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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三十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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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耗说服白泽之后,驱着白眉老龟往摩诃不缚所住的别馆腾云而去,打算带他即刻赶往九婴所在的南方一探究竟。
回想起万年前他和白泽所经历的那场灾祸,不论时间过去多久,虚耗对此仍旧心有余悸。当看到白泽所绘的那张白描时,虚耗就知道,白泽和他想的都一样,若此事真如他们所猜测的那样,那么,不用等到钵多罗花盛开的那一刹那,只要那东西滋长不灭,妖界即使不血流成河,也会哀鸿遍野。
只是,他不曾想到的是,这次他来别馆寻人,竟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那个冷漠的佛国圣王,清冷依旧,却漂浮在半空中,盘坐在一团不知何时出现在妖界上空的血色小流里,男人的头顶盘旋着一只水墨化成的仙鹤,久久飞旋,哀鸣不已。
血色的小流从天际而来,不知生于何处,像是从别馆的半空中凭空生出,艳丽的红色好似混合着火舌的点点星光,就好像血流成河一般,从遥远的天际边缘,蜿蜒而下。
不知为何,那一眼望去的刺目的血红色,竟令虚耗的胸口一阵窒息,沉闷得几乎抽去他所有的气力。
虚耗定了定心神,本想要驱动白眉老龟绕到被血河包裹在内的摩诃不缚眼前,然而招了好几下手,脚下巨大的老乌龟都丝毫没有动静,他心中的火气顿时便涌了上来,待正想出手教训这个不听话的畜生时,虚耗一低头,顿时便僵住了身子——
那白眉老龟直直立在空中,遥望着不远处的血河,似是看着中心的摩诃不缚,又似是透过摩诃不缚望着另一个人,白眉下浑浊的双目仿佛有泪光闪动。
虚耗脸色一变,惊诧眼前所见的一切,他抬手狠狠拍打了几下老乌龟的头顶,本想唤回此畜生的神智,却不想白眉老龟被魇得太深,竟就如此漂浮着仰头连连哀叫起来,不是受痛的惨叫,而是满是伤悲的哀号,苍老而又厚沉的声音响彻天际。
“见鬼!到底怎么了?!”虚耗愤恨地低声喃喃着,座下畜生完全不受控制,望了望眼前诡异的画面,他此刻又不敢轻易犯险,咬牙权衡了片刻,正当他准备于掌心聚起妖力,一试那条血河的深浅时,耳边忽而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同时手腕也被什么东西紧紧扼住了。
“虚耗,切勿乱来!”
他回头一看,来者正是双腿瘫痪的白泽,他正立在别馆的圆形拱门前,气息似是不稳,微微喘息着,两指操纵着飞天入地的点苍笔,点住了虚耗掌心那一团躁动的妖气。
“小白?”虚耗诧异地出声,收回妖气忙飞身落地,跳到了白泽身边,“你来做什么?”他记得自己只向他提起,想以摩诃不缚试探一下东南两方出现的祸事,是否是那万年前的邪恶之物,却不想白泽竟跑到了这边,瞧模样,似乎来得极为慌忙。
“不要伤害它,它并没有恶意!”白泽突然按住虚耗的手臂,同时两指驱力,收回挥出去的点苍笔,隐于长袖之中。
虚耗蹙眉,不解地问:“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伤害“它”?谁?
“虚耗,看到那条血河,你难道没有感到一点似曾相识,还有心痛的感觉?”白泽莫名地问他,温润的双目定定望着那条绵延盘旋的血河,虚耗发现,他的目光里,竟含着一丝宛如悲痛之极的绝望。
“似曾相识?”虚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除了感觉很不舒服之外,心痛倒是有一点,其它的就没有了,”他收回目光,看向白泽,“怎么,小白认识这个东西?”
白泽闭了闭眼,暗暗深吸了一口气,下一刻缓缓睁开双目,道:“这条血河是一个人的魂魄,他应该在请求摩诃不缚,所以才会散发出那么悲伤,甚至绝望的气息。”
虚耗的目光闪了闪,他压低声音问:“为什么连我的老龟都受到了影响?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白泽沉默了一下,过了片刻才转头看向身旁杀气暗露的虚耗,淡然一笑,“你这么聪明,又岂会猜不出来,这血河我只见过一次。方才在屋内我便是感应到血河的哀伤,起初一时间还没有记起来,若非在窗前看到别馆上空的血红色,事隔万年,就算再给我几天,或许也不能这么快想起来。你没有受到它的影响,是因为你还不懂哀伤为何物,所以看不到血河所呈现的画面,等你真正的明白了,就会痛彻心扉。”
虚耗冷笑:“这么说小白明白?”话语一顿,他的眼神倏尔冷厉起来,“那个贱人又想耍什么花招!!”
白泽皱了皱眉,想要说什么,心口却突然剧烈抽动了一下,立刻痛得他伸手按住了胸口,背也深深弯曲了下去,嘴里还发出一声极为忍耐的低吟。
“小白!”虚耗见状,连忙扶住他,见他脸色煞白,额角渐露汗珠,虚耗的脸色瞬时更为阴沉下去,他望向半空中绕了半边天空的血河,抓着白泽衣袖的手捏得咯咯作响。
这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高昂的鹤鸣声,连着了魔障的白眉老龟也好似瞬时激动了起来。
一道金光从血河中心迸射而出,贯彻整个天际,虚耗瞪大双目,他似乎看见有三颗极为耀眼的金色事物,从摩诃不缚的手中散发出光芒来,而摩诃不缚好似正将手中的事物微微伸出抬起,像是想要交予纠缠在他周身的长长血河。
定睛看了许久,待虚耗忍着刺眼的光芒认出那事物是什么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恐怖得近乎修罗恶鬼——
原来,那竟是当初藏在母羊腹中的三颗金光舍利子!
当初,摩诃不缚所抱的山羊死而不僵不腐,还散发出阵阵清淡的香气,他与白泽便怀疑山羊的肚里藏了什么东西,于是,在摩诃不缚突然恢复记忆之后,以可以解开山羊一窥究竟为由,邀他来到妖界,原本也是为了引出失踪已久的江云,却不想羊尸经妖界神医石舌解剖之后,竟发现里面藏着三颗金光舍利!
这种东西妖界之人自是不能轻易碰的,因此没有人对这种佛国圣物起歹意,原本虚耗以为摩诃不缚得到舍利之后便会离开妖界,却不知为何到了现在也不曾听他说起离去的事,一年以来,更是从未走出过别馆一步。
偏生此刻,他竟看到摩诃不缚好似放弃对舍利子的拥有,朝着包裹住他的血河张手,送出三颗金光万丈的佛国圣物,他的怒意一瞬间便涌了上来。
白泽说那个贱人在请求他,到底他说了什么,竟令早已恢复记忆的摩诃不缚心甘情愿地交出金光舍利?!
他不懂,有什么人能令那么铁石心肠的人做出如此巨大的让步。
想到这里,虚耗猛地放开白泽,朝着空中的血河一跃而起,两手成爪,漆黑的妖气自掌心增长突生,眼看就要喷出击中近在眼前的蜿蜒长流。
“停手!虚耗!”白泽大叫起来,两手驱动轮椅往前行去,慌忙中,一手招出点苍神笔想要挽回局面,心底却也一阵发凉,他知道在虚耗先发制人的情况下,想要制住他的攻击几乎没有可能。
“你这个满口胡言的贱人!我先破了你的魂再说!!!”虚耗不顾身后白泽的呵斥,怒吼着,对于那人莫名而又执着的恨意,像是一团熊熊燃烧永不熄灭的火焰,烧得他双目赤红,看这天,看这地,都是一片红得充斥着弥天愤怒的颜色。
他恨那人,恨得几乎想要一片一片撕碎他。
他令自己失去了所有在乎的东西,一个一个,接二连三……
掌心的妖力毫不费力地撕裂了蜿蜒长流的血河,从中而断,那盘坐在血河中心的男人好似猛然回过神来,倏尔转头望向快要冲到自己面前的虚耗,那双平时冷漠得近于冰霜的眼眸,竟如同白泽一样满含着绝望与哀伤,那一刻,虚耗以为自己看错了,急速跳动的身形在空中一顿,几乎是同时,后心传来一阵刺痛,直入心脏,他还没来得想思考,便受力落向了地面,半途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嘭——"
身子重重摔在地上,虚耗强撑着半跪起来,掌心捂着心口,鲜红的液体从指缝间缓慢地流出,比之他艳丽的红袍,显得更为妖冶而又鲜明。
“咳咳……”虚耗急速喘息了两口,狠狠地咳了好几下,就好似肺快咳出来一样,眉目皱得紧紧的,看得出,他是痛急了。
他垂目看向胸口的伤,感到自己的背后似乎被什么贯穿了,抬了抬手,想要摸摸后背,可是手抬到一半,又颤巍巍地垂落了下去。
其实不用看他都知道,他的后背正插着那支他一直以来都认为干净无比的神笔,只是,此时此刻,却令自己的心脏,好痛,好痛……
“小白……”虚耗抬头望向回廊上面色惊恐的书生,久久凝视,忽而凄凉一笑,“你……竟还要救他……咳咳……”说完,便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对自己如此重要的人,这一刻,却伤得自己如此之深。
那一笔刺来,几乎刺穿了他整个心脏,只需再进半毫,恐怕就算他虚耗是妖界的西郡王,也逃不出阎王的生死令。
“虚耗……”白泽苍白的嘴唇颤抖着,他望了眼自己的双手,似乎也不确信那支笔真是自己挥出去的。
等他反应过来,急于驱车上前查看少年的伤势时,未等他行动,眼中的虚耗已经身子猛然一晃,倒头便栽在了地面之上,只是片刻,被覆盖的地面,从与虚耗大红的衣袍相接的缝隙间,渗出一片刺眼的殷红,那背部直直刺入的神笔,被血渍污得尽失颜色。
“虚耗!”白泽惊恐地看着地面上毫无生气的少年,慌乱地驱着轮椅向少年而去,险些被石阶绊倒,摔得人仰马翻。
他刚走到昏死过去的虚耗身旁,半空中忽而传来一阵刺耳的鹤鸣,白泽闻声望去,十分诧异地望见那条被虚耗斩断的血河,宛如“疑似银河落九天”一般,从缺口处落下血幕,就连白泽也以为那血幕真的能淹没别院的方寸之地。
然而,那血幕在落入地面的前一刻,便全然散做星光,化为乌有。
血幕化作的星光下,已经回到地面的摩诃不缚手握着一只黄绢锦书,抬头仰望着一片血色的星星之光,面无表情的脸上破天荒的露出一丝愧疚之色。
白泽看着他,忽而迷惑了。
摩诃不缚虽是转轮圣王托世,却无佛家的慈悲慷悯之心,就算优昙钵华如期绽放,他虽成佛,没有慈悯之心,却也是成佛而非佛。
从白泽第一次遇见他开始,他从未见过摩诃不缚对他人产生感情,可是此刻摩诃不缚的脸上确实隐隐含着一丝愧色,这不由令他有些说不出的惊讶。
水墨画做的仙鹤仰天再次嘶鸣一声,低身绕着血河飞了一圈,犹如为血河引路一般,领着短了一大截的血河朝着天际飞去,隐入茫茫。
“再不拔出神笔,他就没救了。”淡然而又冷漠的声音缓缓传入白泽耳里,他回过神来,收回远望的目光,想起身边身受重伤的人,一直被魇住停在半空中的白眉老龟也好似恢复了神智,待嗅到血的味道,低头瞧见自己的主人毫无生气地倒在地上时,顿时便疯了似的冲到了地面上,然而,待看清伤了虚耗的东西是自己很眼熟的神器之后,老乌龟变快的脚步顿时又慢了下去,苍老的双目诧异地望着一脸尽无血色的白泽。
少有言语的摩诃不缚说完,挪动脚步,缓缓向屋里走去。
白泽倏尔回头,喊住他:“摩诃不缚,”眼睛瞟了一下男人手中的锦书,声音微微有些破碎地说,“你手里的……是什么?”
摩诃不缚冷淡的目光落到自己手中的锦书上,默了许久,五指忽而收紧了一分,他继续朝着屋里走去,声音平静地说:“你脚边那人再不施救就来不及了,明天,我跟你们去南方。”回答的话,却与白泽所问的毫无关联。
“你……”白泽还想再说,摩诃不缚的身影忽而瞬息消失在眼前,不见了踪影。
之前还经历着罕见一幕的别馆,顿时便冷清了下来。
白泽有些挫败地收回目光,垂眼望向地面上身受重伤的虚耗,顿了一下,对一旁的白眉老龟招了招手,无力地说道:“送虚耗去石舌那里,我随后就到,快。”
白眉老龟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他话里的真心有多少,而后终是顺从地走近虚耗,两条白眉增长,紧紧裹住虚耗的身子,将他拖到了自己的壳上,最后,他望了眼若有所思的白泽,转身便朝着空中飞走了。
寂静的别馆内,白泽静静地坐在轮椅上,久久仰望天空,嘴里似乎喃呢着,只可惜声音太小,什么都听不见。
不过从那嘴型来看,似乎在喊一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