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章 琉璃火·未央天（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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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苏悦苏嫫嫫正对着怜香阁中的一干侍女发号司令的时候，在伽蓝城西北的聚将台上，十六岁的靖南侯连烨银盔软甲，正襟危坐于战马之上。台下，五万即将随他出发增援南疆的伽蓝士兵，横刀立马，密密麻麻，乌云般黑压压的一片，正等待着他的检阅。
“靖南侯殿下，五万大军已然列齐，点卯已毕，请殿下下令，大军即时开拔！”年过半百的老监军林平催马上前，恭身禀告，声音虽不甚大，却是低沉雄浑，竟将台下数万人的说话声都压了下来。
“林监军辛苦了！”连烨纵马上前，迎上林老监军，同时也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老人——南诏王爷连楚口中自己此去南疆的征途中唯一可以信任和依靠的老人。
这位当年曾跟随自己的生身父亲连卓纵横沙场的虎将，这位在马背上颠簸驰骋了近半个世纪的老将军，虽已是两鬓风霜，却仍是双目炯炯，雄风不减当年。
轻拍了一下林老监军的肩膀，以示慰劳，连烨方才策马转身，直面台下整装待发的五万大军。
这五万大军是连烨的大伯北泽王爷兼兵部总统领连乾昨天下午才从伽蓝六军中临时抽调出来仓猝组建的，掌有当今伽蓝朝绝大部分军权的连乾父子存心藉此机会整死连烨，故而这五万士兵才来历极杂，除了连璧手下的三千羽林军外，剩下的有将近一半儿是最近才招募的新兵，另一半是连乾很花了一翻心思，特地从他三个儿子、连烨的三位皇兄所执掌的朱淮、长洲、东林三军中专门“遴选”出的不服管束的痞子兵和临近淘汰的老弱残兵……战斗力便不用提了，便是军纪，也是可想而知。
大军集结，军前点将，竟然有相当一部分士兵姗姗来迟。刚才林平老监军台上点卯，台下队伍亦是松松垮垮，嬉闹者有之，聊天者有之，嗡嗡声响作一片，浑没有将台上的老监军当作一回事儿。
连烨纵马上前，在聚将台最前沿站定。摘下头上的银盔，横抱胸前。此时的他，一身银白色的贴身软甲在朝阳的映照下灼灼闪亮，衬得他瘦削挺拔的身躯，更显英气勃勃。
台下的嗡嗡声略低了一些，却仍在继续。
连烨好看的眉毛略略皱了一下，右手马鞭挥出。
“啪——”马鞭的鞭稍重重的击打在聚将台的台沿上，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坚硬的花岗石化作无数齑粉，四下飞溅开来。
巨响震得鸟雀纷飞，台下众人皆惊，纷纷停止了说话，抬头看向台上的连烨。
绚烂的朝阳下，高高的聚将台上，英挺的少年凝眉肃立，仿如一尊亘古不变的石雕，重重地压在台下每个士兵的心头。
聚集了五万大军的聚将台前，此刻终于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半晌，连烨才自左而右，缓缓巡视全场，他凌厉的目光所及，台下诸人竟人人心中觉得他是在看着自己，个个敛容正色，不敢再有异动。
看着台前的少年，林平心中暗暗嘉许——果然不愧是连氏皇族之后，年纪虽轻，竟也有了不动如山的气势，那一举手一投足间，林平竟恍若看到了当年的南平王连卓的风采。
“林老监军，适才点卯，可有人迟到？”连烨的声音其实并不算大，却令台下每个人的心中微微一颤。
林平微微一愣，想不到五世子刚才不说话摆了半天POSE，一开口竟然是问自己这么个问题。
不过他旋即正容答道：“回禀殿下，适才点卯，迟到者三百六十七人，其中千夫长十六人，百夫长二十七人，十夫长六十二人，普通兵士一百六十二人！”
“按伽蓝军纪，当如何处置？”
“军杖二十！不过……”
“为何还不执刑？”
“啊？！”林平微微一愣，“殿下，大军远征在即，此刻动用军罚，只怕于士气有损……”
“林老监军！” 还待再说些什么的林平被连烨挥手打断，“大军远征在即，尚且有人胆敢枉顾军纪，这样的士兵，战场上如何能奋勇杀敌，为国竞功？！若不加以严惩，以儆效尤，我堂堂伽蓝国，军纪何在？！军威何存？！”
“但凡迟到者，不论军阶，一律军杖四十！”
半柱香之后，伽蓝国闻名天下的聚将台变成了五世子殿下惩罚迟到士兵的刑罚场——军杖击肉所发出的沉闷的嘭嘭声、此起彼伏的闷哼声、哀嚎声、惨叫声与四下横飞的鲜血，沉甸甸地压在五万士兵的心上。
台下的士兵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地欣 * 赏着台上的“精 * 彩”表 * 演，一边倒吸着凉气，下意识的伸手摸 * 向自己的臀 * 部。
一个不识趣的千夫长在被拖上台的时候，用力甩开两名执刑的士兵，一蹦三尺，指着连烨的鼻子高声痛骂：“老子跟着连乾连统领在马背上打天下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奶呢，打我？！哼……让连统领知道了，要让你好看……”
林平一挥手，五、六个士兵冲上前来，将那千夫长摁倒在地。那千夫长脸贴在地上吃灰，口里依旧在唧唧歪歪：“得意个什么劲儿，什么征南先锋！什么靖南侯！你小子不过是连乾连大统领送去南疆的炮灰……”
林平斜望着连烨，等着他的指示。
“惑乱军心，杖毙！”沉默良久，六个字才从连烨口中轻轻吐出。
轻轻的六个字，却让整个聚将台上下，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看着面前沉默如冰的少年，一股寒意从林老监军的背脊上直直升起。
此刻虽是初夏，聚将台上下所有士兵的背脊，都已被冷汗湿透。
杖罚足足打了近两个时辰执行完毕，三百多名士兵接受杖刑而在聚将台上洒落的点点鲜血，在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被人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只余下风中仍旧残留着的淡淡的血腥味。
聚将台上连烨策马肃立，台下，五万士兵队伍整齐，昂首挺胸，战战兢兢地凝视着台上的年轻统帅。
即便是那些刚刚受了杖刑连站都站不稳的士兵，都强撑着身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台上的连烨，不敢发出半点呻 * 吟。
皱眉间三百人浴血，沉吟中千夫长丢命——清俊而略带一丝孩子气的面容下，隐藏着一个怎样的恶魔般的灵魂？！
寂静，绝对的寂静。
便是林间的飞鸟，似乎也感受到了场中弥漫的沉沉杀气，而不敢发出一声啾鸣。
“你，出列！”
连烨手中的马鞭指向前排一个高个子的年轻士兵。
那士兵不知道连烨为什么突然叫到自己，在万人注目下战战兢兢地走出队列，浑身簌簌发抖。
“告诉我，你，为什么参军？”
没想到连烨会突然问到这个，老实巴交的年轻士兵不安地挪动着身子，手足无措，好半天，突然福至心灵，结结巴巴地道：
“为了，为了保家卫国，为了让伽蓝国和平安宁，繁荣昌盛！”
“啪！”连烨手中的马鞭轻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要听你的真心话！”
看着连烨凌厉的眼睛，原来就紧张得不行的年轻士兵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伏倒在地，恸哭失声：“别杀我，俺不想死！俺家乡闹灾荒，全家上下都饿死了，就剩俺一个人逃难到京城，他们说当兵就能有饭吃，不会被饿死，还能给响钱，俺就参了军！”
“听人说这次队伍要拉到南疆去打仗，我害怕，我不想去，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呜呜……我还没娶过老婆，没生过孩子，我家就剩下我一人了，我还没能给我家延续香火……呜呜……我想要有钱，想要当大官……有了钱，当了官，就会有女人肯上我的床，肯给我生孩子……”
年轻士兵夸张的表现最初让很多士兵想要发笑，只是慑于台上的连烨的威慑，强忍着不敢笑出声来。但听着他一声声血泪俱下的哭诉，他们再也笑不出来了，年轻士兵的遭遇有些人自己也曾亲身经历，只是细节上略有不同；年轻士兵的想法，也正是当前这支队伍中绝大多数士兵的心声，只是他们不曾也不敢说出来而已。队伍里的士兵们看向年轻士兵的眼神更多的是流露出深切的同情，很多人眼里已有泪光闪现。
哀伤的气氛感染着队伍里的每一个人……想笑，又有点想哭……这古怪的表情写在绝大多数士兵们的脸上。
连烨的表情很严肃，他挥挥手，让两个士兵将那个年轻的士兵扶到一旁，凝视着台下的五万将士：
“你们呢？你们又为什么参军？”
没有人回答，但士兵们炽热的眼神，告诉了连烨他们心中的答案。
——这支队伍中除了从连璧的三千羽林军，其余的士兵都来自于伽蓝社会的最底层，没有钱，没有地位……每个人都在为生计而奔波，每个人都有过属于自己的一段惨痛的经历……
连烨挥了挥手：“是，你们想要变得有钱，想要当大官，想要抱美女是不是？你们从前有这样的机会吗？”
“没有！但是，现在，这个机会放在了你们的面前！”
“南蛮人杀入了伽蓝国境，一场大战就在眼前。这是你们的机会，是你们杀敌建功的机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谁能保证，你们当中，不会出现将来的高官重将？”
“是，打仗会流血会死人，我不能保证你们每个人都能活着回来！但你们本来就一无所有，没有人看得起你们，这样的生活，跟死了又有什么两样？”
“反正是非去不可，为什么不拼死一搏？！只要你们跟着我连烨好好的干，多多的杀敌，我向你们保证，当你们从南疆回来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有大把的钞票，每个人身边都会有大群的美女，你们会受到天下人的尊重……”
“你们愿不愿意？”
“我们愿意！”
在连烨的煽动下，热血沸腾的士兵们高举起手中的武器，五万人整齐划一的怒吼声雷鸣般震颤着伽蓝皇都！
林老监军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啊？不过是随口的几句话，就将仓猝集结的五万散兵的心，紧紧凝聚在了一起！
蓝河历754年7月17日，夏节的第二天。这一天，注定要被写入伽蓝朝的历史，被后世无数的史学家所关注。就在这一天，连烨所率领的五万伽蓝军前锋，从伽蓝皇都开拔，增援南疆战事。谁也不会想到，这队仓猝集结的乌合之众，在连烨的带领下，会在南疆的战场上，写下怎样的奇迹！会在伽蓝乃至整个蓝河大陆的历史上，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折腾了整整一个上午之后，五万大军终于在连烨的率领下，依序开拔，踏上了前往南疆的征程。但很少有士兵注意到，当五万大军开拔完毕，连烨策动缰绳，准备追上大部队的时候，一匹飞马自官道上疾驰而至，拦在了年轻的靖南侯身前。
马背上，南诏王府年近半百的老管家一脸的惊惶。
“五殿下，不好了，世子妃、世子妃——”注意到连烨眼中一闪而过的寒气，老管家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老奴该死，是那名女哑奴，她，她今天早上，不见了——”
“哦，知道了。”连烨的声音冷冰冰没有半点温度，连头也没回，随手一抽马鞭，马蹄纷飞，追着队伍绝尘而去。
只留下老管家目瞪口呆的杵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章 琉璃火·未央天（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