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三十五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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钵多罗痛苦地喘息着，他吃力地攀着掐在脖颈上的手，无力地扯动，许是力度不够，那只手始终纹丝不动。
“你怎么敢来，还以这副鬼样子。”庚炎紧紧盯着手中的人，深邃的黑色眼眸动荡万千，比那只箍着人的手更令人窒息。
钵多罗紧蹙的眉渐渐舒开一些，他缓缓睁开眼，印于额上妖冶的花蕊栩栩如生，清澈的眼眸虽含着一丝狼狈，却莫名的楚楚可怜。
“……天尊见不得么？那又为何赶得这么急，看这衣上，都是云露……”他忽而嫣然一笑，一指挑起眼前的衣袖，闪动的眸光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找不到一丝怯懦，倒是有些游戏人间的风尘味。
庚炎看着如此熟悉而又陌生的表情，掐着他脖颈的手忽而滞了一下：“真令人惊讶，不过去了趟仙界，人间一个年岁，就全然变了模样。氲出大费周章藏匿你，怎么到头来却成了这个样子？钵多罗……你到底是邪佛钵多罗，还是钵多罗尊者？”
“不论是邪佛还是尊者，我都是钵多罗，”被庚炎掐着的男子轻咳了几下，抬眸意味深长地笑道，“更何况，就算我是邪佛钵多罗，可比钵多罗尊者有意思多了。他没有的我会有，他给不了你的，我能给你，同样，他玩不起的游戏，我可以陪你从头玩到尾。既然他是钵多罗，我也是钵多罗，大家都是一个人，天尊又何必分得这般清楚？常言道，做人开心便好，我们这些超脱之人更应如此，又何必自寻烦恼，徒增烦忧。”
庚炎沉默，看了他许久，他在记忆里寻找着那个名叫江云的男子，可突然间，却什么都记不起来，只隐约记得一个如蝼蚁般弱小的凡人，曾经悲愤地质问自己——
“我到底得罪了你什么，为何你要如此耍弄我？你是仲古天尊，万物亚父，何必与我这只蝼蚁斤斤计较。即使我输给了你，你又能得到什么？”
“如果我把画还你，你是不是可以将玉佩还我？”
……
如今想起来，他和那个凡人相见的次数，五根指头都数不完，可眼下，庚炎却发现，那个凡人就这么毫无声息地消失了。虽然他曾预料到过，那个凡人终有一天是会消失的，可却从未想过会消失得令他有那么一点的措手不及。
也就是说，那个名叫江云的男子，有人叫他沧海的男子，法号一苦的男子，再也不会出现了……
凡人……
呵，真的不堪一击。
那眼前这个人呢？
如此，就肯定不再是那个凡人了……
“哼，”庚炎冷笑，一手将掌中的人甩开，“我不管你是邪佛还是尊者，你应该知道你如此出现在我面前所要付出的代价。”
钵多罗伏在血河上，突然顺畅的呼吸，令他不由猛烈地咳嗽起来，待微微缓过气，他抬头仰望面前一身白袍金绣的男人，虽然仍旧罩着一层黑纱，却相比之前一身的黑衣正气了不知多少。
“代价？”钵多罗低声喃呢，半瞌着眼看向庚炎，原本清澈的眸晕染起挥之不去的媚意，配合着那股扰乱心神的异香，还有那半遮半露的躯体，单单仅看一样就极为妖艳，魅惑人心。
他嘴角上扬道：“若钵多罗奉还得起，必定双手奉上，绝无半点怨言。只是不知，天尊意下如何，当如何抉择？”方才增长的发丝早已恢复原貌，却也几乎长至脚踝，此刻正凌乱地覆在他的身上，欲掩还露。
瞧着眼前男子这般勾引的姿态，庚炎忽而大笑起来，他上前一步，微微倾身抬手勾起钵多罗的下巴：“有意思，的确有意思，那么你先告诉我，这条血河是怎么回事？你去妖界找摩诃不缚做什么？为什么要救走阿难？”移开手，五指轻轻梳理起他的发丝，“等你把这些告诉我，也许会变得更加有意思。”
“告不告诉天尊有何区别？你这么厉害，钵多罗怎可能瞒得了你？我不过是想要回优罗钵界，不想其他人打扰罢了，天尊也知晓，这个世界是佛祖赐给另一个钵多罗暂住的，如今佛陀皆已寂化，趁那个钵多罗还没有回来之前，这个地方应该是我的。”钵多罗淡淡一笑，目光从庚炎捏着自己发丝的手指上轻轻掠过，他顿了顿，忽而抬起胳膊揽住庚炎的脖子，靠近他的耳侧，气若幽兰地低语，“其实，我比那个钵多罗好了不止百倍，别人体会不到，难道天尊还感觉不出来吗？”
“哦？”庚炎目光一闪，沉声问他，“怎样一个好法？”嘴角至始至终都挂着一抹笑意，只是不同的时候，所含的意味各不相同，此刻倒像是等待着一出好戏上演。
“佛经上有载，钵多罗是因为身染污秽才被佛界所不容，天尊这么恨他，一来恨他不贞，二来怨他不守诺言，依我看，他这般对待天尊，不识好歹，确实该罚。”钵多罗错开似与庚炎交颈的头，面对面地对他说，“相较之下，我就比他好多了，至少，我从未欺瞒天尊什么，而且……比他，也干净了许多。”半瞌的眼眸中透着一份高傲，似乎他口中的那个钵多罗，简直不及他一根手指。
庚炎笑起来：“对，你说得没错，那个钵多罗确实不识好歹，那你知道他到底不守怎样的承诺？我又为何恨他不贞？”
“当然……当然是因为……”面对庚炎如此一针见血的问题，钵多罗断断续续地沉吟起来，忽而模棱两可地笑起来，“天尊问得这么清楚，是不相信钵多罗的清白吗？若是天尊感兴趣，钵多罗倒是很乐意向天尊证明。”
“呵，”似是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话，庚炎直起身大笑起来，他垂眼看向半伏在地上的人，问，“证明，你要如何证明？”
钵多罗缓缓站起来，两只手随意地梳理着一头略微凌乱的发丝：“天尊觉得，我该如何证明呢？”
庚炎转身，缓缓走近他，一只手覆在他纤细的腰上，钵多罗有些诧异地瑟缩了一下，却被庚炎更为用力地握住。
“与其说这些，不如想点别的，”庚炎感受着这具完全不同于江云的躯体，眼前的这个钵多罗身高几乎至他眉前，手感也不似江云那么硌人，高挑而精瘦令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单薄，倒像是暗藏了不少力量，像极了万年前的钵多罗。
只可惜，像就是像，永远不可能是。
“这个时候，李靖应该追上他了，你演这么一出终是白费心机。”他凑到钵多罗耳边，轻声低语，嘴角的弧度愈发深刻，手上忽而用力，猛地将钵多罗一把推开，神色彻变，“区区血河幻作的人形，居然妄想逃过我的法眼！异想天开！”
钵多罗原本就少有血色的脸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他定了定心神，勉强笑道：“天尊，我虽是血河幻作，可同样有血有肉，现在钵多罗就在你眼前，你何不放阿难一条生路？”
“生路？”庚炎侧头，定定地看着他，“我有说过要取他性命？即便当日知晓是他在背后做小动作，把那三颗金光舍利子送还了你，我都从未动过杀机，只罚他在这里抄经，是你自作聪明要来救他，却反而令我更加不能容他，”顿了顿，庚炎又道，“钵多罗，是你害了他，并非我无情无义。”说完，袖口一挥，脚边腾起淡金色的透明流云，转身便朝着优罗钵界的出口腾飞而去。
钵多罗惨叫一声掩住双目，那浩然正气的神辉是他这个阴气甚重的幽魂所不能直视的，他不能让仲古天尊去找阿难，不然他贸然化成人形便是功亏一篑。
“庚炎！”慌忙间，他脱口而出唤出了仲古天尊的名讳，却不想仲古天尊在听到他这一声呼唤后，移动的身形意外地顿在了前方。
来不及思考他为何会因为自己的呼喊停住脚步，钵多罗驱起脚下的血河如狂浪海啸一般扑向背对着他的强大男人，与此同时，身后猛长的发丝，也如鬼魅一般快速游向仲古天尊，将男人的手脚身躯束缚得紧紧的，甚至连男人的脸都几乎覆盖了一半，钵多罗不用面对男人就知道，此时那双如星汉深邃璀璨的墨色眸子，一定不再如从前那么平静难测，而是充满了想要将他撕得粉碎的杀意。
“……呵，很好。”低沉的笑声从那被血河和头发紧紧缚住的人嘴里传出来，钵多罗警惕地望着男人，一丝也不敢松懈，印堂上覆盖了整个额头的墨蓝花蕊，越发盛开得艳丽，仿佛连来自他身上的异香，都像倾尽所有似的浓烈了好几倍。
其实越接近此时满身神辉的庚炎，钵多罗就越备受煎熬，那是比下炼狱来得更加痛苦的事，只要稍有差池，极有可能下一刻便会魂飞魄散。可是为了阻止庚炎追回阿难，钵多罗除了以命相拼，他已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个连天地都不放在眼里的可怕男人。
“庚炎，我求你……放过阿难，放过他吧……”钵多罗吸了一口气，神色略带哀伤地说，试图勾起庚炎哪怕一丝的怜悯之意，“我知道你只是想我生不如死而已，何苦牵连他人，给自己添上一笔无所谓的债，我们不是你，你是永生的，可我们的时间对于你来说很少，你放过我们吧。”血河和头发的缠裹，已慢慢一寸一寸地将庚炎包裹成一只红黑相间的血茧。
“……闭……嘴！”然而庚炎在听到他如此说后，更为怒气难平地打断了他，被血茧包裹得只露出一只的眼里，腾起了一股滔天的怒色。
一道金光乍放，刹那间从束缚着仲古天尊的血茧中迸射出来，每一根发丝的缝隙都牵出一道光线，比方才强横了不知多少倍的神辉，像是快要从茧中爆出来一般，撑得血茧不停地膨胀。
另一边的钵多罗无力地半跪在空中，嘴角缓缓溢出一抹血丝，他捂着心口急速喘息着，双目死死盯着那只即将炸开的血茧，墨蓝花印下，有一道幽光在那双墨色的眸子中无声闪动。
“轰——！”
几乎在血茧炸碎的同时，钵多罗拼尽全力朝着那中心的人奔去，淡金色的光辉与一片血色染遍了整个优罗钵界，原本倾塌一方的巨大老梨树，有一半被淡金色的光辉波及化为乌有。
……
耀眼的光芒散尽，方才血茧所在的地方站着两个人。
庚炎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的人，长久以来嘴角从未消失过的弧度，此刻消失得干干净净，他的一只手高举着，掌中捏着另一个人的手腕，而那只手腕的指缝间夹着一根食指长短的细小金针，沉厚的神息缭绕着金针欲散不散。
“你……竟然用这个？！”庚炎缓慢地吐出话来，虽然很轻，每一个字却好似用了很大的力气，他捏着钵多罗手腕的手不停地在收紧，咯吱作响间已将钵多罗那只手整个扭曲了，几乎快要将它折断，“好……好……”另一只手袭上钵多罗的脖颈，巨大的冲力将钵多罗毫无悬念地压向地面，直到背部深深陷进只剩一半的老梨树间，庚炎的手也没有离开他的脖子，钵多罗甚至感到自己的脖子就快要被掐断了，只差那最后的一分力度。
他忽而扬起嘴角，冰冷地说，“既然你这么想死，我成全你！”在钵多罗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庚炎松开他的手腕夺去了他指间的金针，没有一点迟疑地刺进了钵多罗的心口，一抹金光从那里绽放出来，照亮了庚炎那张阴森的俊美容颜。
那一刹那，钵多罗的双目犹如濒死的人一样猛然睁大，还来不及惨叫，眸光便成死灰一样黯淡了下去，他渐渐瞌上眼帘，发丝散乱的头部缓缓垂落，整个身形很快就出现涣散的迹象。
然而就算如此，庚炎还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他冷冷低笑了一声，掐住钵多罗脖颈的手招来一道金光将他全身覆住，生生将钵多罗散去的魂魄全部聚合了起来，待覆于钵多罗周身的金光散去，庚炎捏着他的双肩，漆黑的双目死死盯着生气全无的钵多罗，一字一字道：“还没完呢。”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第三十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