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传》安塔列斯

17、广阔天空的王后

　　我已经开始后悔我的好事多嘴了，祸从口出，我怎么还是学不乖啊？这不，我刚由侍女侍侯着吃完早餐，那边安妮罗琳公主的侍仆就来请我过公主宫中一叙。
　　又是为了化妆舞会的事！我叹息一声，哀怨的看了菲拉斯一眼，心想还指望和他一起去骑马呢，这下子又化了。
　　视线对上菲拉斯凝视的眼，我一惊，这小子又在那里不声不响的打望我好久了吧？见我看过来，他跳转视线，侧过头去，脸却是慢慢的红了。
　　可爱，真真太可爱了！我眼中的笑意轻易的弥漫出来，嘴角也不自觉的向上弯，用软绵绵声音拖得长长的唤他：“菲拉斯……”
　　“菲拉斯？”
　　“……”
　　“为什么不看我？”
　　“……”
　　“等我回来一起去骑马吧？”
　　“好。”
　　这句话回答得倒是爽快，而且居然不用“是”，改用“好”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之间很快就要没有等级制度了？我郁闷，这小子该不会以为吻了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吧？再怎么说我也是他主人耶。
　　转瞬一想，不由心中惭愧，好歹我也是来自人人生而平等的现代社会啊，怎么跑到这里来过几天被人伺候的日子，就连思想也变成剥削阶级的了？不过……我挣扎着……说句心里话，这剥削阶级当着还真的是舒服，完全贴合我享乐主义的本性，时间一长，还真是乐在其中了。
　　哟，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收拾起胡思乱想，安妮罗琳公主还等着我呢。

　　安妮罗琳公主的居所——橡树苑位于王宫东北角，比邻王后的寝宫；长公主则居住在西北的枫树苑中；而太子殿下和洛林公爵除了保留在宫中的住所外，在宫外还有自己的府邸。
　　公主的贴身侍女玛丝菲尔，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此刻正站在台阶上迎接我，充分说明了公主急迫的心情。
　　果不其然，我一进到厅中，安妮罗琳公主就向我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说：“您终于来了，我亲爱的朋友。”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被房间里乱七八糟的情况吓了一跳。到处堆着衣服和布料，侍衣女仆还在源源不断的从房间里继续抱出衣服来供公主挑选；在堆积如山的布料中间，居然还有一个裁缝，留着一簇滑稽的山羊胡子，看着我的眼光过去，连忙鞠躬，卑微的脑袋几乎垂到地上。
　　我好笑的盯着安妮罗琳公主：“您这是要把整个橡树苑变成您的试衣间吗？”
　　“还不是多亏您给我出的好主意，”安妮罗琳公主嗔怪的拍了一下我的手，笑着说，“我可想不出来女猎神要怎么装扮才好，只有把您请到我这里来了。”
　　我对这个公主还真是没辙，但看目前这种阵仗，不由头皮发麻，先是跟在公主身边看她左挑右选，东一下西一下的乱转，后来实在忍不住了，赶紧拉着她走到一边：“亲爱的公主殿下，您如果信任我的话，就让我为您打点一切吧。”
　　安妮罗琳公主翩然一笑：“当然，我就是企盼着您这样说呢。”
　　我翻了个白眼，分明就是算计我嘛，好，算你狠，我认栽了还不行吗？
　　召来裁缝，呼唤侍女，我拿起一块闪光的白色丝缎就开始在安妮罗琳公主身上打版，又缠又绕，一旦达到理想的效果就叫侍女用手固定住，裁缝马上量化记录在案；同时我把公主的首饰箱一件件打开过目，需要的就挑在一边，如果没有和我的设定相匹配的饰品，也同样记录下来，准备向珠宝商定购。这样忙活了半天，过了中午，终于宣告初步完成，侍女们不敢怠慢，分头去寻找我需要的配件和饰品，我和公主则坐在庭中的老橡树下，享受香甜的玫瑰花茶，度过片刻悠然时光。
　　“虽然我对您早就另眼相看，但您还是令我非常吃惊，”安妮罗琳公主微笑着看着我，“我可以问吗，您要的月桂树的花冠，银色的弯月额饰和狩猎女神相关吗？”
　　“您听过狩猎女神的传说吗？”
　　“什么样的传说？”安妮罗琳公主问道
　　“我曾经在拉西法利亚听一位游吟诗人唱一首关于狩猎女神的诗歌，唱的是狩猎女神唯一的一次爱情。”
　　“我更有兴趣听一听了。”
　　侍女将我的空杯子续满茶水，我端起来喝了一口：
　　“传说中狩猎女神活力充沛，冰清玉洁，终日穿着猎装，背着弓箭徜徉在山野和树林中，悠闲又自在。但是这位勇敢无畏的仙女却在某一天无意中爱上了被众神之王催眠的美少年恩底弥翁。可惜的是少年永远长眠不醒，于是狩猎女神白天陪在他身边，到了晚上就化作月亮看着他。”
　　“化作月亮？”
　　“嗯，因为这位女神同时也是月亮女神。传说这位女神非常美丽，头发长长的垂到腰际，头上戴着月桂树编成的花冠，额头上佩戴着银色小巧的月亮。”
　　我开始轻声念道：
　　“容光淡然的月亮女神在林中狩猎，
　　一眼瞥见少年恩底弥翁。
　　他的双眼，
　　从此点燃了她心中生生不息的爱火。
　　在他熟睡之际，
　　她把罂粟花贴在他的双鬓上，
　　把他带到古老的阿特莫斯山陡峭的巅峰，
　　每当夜色降临，
　　她便用太阳的光芒，
　　装点山脉，
　　然后俯下身来，
　　亲吻她的心上人。”
　　“一位沉湎于爱情的女神？”
　　“是啊，也是一位悲剧女神呢。”看着侍女退下，我突然调皮的一笑，把眼光转到公主身上，“对了，亲爱的安妮罗琳，你难道就没有倾慕的对象么？”私下，我们约定互相以名字称呼，免去那些繁文缛节。
　　安妮罗琳轻轻一笑，脸上的表情却不怎么轻松，我不由有点惊异，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露出淡淡的愁容，好像月亮蒙上了轻雾，让看的人心中不由得也难受起来。
　　“怎么了？”我移过身去握着她的手。
　　“你知道，蓝基娅，像我们这种王室出身的女性，婚姻只能和政治有关，爱情对于我们来说，永远只是诗歌里的东西，永远到达不了我们心中。”
　　我一震，虽然我早就知道，无论在什么世界，王国的公主总是政治交易的牺牲品，她们养尊处优，被服侍被教导，然后被议价而售。运气好的成为王后，运气差的受她所代表的政治利益的牵连，被囚禁或者被砍头。
　　我心突然一沉，我记得安妮罗琳公主的生母，大勒斯的凯萨琳公主，就是被当今国王囚禁于荷因姆城堡中忧郁而死的，后来国王才娶了菲力克斯家族的玛莎公主，也就是我母亲的姐姐为妻。
　　我握紧安妮罗琳的手：“你在担心什么，我亲爱的安妮罗琳，你还这么年轻，当然会有很多恋爱机会的。朝廷中那么多青年才俊，只要你一个眼神，便有无数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任你差遣。”
　　听了我的话，安妮罗琳微微一笑：“你是指你自己吗，蓝基娅？哦，别再滥用你的魅力了，我们可怜的骑士和王子再也不能容忍有更多的情敌了。”
　　“嗨，安妮！”我叫起来，“好吧，你非要我说说关于德•费拉尔先生吗？我敢保证，至少有三次或者以上，他在你面前涨红了面颊，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安妮罗琳的脸颊隐约起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她的眼睛一瞬间放出光彩，但马上又黯淡下去。
　　半晌，她抬头定定的看着我，平静的说：“听说与奥格瑞兹的谈判快要达成了，塞莱斯伯爵昨天还派人回来请国王陛下议定几件事。”
　　我心中又是咯噔一下，西方的奥格瑞兹地大国强，历来被萨克维撒视作强有力的威胁之一，两国之间忽而交恶，忽而同盟，相互猜忌，吵闹不休。而这次利益谈判，竟意外的顺利……我看着安妮罗琳，心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不会吧，不会要把安妮罗琳当作双方条约的保证嫁过去吧？奥格瑞兹的国王已经是个暮年老者了，而安妮罗琳还这么年轻漂亮，而且……
　　我和安妮罗琳公主相互看着，她似乎从我的眼睛中读出我的想法，她笑着垂下眼睛，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你知道吗？蓝基娅，我羡慕你……起码，你是自由的……”
　　我觉得一股浊气冲上脑门，不由把安妮罗琳的手重重甩开，大声说道：“这副样子可不像你，安妮罗琳，你可不是一般的公主，你是萨克维撒最骄傲的女儿，你是英姿飒爽的女骑士，是整个宫廷唯一可以扮演狩猎和月亮女神的人，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广阔天空的皇后！”
　　安妮罗琳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慢慢在眼中积聚了水雾，突然她笑了，是那种阳光灿烂，一扫阴霾的笑容：“你说得真好，蓝基娅，说得真好，不管怎样，我都想成为你所说的‘广阔天空的皇后’！”
　　“你当然会的，我保证。”阳光下，我郑重的拉起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可是，蓝基娅，你真是个怪人。”
　　“为什么？我有哪里让你觉得奇怪了？”
　　“哪里都奇怪啊。”
　　“安妮罗琳！”
　　“哈哈”，安妮罗琳大笑着躲避我的追杀，“你看看你，哪里像个熟知礼仪的公主，和名门闺秀的形象差太远了，谁敢向你求婚啊？”
　　“我还真不想当名门闺秀呢，也不想这么早就结婚。”我随口就说，说完就意识到不对，以这里的观念看来，十八岁的年纪可正是出嫁的妙龄，绝对不可能称之为早了。
　　“这可不一定，我倒是很乐意看到你早早结婚呢。”
　　“什么意思？”我停下脚步，语带疑问。
　　“唉！”安妮罗琳重重的叹了口气，踱到我身边，“我亲爱的弟弟，可怜的瑟基，怕是爱上你了。”
　　不会……吧？瑟基？小我三岁的表弟，向来毒舌的小鬼，他会爱上我？
　　“其实我也不希望这样，毕竟你喜欢的阿玛克尼亚公爵。”
　　拜托，那是陈年旧事好不好，况且以前是不是真的喜欢他，我还没搞清呢。
　　“但是阿玛克尼亚公爵已经和艾格拉丝公主的缔结了婚姻，所以，我想你是否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瑟基？”
　　我晕，这到底是哪里跟哪里啊？
　　“其实瑟基是个不错的婚约对象……”
　　“请问尊敬的公主殿下，你到底凭什么断定洛林公爵爱上我了？！”我终于忍不住怒火，大声咆哮了起来。
　　“我当然有确凿的证据！”安妮罗琳毫不示弱的给我吼回来。
　　……郁闷。
　　“好吧，亲爱的公主殿下，我愿意洗耳恭听。”谁叫她是国王的女儿呢？
　　“几天前，瑟基来看望我这个姐姐……”
　　多么苍白无力的开头啊。
　　“……他在老橡树下看着书睡着了，虽然树荫很阴凉，但我还是担心下午的暑气……”
　　我完全没听出头绪。
　　“我走过去，打算亲自把他叫醒……”
　　我头上开始冒出黑线。
　　“他睡得很沉，我推了他几下都没能使他醒过来，这时我看见他衬衫外露出一个掉坠，真奇怪，我想，瑟基平常不是最讨厌佩戴这些叮当作响的饰品的吗？”
　　掉坠？是上次被我看见而急忙掩藏那个？我开始凝神细听。
　　“我的好奇心促使我轻轻捻起掉坠，打开来看……哦，我看见了什么，蓝基娅？”
　　我的心开始抽紧了，预感又开始来报到。
　　“是你的小像，我亲爱的弟弟象宝贝一样藏在胸口的，是你的小像！蓝基娅，你能想象我当时有多么惊讶吗？”
　　一切都恍然大悟，原来，竟然是这样？我丢失的蓝宝石项链和嵌有我小像的掉坠，原来是被瑟基拣到了啊！我回忆起那天晚上瑟基递过来的手帕，顺带回忆起更多相关的画面：他对我说绝对不要娶我；他令我从卡斯特王子尴尬的场面中解脱；他看见我独自一人在黑暗中唱歌流泪；他在眩目的阳光下扶住我；他在国王面前帮我救了菲拉斯……
　　“蓝基娅，你怎么了？”安妮罗琳的声音唤醒了我。
　　“没事……然后呢？”
　　“我没有惊动他，”安妮罗琳看着我，“所以他并不知道，你也可以选择继续装作不知道。”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
　　“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他……是我最爱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