耳畔只留下对方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白薇从前受您照顾了,真的很感谢。
陆雪镜满头雾水,连身上的敌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柏斓架起刀小声问她:“还打不打?”
陆雪镜看着越过一众魔修杀进魔物潮里的正道,迟疑道:“先试一下去天山寒池避难吧。”
柏斓又道:“可是小公子也在他们队伍里。”
陆雪镜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齐暄,她有些讶异,却瞬间明白了方才那句“换魔尊”的意思,陆雪镜揽过柏斓的肩,招呼其他的姐妹帮忙维持现场秩序一同往天山寒池迁徙。
“看来小公子和正道做了交易,以后的日子虽然不知道好不好过,但应该不用再担心被当作弃子去堵正道的明枪暗箭了。”
处刑小队的战场逐步推进,许折英凭着魔宫修缮时的记忆摸进了万魔窟的入口。
洞口的金漆斑驳,随着灾厄的拼死挣扎,封印的符文一直在消减。
许折英的手按上石门,门后的灾厄越发疯狂,它扭动时发出的余波撞击着石门,巨石上的裂痕越发明显。
再挨几下,整块石头就会碎裂。
许折英咬咬牙,用力将石门推开,映入眼帘的是赤红的火焰和被炙烤的黑液。
场面有些奇怪,灾厄被一削再削,可归根结底它苟活了上万年,不应当这么弱。
它甚至凝不成人形,蓄力溅射的毒液受重力落回深渊。
随着它越发激烈的挣扎,地底燃烧的火焰也越来越大,熏人的恶臭及扭曲空气的高温让人难受。尖利刺耳的惨叫声和愤怒的咆哮震耳欲聋,那声音像是毫无章法的合唱,一层又一层的声波攻击让在场音修架起了琴。
这里既像是垃圾焚烧炉,又像是焚化炉,比起地狱里业火红莲处决罪人,焚烧垃圾或许更适合此情此景。
许折英半点紧张都没有了。
敌人她杀过一次,她虽不强,但是现如今的敌人更加弱小。它汲汲营营了那么多轮回,离彻底掌控这个世界就差那么点,被斩于剑下却依旧不死心,祭献出最后的金手指来一局豪赌。
然而十赌九输,赌狗是没有好下场的。
许折英握紧了剑,她欲飞身下去与敌方缠斗,却发现角落里有个人影。
是半死不活,一半人形一半黑液的荀戬。
怪不得一路上没看到荀戬,灾厄又不像已经吞噬祭品的样子。祭献仪式显然中断了,所以灾厄才会那样狂怒却又因反噬而弱了下去,铺天盖地袭来的魔物也虚弱如满地乱窜的蟑螂,除了恶心倒是并不强。
一个红衣女子站在荀戬身侧,她扬起了剑,干脆利落地刺穿了对方的心脏,凛冽的剑气与魔气丝毫不会被灾厄几乎凝成实体的恶臭所掩盖。
荀戬的惨叫被灾厄的惨叫所掩盖,红衣女子的剑刃刺下那一瞬间,那残破喉咙里发出来的嘶哑叫声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狂躁的灾厄。
它惨叫,它挣扎,它愤怒,它要把所有生灵都吞吃入腹。
许折英恍惚间看见了本已经失衡的天平再度朝着平衡而去,而黑雾不依不饶地仍旧要将无法继续维持不平的天平再掰回失衡。
红衣女子回过头来,她盘着头发,红裙上被腐蚀的洞口不少,宽大的衣袍穿在瘦削的身体上显得有些空荡,露出的手背上却赫然印着一个符纹——“枷锁”。
许折英没见过那张脸,却认出了那人额头的红痣,它与师白薇额心红痣在相近的位置。
女人有些讶异,目光在闯进来的众人脸上来回逡巡,先是看向了李唯生喊了一声“李叔叔”,最后将目光停留在齐暄身上,眉头微微皱起。
许折英恍然大悟,难怪,原著中徐云中从万魔窟里杀出重围时获得的机缘与前辈的剑此刻都有了解释。
那是从齐终竹身上参透的机缘,与从齐终竹那继承的剑。
现在的齐终竹还活着全然是因为第一轮的灾厄没有吃过太多祭品,它光是维持自己在业火里活着就消耗巨大,兼之废弃的魔城封印再度运转,它被继续削弱,甚至连吞吃作为祭品的荀戬都费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在万魔窟里苦熬二十载的女人干掉了他上好的补品。
它恼怒至极,已经备好的祭品没有了,那就只好吃备用品了。
灾厄蓄力刺出毒液,连绵不断的液化躯体在众人注意力放在齐终竹身上时卷走了齐暄。
齐暄为与母亲重新相见之事又是感慨又是茫然,心中还有几分委屈,他想与母亲相认,却又恐惧母亲不认他。他没有父亲,母亲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如果母亲也不要他,那他当真无处可去。
踌躇间,灾厄已瞧准时机出手,如蛙舌一般的毒液圈住齐暄腰腹再猛的收紧用力向下一拽,齐暄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径直被拉出人群朝着灾厄坠落。
师白薇只听身旁有风声,回头一看齐暄没了人影,再低头人都快落进灾厄大张着的嘴里了。她心跳停了一拍,猛然想起齐暄是备用的祭品,更何况许折英将人托付给她照料,遂操控着不熟悉的火焰化成的鸟儿一头扎了下去。
许折英看见师白薇乘着鸟儿朝着灾厄扑过去救人时有一刹那心跳停止,她屏气凝神握紧了手中的剑一跃而下紧随师白薇而去。
几簇火焰在师白薇指尖跃动,她伸出手,火焰如驽中射出的箭,拖着长长的焰尾击中灾厄上颚,巨大而模糊的人形如被烈火灼烧似的抖了一下,圈紧齐暄腰腹的舌头松了松,让他稍稍挣脱束缚,奋力挥刀砍断拖着他继续下落的长舌。
连绵的火星化成奔赴南方过冬的金燕,又如架起的鹊桥,灵巧的鸟儿冲过来当缓冲拖慢齐暄下落的速度,待到师白薇将人捞上自己乘坐的鹰隼,燕子们融进鹰隼的翅膀让它更加有力,逆着地底的威压拖着沉重的躯壳奋力上行。
灾厄竹篮打水一场空,它不死心,被斩断的舌头分裂,像是深海里捕猎的章鱼,数道长舌朝着还未完全摆脱攻击的师白薇二人袭来。
许折英跃至二人相近位置时,看见的正好是舌头编成笼子,要将两个人吞噬的场景。
她挥出磅礴剑气,雨幕似的剑气擦着鹰隼边缘而过直接钉进灾厄的身体。涌动黑液似一锅煮沸的粥,它似水又似胶,表面光滑却有无数覆盖着黑液的人头在里头浮沉。
剑光钉死的地方发出被腐蚀似的“嘶嘶”声,眨眼间就被吞个一干二净。
一眨眼的功夫,祭祀仪式中断造成的反噬就停止了,在长舌卷起齐暄的刹那,毒液腐蚀了他的衣服,腰腹处的血肉被腐蚀,血水被长舌传递至灾厄本体。它就这么小小地吃了一口,就瞬间容光焕发,连地底的火焰都压不住它。
在众人将石门彻底推开的那一刹那,魔宫地底的封印就已经失效了,灾厄眼冒精光,像锅中过沸的水,条条黑液化成的触手沿着坑洞的外壁向上攀爬。受制于几个年轻人离灾厄太近,李唯生挥出的剑阵只能堪堪减缓灾厄爬出的速度,而无法下死手。
许折英带着一路寒霜跃下,在离灾厄大张的血盆大口一步之遥处结了个剑阵。灾厄恼怒至极,再度分裂出一条舌头朝着剑阵中心而去,“哗”地一声,才结了一层的剑阵应声而裂,它记恨许折英许久,上一轮只废了对方一条腿的皮肤,这次它要像弄死一只青蛙一样将她整条腿都扯下来!
长而尖细的冰棱自许折英脚底生出,她一脚踏上冰棱借力上跃,顺便将它狠狠踢向灾厄刺来的舌头。
冰棱刺穿的袭击不成的舌头,却瞬间融化在毒液里。
师白薇将与她擦肩而过许折英捞上燕隼,三人乘着鸟儿极速往即将闭合的牢笼出口冲去,然而鹰隼的速度太慢了,留在他们眼前的最后一丝光亮就要被黑暗吞噬。
再快!
再快!!
再快!!!
师白薇嘴里都有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她咬破手指将血灌进鹰隼里,火焰化成的鸟儿身形暴涨,如镀了金似的双翅生出更丰满的羽翼。鹰隼振翅冲向小小的出口!
可惜只差一步之遥,眼前的光亮越来越小,最后一丝光线也被吞没,牢笼生成。
徐云中整个人都愣住了。
怎么会?
方才还孱弱无力的灾厄怎么会一瞬间强到这个程度?
它在伪装?!
余光落向周围,被压制的大触手之下还有小触手,细小的小触手已爬满了石壁结成了密不透风的网,这里是第二层牢笼!
徐云中大喝:“周围有埋伏!”
众人抬头看去,灾厄暗度陈仓,已将第二层牢笼准备好了,在石壁上纠缠的小触手漏气似的炸开数个小孔,毒液劈头盖脸地淋下来。
李唯生挥剑,满溢的剑气与毒液对冲,勉强结成的剑阵像纸做的雨伞,只堪堪挡了一瞬间的毒液,又被对方找到破绽闯进来。
“让开!”薛妙琴撞开李唯生,她多年不戴手甲,此刻严阵以待,琴声连绵不绝噪杂乱耳,音律似无形的网织成密不透风的墙,兜住穿透剑阵下坠的毒液,如过滤的纱布一层又一层的堆叠起来将渗漏的液体包裹。
流淌的毒液越来越多,布袋不断往下沉,朱鹮和林纸月抛出数颗火焰弹也只能烧去小小一处的污秽之物,净化的速度远赶不上毒液汇聚的速度。
众人心急如焚,这层牢笼打不破,下方还有三个小辈困在离灾厄更深处,腹背受敌的情况让人焦躁。
徐云中补着师尊的缺口,她咬紧牙关,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破局,可是面前似乎是一盘死棋,看不到起死回生的可能。
齐终竹一拍她的肩头:“小姑娘,别太焦躁,办法还是有的。”
她的指尖燃起赤金色的火焰,比师白薇指尖的火苗更强大更纯粹。
徐云中抬眼看她:“你……”
齐终竹看向她:“你身上根骨不错,为何不用剑呢?”
徐云中怔愣一瞬,旋即回神,坚定道:“我可以用剑!请前辈助我一臂之力!”
齐终竹笑了,将佩剑递给她,扭头看向周围苦苦支撑战况的一众修士:“各位前辈,请将毒液交予我,诸位合力攻击下方牢笼即可。”
李唯生的剑阵早已布好:“也可,只希望我那小徒儿能机灵点,躲得够快。”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移形换位。
滔天巨焰自齐终竹身上迸发,熊熊燃烧的金焰似阴沟里怒放的花朵。焰浪盘旋上前,似深海的漩涡,烧断一直托着毒液的网,将毒液通通纳入烈焰,火焰与毒液交锋,双方你来我往争夺着所剩无几的可能性性。
齐终竹经年累月困顿于这狭小的天地,终究还是力有不逮,被累积的毒液步步逼退。
“小竹!”李唯生大喝,他脚下剑阵已成,层层叠叠的阵法堆积,几位长老同小辈为他助力,一时昏暗的洞窟亮如白昼。
李唯生道:“闪避!”
齐终竹咬牙,狠下心来朝旁侧躲避,失去了劲敌的毒液坠落,如末世的洪水铺天盖地袭来。
一只金燕燃尽,室内重归昏暗。
被困在漆黑的牢笼里,师白薇再度放出一只燕子,勉强照亮一小块地方。
这层牢笼隔音效果不彻底,他们依稀还能听见外头作战的声音。
比起那些噪杂的战斗声,从下方传来的水声更为响亮。
师白薇控制不住地发抖:“毒液,漫上来了。”
许折英屏气凝神:“我知道。”
她喉咙里隐隐有腥甜的血腥味,用于压制毒液而织下的剑阵在层层破碎,毒液上涨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现在的灾厄很显然也跟着轮回了,它耍诈那一套显然是以牙还牙。
难怪灾厄和荀戬臭味相投,它们都有着虐杀的癖好。
在方才的袭击里,灾厄瞄准了她上一轮的伤腿,打算这次要顺利扯下来报一箭之仇,被师白薇及时用金燕击退。
她放出一丛又一丛的燕子环卫许折英,灾厄见一计不成便又生一计,打算用毒液淹死他们。
如果牢笼打不开,下方涌上来的毒液会将他们吞没,即便这层牢笼打开了,上方兜不住的毒液也会劈头盖脸地淋下来。
横竖都是个死字。
鹰隼奋力振翅维持着三人停在牢笼出口,不断从顶部滴落的毒液腐蚀着它金色的羽翼,光鲜的羽毛被腐蚀得光秃秃的,环绕周围的火焰被逐渐浇熄,形式紧迫已不容再度拖延。
许折英握紧了剑。
师白薇小声惊叫:“他身上好烫!”
齐暄歪倒在师白薇身上,一只雏燕从她指尖飞出,绕着三人飞了一圈。
齐暄强撑着没有喊出声来,火光一照才知道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灾厄的舌头舔去他腰腹处的一层皮肉,舌头上沾染的毒液还残留在创口继续向内腐蚀。他的双眼开始失神,灾厄俨然开始了第二轮的祭献。
下方咕嘟冒泡的水声越来越近,已经没有继续拖延的时间了。
许折英已经不止一次后悔自己浪费了太多时间。
好不容易才能够看见有更多人活下来的可能,断不能在此处停下!
她站起身来,鹰隼已成了无毛鸡,摇摇晃晃勉强托着几人浮在毒液上方,许折英跟着晃了晃,最后持剑站稳。
“白薇,你听我说……”
她俯下身与师白薇耳语几句,最后直起身站定:“虽然很危险,但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外侧噪杂的声音越来越多,音量越来越大,似乎是有人在呼喊她们的名字。
许折英执剑,寒意以她为圆心散发,在灾厄织成的牢笼里镀上一层寒霜,细小的冰棱从寒霜中析出,一路延伸向下沁进翻滚的毒液里。
她不再将力气花在阻挡毒液上涌,在骇人的咕噜声里将一身力气全集中在剑尖,瞄准了闭合的那一点——
寒意涌动,周遭温度骤降,许折英整个人都结了一层寒霜,冰雪不再是由空气中产生,而是从她的骨血里涌出来。
上一轮师白薇以身为燃料护住了最后一块净土,那么这次由她来作为破局之人也无不可!
翻涌的毒液在酷寒里变得粘稠,沉浮的骸骨也冷似铁块,最后一丝真气叠加,一招最简单的剑招使出。
刺破那漆黑的牢笼,刺穿那不见天日的洞穴!
许折英肌肤皲裂,血液从裂口溢出又瞬间因低温而凝固在体表。
她以身为刃,将自己化作利器,将坚固的瓮刺出裂口。
意识逐渐模糊,现存的实力依旧不足以让她破局。
“折英!!!”
“白薇!!!”
与呼唤同时而来的是同样凌冽而凶悍的剑气,徐云中浑身是血,带着一线光亮照亮不见天日的监牢。
她终究是弃琴从剑,拿起了武器,却未走上以往的人生,劈开了暗无天日的囚笼,劈开了混沌未明的未来,将自己与友人带到了有光照亮的地方。
二人剑气汇于一点,彻底撕开了一侧打不开的囚笼,上下两侧的毒液一方上涌一方坠落。
蓄势待发的众人祭出自己最后一丝力气,琴音,药香,剑气,妖息与自两处燃起的巨焰。
万魔窟里的火焰顺着灾厄攀爬出来的触手延伸至地面上,寒意紧随其上将火焰里挣扎翻滚的黑液冰封,最后粉碎于众人合力攻击之下。
天地一线的绳索被斩断,被夺取的天道之力四散逃逸回归上空,金色的粒子似牢笼似锁链似律法,交织在已经昏暗的天空将破损的规则重铸。
月亮升上来时,魔宫原址的废墟上爬出一列人影。
地上乱窜的魔物爬到许折英身旁对她张大嘴露出细细的尖牙,许折英猛地睁眼将它一拳锤爆,粘腻的毒液腐蚀了她的皮肤,有血滴下来。
师白薇真元亏空,两腿打颤,挣扎着爬过来递给她一簇小火苗:“你悠着点吧!”
白驹过隙,大战三年后。
松山苍穹派,问道峰。
李唯生怒气冲冲拿着佩剑追赶一只叼了一壶开了封的酒坛子的仙鹤,二者步伐飘忽,显然是都喝多了的样子。
许折英默不作声地看着,等李唯生追着仙鹤跑远了,不动声色地摸出一个酒坛子,酒封一开,沁人心脾的香味扑面而来。
师白薇放下了手中的小糕点:“哪来的?”
许折英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徐云中捂脸:“我什么都没看到!”
许折英倒了一杯酒给她:“来吧,一根绳上的蚂蚱。”
徐云中捧着酒杯小小抿了一口。
春光正好,三人碰杯,小酌一番,许折英眯着眼感叹:“像做梦一样。”
师白薇醉意朦胧,眼前阳光糊成了万花镜。
徐云中倒是清醒些:“不是梦。”她深吸一口气,问道峰温度较低,树木难得开花,因而树木多为苍翠常青树,少有鲜花这种柔和的东西,空气闻起来都是凛冽的。
饶是这般冷清的地方,看起来却分外可爱。
许折英喃喃自语:“像做梦一样,真想就这样永远都不要醒来。”
“上一世的结局不好吗?”
许折英托着下巴:“大家都在的时候很好,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人总会有离开的那天。我目送这你们一个个离开,相聚的人越来越少,我祭拜的坟茔越来越多,最后只留我孤零零一个人。”
徐云中哑然。
许折英转着手中的酒杯,杯底一层薄酒跟着转动流淌:“我原以为自己已经很成熟了,可当你们离开后才发现,再漫长的生命也无法抵消失去带来的痛苦,时间并不能抹平伤痛,只会让人遗忘曾经的痛苦。”
“能够再次遇见你们,我真的很开心。哪怕不成熟也好,哪怕不像当初那样强大也罢,至少我还有能和你们闲散度过的未来。”
徐云中安安静静喝了一杯酒,没有说话。
许折英轻叹:“真好啊。”
三人静静喝酒,上山处来了一个身穿大氅的年轻人。
师白薇已有几分醉意,她两颊酡红,眯着眼看过去:“那是谁?”
许折英将自己的酒杯满上,瞟了一眼那走近的人影:“齐暄。”
师白薇歪着头想了想,扭头问:“齐暄是谁?”
“齐终竹她儿子。”
师白薇恍然大悟,似乎是将人和姓名对上了号。
齐终竹夺回枷锁后秉承父亲遗志,恢复了两道被废弃的协约。这轮受灾面积远小于上一轮,魔域重建工作也在稳步进行,齐暄作为少主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齐终竹虽未表示与儿子的亲厚,却也未亏待于他。
齐暄身上那一半属于荀戬的血脉遭人诟病,为防灾厄势力席卷重来,魔域众人隐隐有让齐终竹另择继承人的念头,齐暄要洗刷身上的污名和偏见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此番前来拜访可以说是例行走动,也可以说是拉拢正道众人的支持为自己造势,只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
师白薇酒意已经上头,她嘴比脑子转得快:“说起来,齐姐姐叫剑尊叔叔,折英又是剑尊的徒弟,那我们跟齐姐姐是一辈的。”
徐云中已然有了预感,她看见齐暄离这里只有几步之遥,赶忙拿走师白薇手中的酒杯:“白薇你喝醉了。”
师白薇的嘴直通大脑:“那齐暄就是我的——”
齐暄走过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师姑娘,徐道友,许道友。”
师白薇与他对上视线:“大侄子!”
齐暄:“……”
徐云中捂住了脸。
许折英实在是没忍住:噗嗤!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
剧情增加了一点点对话,修改了一点错别字,但是主线没有变动。
因为三次工作原因,隔了很久才开始修文,现在总算是告一段落了。开头和结尾文风差距很大,大概是源于我两段时间心境不同的原因。
最初是想写个可能刀片没那么多的故事,后来写着写着世界线越来越清晰刀片也越来越多,还好不是团灭结局。
还有很多配角的小故事没能在正文里讲有些可惜,但是因为信息太零碎也凑不齐一章就只能放弃了。
很感谢大家看到这里!
希望这个故事能够让你打发一下时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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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定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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