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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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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美国西佛吉尼亚州,位于伯克利的一个街道上,一名身着西装的青年走出音乐厅的大门,还没来得及享受几分宁静的空气,身后便有人追上来。
一个同样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脸上留着两撇长长的八字胡,胡须尾端翘可笑地抖动着,男人因一身肥肉而气喘吁吁,他伸出同样肥胖的手喊道:“莱克特先生……莱克特先生,请留步——”
汉尼拔莱克特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待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地走近,男人从西装的口袋里掏出手帕,抬手擦去额头的汗珠,这个动作被做得极为艰难,好似身上的肉全变成了负重袋,手指短粗,像五个小胡萝卜。
“您怎么走得这么快啊,才几分钟,我就找不到您人了,哈哈哈,我还以为你会在后台接收小姐女士们送来的礼物,她们总喜欢这么做,对英俊的年轻人总是不吝啬零钱,我年轻的时候也曾收到过,现在呢,她们一眼都不会看我咯!”
科克先生甩了甩擦完汗的手帕,毫不介意地把它揣回衣兜,他灵活的胖手指随着话语显摆着,钻戒也跟着显摆自己,汉尼拔将视线放在那上面一会就收回来了,保持着社交礼仪,直视科克先生的双眼——那□□之间小得不可见的眼睛。
“您的表演真是是无与伦比,在场的所有都沉迷其中,包括我,我很久没有听过如此完美的演出了,我敢保证,没有人会给出差评。”
说完他故意翘皮地补充了一句:“除非是音乐白痴,哈哈哈。”
“感谢您的赞赏。”
汉尼拔抬手看了下手表,他偏爱制作精巧的款式,深灰色的表身优雅而深邃,科克先生的眼睛在上面徘徊许久,猜测着它的价值,同样通过它评估面前年轻人的价值,在汉尼拔说话时都没打算抬头。
“非常抱歉,但我接下来还要处理一些事情……”
“是搬家是吧?”
科克先生眨眨小眼睛,像老鼠闻到奶酪显得很得意,又开始自得地说起话来,“哈哈哈,我从别人那听说,你打算搬到附近的小镇上,没想到你这么优秀的人会搬来威灵定居呀,附近都是森林,晚上经常有野生动物跑来跑去,我担心你可以会住不惯,像你这样的25岁就如此杰出的青年,不应该在这种小地方……”
汉尼拔第二次看了手表,在科克的咳嗽声下抬眼,科克忍不住凑近,想要亲昵地攀住对方的肩膀。
汉尼拔只是看着他动作,像衣架一样站得笔直,熨烫过而格外贴身齐整的黑色西装一尘不染,像玻璃墙后模特身上的展品似的,中年男人下意识地收回了手,食指和拇指搓了搓,在心里嘀咕一句怪小子。
少见地,科克竟然短暂感到局促,通常都是他看别人笑话,但好歹也是半辈子泡在社交圈,大肚子里装满了油水,他哈哈一笑摆出主人作态。
“既然你要搬来威灵,我就不可能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冉冉升起的新星,我想邀请你加入我们周六的交流会,到时候所有知名的音乐家都会来,不仅如此,大学里的教授们都被我请动了,你看怎么样,一场美的交流,绝对会是最成功的一次交流会。”
科克迫不及待想从青年脸上看出点惊讶,却见汉尼拔用一只手掩盖住鼻子和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红褐色的眼睛,“谢谢科克先生的邀请,难辞盛情,周六我会准时来的。”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科克高兴地拍手,汉尼拔依旧保持着掩鼻的动作,显得他像个搞笑的喜剧演员,科克皮笑肉不笑,他假装不经意地抬手间闻了闻袖子,什么也没闻到,莱克特怕不是故意像让他出糗,科克有些恼怒,胡子鼓动两下。
“莱克特先生果然就像传言中一样,十分挑剔呢。”
科克的笑变得像面具一样假,他心里冷哼不断,脾气变得和肚子一样大,但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还是用长辈叮嘱的语气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要搬进的地方好像是在曼比特那条街是吧。那里都是些普通农民,一点艺术的美都不懂的,而且啊,有一个老头还在前年从森林里抓了个被狼养大的人,经常发生流血事件,被投诉了好多次,你要小心呐,如果有麻烦,我随时愿意为我的朋友伸出援手。”
他猜这表不会超过100美元,心高气傲的音乐家科特自觉再了解不过,曼比特那条破街,一套房子还没他的钻戒贵。
说完他提了提下滑的裤子,皮带把他勒得不轻,但又为了在面前这个杰出的青年面前保持形象,他收腹挺胸,像个骄傲的公鸡似地笑呵呵地走了。
汉尼拔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科克的四肢健壮但脂肪过多,他的内脏肯定也因为饮酒和抽烟而变质,青年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然后把它丢进垃圾桶里。
至于科克嘴里最后说的话,他倒是有些感兴趣。
被狼养大的人算是人还是狼?
他读过一遍有趣的文章,关于环境对人所造成的影响。
文章举了个例子,1920年,在印度的一座小岛上,出现了像人类一样但用四肢行走的怪物,当人们打死大狼后发现这是两个人类,她们没有被当做食物吃掉,反而被养育长大,她们没有人类的情感,不会人类的语言,身体脆弱,寿命短暂,如昙花一现。
了解她们的想法让学者们费了一番心思,融入狼群社会的人类再也不能变成人,社会化机制始于心智化和具身认知观点,简单来说,当她有认知起,她就是狼。
黑胶唱盘晃晃悠悠地转动,钢琴声如珍珠落下,低沉的大提琴沉重地响起,尚且凌乱的房间里一道人影走来走去。
汉尼拔从箱子里拿出了猎枪,他将它挂在墙壁上,枪身因为经常保养鲜少有伤痕,当他将手指放在上面时,汉尼拔总可以想起站在森林里呼吸的时刻,寂静的森林里,各种动物的气息被树叶和土壤掩盖,但他依旧可以闻出藏在深处的新鲜的痕迹。
这总能让他想起童年,有父亲陪伴的日子。
他摆弄了一下枪身,调整出合适的角度后又转身去整理其他的物品,每一次搬家总会有很多东西要清理,书籍,餐具,和乐器。
这时他才会意识到自己有多少藏品,每一件都不能丢弃,即使在记忆宫殿里,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它们的存在。
等收拾完已经是下午了,空空如也的冰箱面前,汉尼拔盘算着如何将它摆满,食材是必需的,红酒需要配上美味的鹅肝,无花果和柠檬汁来点缀,还需要一些法棍,佐杏,奶酪,等等,在下次饥饿之前,他需要购置新的食材。
这间房子足够大,地下室被整理出来还有充足的空余,足够他用来处理猎物。
关上冰箱的门,汉尼拔敏锐地听到了从花园传来的响动,准确来说是用木制篱笆圈起来的空地,这里的房屋都有配置简陋的围栏,就算四面环绕森林,可能冒出凶恶的动物,居民也只是用着木头来防备而已。
黑发青年脱下鞋子,落下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他静静地走到窗户前,从一整面玻璃窗户旁的窗帘向外看去,他只看到一闪而过的黑影,原本他以为那是动物,因为它的动作灵巧敏捷,他只看到了残影。
从刚才的响动看来它应该是踩到了落在庭院里的树枝,不是鸟类,更像是狼或者狐狸。
汉尼拔想他应该在周围设置一圈铁圈来拦住入侵的动物,虽然他也不介意有动物靠近附近。
在转身的一刻,汉尼拔停住了,他又慢慢地转回身体,更慢的速度下是如同老鹰般的视线,他准确地抓住了藏在绿叶灌木丛庞的异样,绿叶中有一双眼睛它正悄悄地注视着他。
应该说是她/他。
淡淡的绿色暴露在光中,汉尼拔感受到了直面野兽时的轻微刺痛感,这股感觉自皮肤深处上升直到寒毛顶端,被狼养大的孩子正悄悄地注视着他,用视线嗅闻、评估。
黑发青年同样没动,红色窗帘遮住他半张脸,蹭在鼻尖上,他闻到了漂浮在空中的灰尘和来自外面的森林的气息,汉尼拔手指动了动,他想象着手里出现一只猎枪,用来瞄准藏在灌木丛中的猎物。
捕猎需要十足的耐心和沉默,有时候你需要花费一整天等待动物经过,在它安静地觅食时,抬起手里的枪。
是他更快,还是他/她更快?
在枪响的那一刻谁也不知道答案。
一声吆喝打碎了沉静。
藏在灌木丛里的绿眼睛嗖地消失了,她/他的脚步轻快,听声响是用四肢着地,而方向是不远处的房屋。
屋顶上有着飘飞的红丝带,敞亮的天台向着森林的方向敞开它的怀抱,后院没有设置木制围栏,边缘的野草肆意地生长着,在一群开在四月的红色杜鹃花里,那道身影飞快地闪过,随后房屋里传来中气十足的抱怨。
“塔米!你又把地板弄脏了!”
回答他的是东西被踢倒的声音。
房子的主人还在抱怨,汉尼拔已经将视线收了回来,他看向对面的森林,辽阔的绿色一直延绵到看不见的地方,几只飞鸟从树梢惊飞而起,只要用心倾听就可以听到动物奔跑的声音。
原始的欲望从心底如烟寥寥升起,一闭上眼睛,汉尼拔就想到了那双淡绿色的眼睛,静默下面奔腾着即将沸腾的血液。
它在呼唤着:hung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