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醉》暮晓爱

26、第二十五章

　　江湖传闻血鸢尾乃是毒中之王，依靠吸食活人鲜血而生之妖花，却有着类似清莲出淤般的习性，非处子之血不能灌溉。其花雌雄同株，通身殷红似血。

　　每逢月圆，龙隐教便会找来活人祭祀‘圣龙’，亦血鸢尾。被其花枝缠住的人则会在顷刻间毒发身亡，尸体迅速腐烂在那万人的葬坑里。只要循序不断的为血鸢尾灌溉新鲜血液，便会在第十个年头结出其果实‘血琼’。

　　血琼虽为血鸢尾之果，却纤尘不染，能解百毒，是疗伤练功之圣品。

　　碧影拼命地想要挣断捆绑在手腕上的绳索，然而除了皮肤拉拽的疼痛，却不能撼动绳索半分，眼看那殷红的枝蔓就快要缠上自己的脚裹。

　　情急之下碧影朝着距离自己不足两丈远的地方大喊一声。

　　“凌空！你看够了没有！”

　　惊讶、诧异、慌张写满这些字眼的脸，还没来得急回过神。剑光一闪，碧影便掉落在前来营救之人的怀中。于是，那张该死的笑脸便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原来，我们的少主，也会害怕呀？”

　　“你干脆等我死了再来救我！”这人还真是不能给点好脸色，碧影明明是想要感谢他的，不知怎么的又变成这样了。
　　话音未落，却在反唇相讥之后，瞥见他淡淡的一抹笑。

　　说来也巧，就在碧影看着那五颜六色满身羽毛的巫女跳祭舞跳得正欢时，一个抬眼便在众人的膜拜中瞥见了他，虽然他乔装打扮的有模有样，却也绝不会认错，那张无论到何时都贼兮兮的笑脸。

　　“我怎么舍得。”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挑口吻。

　　说话的功夫，玄火堂的弟兄们便如天降神兵出现在祭坛。一时间，杀戮声四起。

　　“你混蛋！”在凌空的剑锋优美的划开一个冲上前的教徒脖子时，碧影掷地有声。

　　“你最爱混蛋！”他气定神闲。

　　虽是被救下，却仍是酸软力气，更不要说杀出重围。碧影只能任由凌空揽住自己的腰身，整个人伏在他的怀里，随着他一个一个杀退攻上来的敌人。跟随他的脚步旋转着，身体偶尔也成为他的兵器，这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受。

　　就在凌空重重的给了夕月一掌时，碧影却突然感到背后剧烈的气流震荡。接着，整个人便飞出了凌空的臂弯，倒在祭台的边沿上。

　　强撑起身体，碧影发现鬼嗤仙艳红身影正在同凌空纠缠厮杀。凌空武功虽是不弱，但要和这个百余岁的妖孽比起来，碧影心里也着实没底。

　　就在这时，大门外传来另一路喊杀声，来者皆是满身血迹，似杀红了眼的罗刹，一路冲到祭坛。

　　“无尘！”

　　那个首当其冲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碧影的新婚夫婿，月无尘。

　　看到自己的新婚妻子满身鲜血倒在那株妖花的脚边，月无尘在众多敌人中劈荆斩棘，猛如雄狮。却无奈对方教徒众多，始终没能来到碧影身边。

　　这时，凌空正被鬼嗤仙死死地缠住，没有丝毫脱身的余地。碧影看着自地穴里慢慢爬出来的血鸢尾枝藤，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的小瓶。那是凌空交给她的，就在她被鬼嗤仙以掌力震出凌空臂弯时，他趁乱塞进她衣襟里的。

　　这小瓶里装的是什么，碧影也不知道，她正想要拔出瓶塞。岂料夕月的剑锋却正朝着她的心口刺来。

　　来不及躲闪，手指尖立刻有温热黏稠的液体流入。

　　　“无尘！”

　　那血自然不是碧影的，月无尘堪堪挡住了夕月那致命的一剑，昏死过去。而凌空却因担心碧影的安危，无暇顾及鬼嗤仙迎头劈来的一掌，口中鲜血直涌。

　　夕月拔出月无尘心口的剑，捡起碧影掉落在地上的白瓷小瓶，打开瓶塞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尸油！”眉头紧锁，夕月俯下身伸手掐住了碧影的脖子。“他们都愿意为了你去死，真好？”夕月手中的力道很大，碧影几乎不能呼吸，但在她格外愤怒的语气中，碧影却听出了一丝异样。

　　“夕月．．．．．．你．．．．．．明白，他．．．．．．他不爱你，啊！．．．．．．”

　　“你胡说！我不会让你们毁了他的。”

　　“夕月，你和他不同．．．．．．你可以．．．．．．可以幸福的生活．．．．．．相信我．．．．．．”正试图劝说夕月，凌空连人带剑却在此时被鬼嗤仙打落在地，鬼嗤仙则如鹰隼捕食飞扑下来。

　　　“住手！”

　　凌空命悬一线，碧影朝着鬼嗤仙大喊一声，呵住了其即将伸向凌空的手。

　　就在鬼嗤仙停手，夕月晃神的瞬间，碧影抽出夕月腰间的短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局面顷刻扭转。

　　“妖孽，你若敢动他，我就让夕月为他陪葬！”

　　“你敢！”鬼嗤仙看着碧影手上的利刃，又看看倒在地上的凌空，顿生怒意。

　　“那你就试试看！”稍稍使了些力道，夕月白皙的颈项一条细长的血痕便沿着剑峰流下殷红的鲜血。

　　僵持了片刻，正当碧影认为，鬼嗤仙会为了这个深爱他的女子有所保留时，竟听到他绝情决意的冰冷话音：“你想错了！没人能控制我，她也不行！”

　　碧影没料到这男人在瞬间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那个爱他胜过一切的女人的生死。而脸上竟是那样平静无波的神情，不带一丝犹豫和留恋。

　　“不要！~~~~~~~~~~~”

　　看着鬼嗤仙再次伸向凌空的手，碧影撕心裂肺的喊着。

　　啊！~~~~~~~~~~~~~~~~

　　痛苦的嘶喊声，顿时响彻云霄。

　　生死关头碧影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因为那声音并不是来自凌空，而是鬼嗤仙。

　　在鬼嗤仙正要一掌劈向凌空时，他却突然抽搐起来，痉挛般的不停抽搐着。

　　而此时，夕月的唇边扬起了一丝微笑，淡淡的，凄楚的，绝望的笑容。她看着鬼嗤仙痛苦的挣扎，一行晶莹的泪珠滚烫滑落。

　　碧影才发现，原来夕月用那一小瓶尸油点燃了二人身后的血鸢尾，而它的蔓藤此刻正缠绕在她细白的手腕上，花刺刺破皮肤时的血正沿着蔓藤流入那万人的葬坑。

　　夕月看着碧影的眼底有淡淡的笑，那笑容仿佛在说‘好羡慕你’。

　　随着地穴中凶猛的火势，血鸢尾疯狂的抽搐着，如同此时的鬼嗤仙，它抖动的蔓藤在烈火中劈啪作响，也将这个冷若冰霜的女子一同拉进了无尽的地狱之火。

　　夕月的死使碧影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割了一刀，久久难平。直至多年以后，她仍会想起那个冷若冰霜却如火焰般真挚的女子。

　　这样的死法，对于一个为爱而生的女人来说，似乎太过惨烈，太过绝情。每每看到身形高挑的女孩子，碧影便会想起夕月坠落火海时那细长的眉眼，微微扬起的唇角间，所绽放出的幽怨与释然。

　　这样的爱是世间少有的，更不该用一个丑恶扭曲的灵魂来蹂躏它。

　　死，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望着熊熊烈火无情的吞噬着周围的一切，耳边充斥着血鸢尾被灼烧时的撕喊呻吟，眼前众兄弟们的浴血拼杀，碧影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此时有人抄起了她的腰身，飞快的将她带离了这一片混沌污浊的血腥之地。

　　　“放开我！凌空！你听到没有！快放我下去！”

　　自从将她带离龙隐教的地界，她已经在凌空的肩上吵闹了整整一夜。凌空只当没听到，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东边的天微微透出一丝红晕，山间的露水却早已打湿了凌空的衣摆。在连续赶了一夜的山路之后，他在一处溪流旁驻足。

　　“这里应该安全了，暂且休息一下。”边说，边将碧影放下来，取了溪水送到她眼前。

　　“．．．．．．”

　　“喊了一夜，一定渴了，来。”

　　碧影铁青着脸，胸口急速的起伏着，不予回应。

　　凌空实在拿她执拗的脾气没办法，只好在她身边坐下来稍事休息。

　　“解开我的穴道。”
　　“然后呢？”
　　“跟我回去。”
　　“不行。”
　　“没有不行，凌空。”
　　“不行。”
　　“你混帐！”

　　其实女人闹起脾气来是很让人头疼的一件事，无论她是否美丽，是否理性，是否看上去柔弱且安静。为了一件她认为值得吵闹的事，而坚持争吵一夜，都会让对方头疼到抓狂的。

　　所以，凌空也只能当没听见。

　　两人之间就这样僵持着，瞬间安静下来的气氛压抑的让人烦躁。

　　半晌，“算我求你．．．．．．”碧影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小的堪比蚊蚋。

　　凌空知道，她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求人的女人，现在却说‘求’，只为了那沉甸甸的责任，那让人不堪重负的家业。

　　只是他又能怎样，看着她回去送死吗，绝不，他心里想着。

　　“你说话呀！”她再也受不了他的沉默。
　　“答应你也可以，不过我从不白白的帮人。”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
　　“十招。”
　　“十招？”
　　“十招之内，只要你能避的开我，我就同你回去，救你那些兄弟。”

　　凌空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现在虚弱的恐怕连剑都提不稳，更何况是挡住自己的十招。

　　碧影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有些抖，丝毫没有力气，她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快要炸开了，却什么也不能做。不能回去救人，不能发脾气，更不能责怪他，毕竟他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她假意答应凌空的要求，待凌空将其穴道解开，她强撑起身体。

　　　“多谢凌公子救命之恩，告辞。”便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

　　凌空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恐怕除了眼前这个倔强的女人，再不会有什么人能真正的激怒他了。而现在，他真的感到愤怒，不能抑制的愤怒。

　　“站住！”
　　“．．．．．．”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与你无关。”
　　“你！”
　　“．．．．．．”

　　停下的脚步头也不回的再度朝前走。

　　她听得出他被自己激怒了，所以她不敢回头去看他的脸，更不愿意去多想什么，只一门心思的想要快些救出惠娘。

　　却不想，刚迈出去的步子，被凌空拽了一个趔趄，差点就撞进他怀里。

　　他的手死死地攥着碧影的手腕，很疼，很疼。

　　“你的命就那么不值钱！”

　　“什么？”

　　“你口口声声担心属下安危，却有想过，为了救你，他们付出了多少！费尽心思救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轻而易举的回去送死！好显示你是多么以他们为重吗！你可有为大局着想！平日的沉着和冷静呢？都到哪去了？这样任性妄为的少主，如何能让他们信任，如何对得起他们为你白白的送命！”

　　他生气了，真的很生她的气。他从没这样大声的对着她吼过，更不会用这样犀利的语言来说她。只是这些都是他不能控制的，他从没对谁这样在乎过，从没。

　　“够了！你没有资格这样教训我！”凌空说话的样子很吓人，她有些害怕，更有些委屈。

　　“难道不是吗？”

　　看着他的眼睛，碧影真的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她真的不知道，究竟应该说什么才能让他明白自己真正的想法。
　　唇齿开合间，她发不出任何适合的声音。‘这算什么，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呵……’她在心里暗暗地嘲笑自己。

　　“对。你说的没错。我不够冷静，任性妄为，我根本就不配统帅凌家堡，更不配让他们为我牺牲性命。当初若不是我执意要铲除邪教，凌家宝也不会遭奸人偷袭，爹不会死。若不是我的任性，硬要答应月家的亲事，更不会连累众兄弟。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凌空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然真的伤到了她，看着她自责的样子，自己也有些不知所措了，“好了，别再说了。”

　　“只是，这次就算是错了，也绝不能让他们有半点闪失，我已经没有爹了，若是惠娘再出事，我还有什么脸面苟活在这世上．．．．．．”

　　“影儿，你冷静点，你在说什么．．．．．．”

　　“只当我愧对凌家列祖列宗，愧对那些和我出生入死的弟兄们，我就这一点私心，惠娘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别再说了，你醒醒，你在说什么．．．．．．”

　　碧影全身颤抖着，泪水在眼眶里不停的打着转，却倔强的不肯掉下来，究竟说了些什么，她自己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更听不到凌空在阻止她。

　　“我呢？！”

　　凌空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紧紧地拥着，她颤抖的身体是那样单薄，那样让人怜惜。
　　许是再也禁不住内心的煎熬，“那我呢？对你来说，凌老堡主、惠娘、那些兄弟，哪一个都比你自己来的重要。那么，我呢？在你心里，我是什么？”凌空的声音有些疲惫，亦有些喑哑。

　　“．．．．．．”

　　恢复了神智碧影抬起头望着凌空，还是那张俊美的脸，还是那样清朗逼人的气质。此时却不见了往日的光彩。那个风流不羁，眉宇间永远闪烁着诱人气息的男人不见了。刚才的话，是那样的叫人心酸，仿佛在乞求，说不出的心疼。

　　　“看着我，告诉我。”
　　“我．．．．．．”
　　“对你来说，我究竟算什么？”
　　“．．．．．．放了我吧．．．．．．别逼我．．．．．．”
　　“如果你心里当真没有我，又何必让我放了你。”
　　“我说了，别再逼我了，让我走吧。”
　　“影儿．．．．．．”
　　“当初是你先放开我的．．．．．．”

　　碧影沉沉的低着头，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而他却在看不到她表情的时刻，听到她说。

　　“空．．．．．．别怪我。”

　　．．．．．．

　　一声闷响，激烈的疼痛顿时撕裂全身，眼前一黑，凌空重重的倒在了碧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