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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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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本慈悲,悬壶济世,救死扶伤。
只是无论这世上哪一个行当,做久了,学精了,便不能自已的生出些怪癖来。
就比如这薛怀。
一年前还是一副不惑之年的严谨模样,一年后竟变成蹦蹦哒哒满口胡言的黄口小儿。
这还不算,最令人莫名的便是他对救治凌空的态度。即便是碧影拿了萨婆的信物再加上安然、安静的软肉硬泡,他都仍是一副士可杀不可辱,宁死不救的嘴脸。却在一眼扫上凌空露在领口外的伤时,倏忽一下,从没人性的庸医变成了华佗转世。
原话是怎么说的?
“九重弑!不错!挺好!安然,把这小子抬回家。”
安然说,薛怀本不是这性情,只因一年前吃了自己研制的丹药,才不慎变成现在这副摸样。那药是薛怀专为萨婆挑灯夜战,精心研制多年的驻颜圣品,制成之后好死不死的非要自己亲自试药,这不,就这样了。不光外形变了,就连这性情也‘越来越年轻了’。
安静对安然的说法则不予赞同。当时他怀中抱着雪狐,一袭银白披风站在雪中,极妩媚的对着碧影说:“他呀,生来心眼就比针鼻小。说什么也不愿承认中原医术与西域医术各有所长,非要同师娘比个高低不可。这呀,叫自!作!自!受!”
只是,无论薛怀出于何种原因答应救治凌空,这对碧影来讲已然是天大的喜讯了。
在经过皑皑千里的皎洁雪域之后,山侧隐蔽之处便有天然而成的岩洞展露眼前,连接岩洞的尽头,便是萨婆所说的山谷。
苍穹碧蓝如洗,草木葱郁繁盛,一涧溪流蜿蜒澄澈,水烟氤氲,真是山外山,楼外楼的人间佳境。
这让碧影不由得想起逸月轩的后山,那曾与凌空饮酒作画、听琴赏月的雅兰小筑。只与此处相比,实在是不堪入目了。果然无论人工搭建的再美,也不及天然而成的美景来的自然讨喜。
“师傅,岩洞口有位公子晕倒了。”安然推门进来时,薛怀正端起桌上的茶。
“哪来的毛孩子,扔出去。”薛怀歪着小脑袋,一副没好心的样。
“等等,那公子可是穿着件月白云纹的披风?”碧影倏忽想起月无尘,忙问。
“正是。”
将月无尘安置妥当,安然告诉碧影,他只是疲劳过度,身体并无大碍,怕是走了太多冤路,太过劳累了。
回到凌空房间,薛怀正在为他诊治。半晌才从床沿上跳下来。却一声不吭的爬上桌子,开始风卷残云的吃东西。
这诡异的场景着实让碧影和凌空看傻了眼,二人面面相觑。
“你男人不好治啊。”突如其来的话音小的像蚊蝇嗡嗡,贴着碧影耳后传过来。
说话的人是安静,那个机灵的堪比山间小狐狸的男孩子。
碧影刚要回他,安静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扬起下巴指了指趴在桌上狂吃的薛怀。
“我师父,凡遇到让他头疼的癔症,便会像个饿死鬼似的猛吃东西。你没瞧见,我师兄都不吭声嘛。”
碧影抬眼看看站在一旁的安然,果然从刚才他便一直静的有些过分。
“这时候,千万别打扰他,多吃点东西不打紧,思路断了,就想不出救你男人的法子喽。”
听安静这么一说,碧影只好坐到凌空床边耐着性子等薛怀吃完。至于安静一口一个‘你男人’,她也实在是无心与他争执。
“哇......小静的手艺又精进了,芙蓉酥还是你小子做的好!”在薛怀将桌上满满三盘的点心横扫一空的时候,他打了个饱嗝,拿袖子一抹嘴,咂着嘴说。
“师傅,可想出医治的方子?”安然先碧影一步开口问薛怀。
薛怀揉了揉吃的滚圆的小肚子,稍加思索。
“你们可成婚?”
“?”
“他父母可见在?”
“??”
“可还有未完心愿?”
“???”
“师傅,你想说什么就说,别又装神弄鬼的吓唬人。”安静一脸不削。
“我想说,没成婚就去成婚,有父母就去探望,这小子病入膏肓,大罗神仙难救,不趁早立下遗言,死后岂不遗憾?”薛怀倒是说得无所谓,可听得人确是悸栗不已。
“薛神医,当真无药可医?”碧影神色萎顿。
“是啊师傅,真的无药可医么?”安然也略显焦急。
沉吟片刻,薛怀又道:“这世间万物自由天定,医者不过顺应天命,有医得,亦有医不得。天命循环,违命不得。人命更是有其价值......”
“好啦师傅,您就别在这酸了。到底有法子没有啊?”安静也被这老怪弄得有些按耐不住了。
“我说无药可医,又没说无法可依,法子自然有。”薛怀翘着他那短短的二郎腿,悠哉悠哉的喝着茶。
“什么法子?”这话几乎是众口同声。
“一命换一命。”
所谓一命换一命的法子,便是以上乘内力将九重弑七成的毒吸入体内,配合薛怀的解毒汤药将毒素淡化,再以内力将其排除出体外。但这样的方法却无法同时保证两人的性命。因为,在一方将内力打入对方体内时,很可能导致毒素迅速蔓延至心脉,使其当场毒发。即便成功,吸毒一方也不能保证可以将毒完全在体内淡化排除。可以说,是个赌上性命也难保周全的方法。
“这叫什么笨办法?说了等于白说!”
“小静”安然瞪了安静一眼,那鬼精灵略略收敛了些。“师傅,这么冒险的法子,可是有成功的先例?”
薛怀蹙眉,施施然踱至窗前。
“先例倒是有......二十年前,我同你们太师傅学医。那日,本是领了师命要下山四处行医救助。药庐却突然来了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便是患有此毒。当时你们太师傅,就是以此法医治的。”
“那二人怎样?可救活了?”碧影忙问。
沉吟片刻,薛怀转过身,眸子里闪过一丝黯淡,摇了摇头。
“死了,两个都死了。可惜了二人都生得那般俊俏。说来也巧的很,其中一个也姓凌。人,还是我亲手埋得”
“问题出在哪里?”安然略来疑惑。
“不知,原本一切都按预想般顺利,后来却突然毒发了,着实叫人猝不及防。许是解毒的汤药方子不对,许是这法子根本就行不通。毕竟九重弑的配方,只有那妖教的妖人自己知道,想要彻底解毒,怕没那么容易。”
窗外天空依然湛蓝,鸟儿鸣唱,花香四溢。而屋内的人却个个神色黯淡,一言不发。突如其来的寂静,使原本就凝重的空气更加低沉,不由得使人心悸。
“此法可行,运功吸毒,我来。”
半盏茶之后,不顾凌空反对,碧影决意与命运赌上一赌。
薛怀的药房中,老怪正仔细的同碧影交代解毒的过程。忽听,长廊中踢踢踏踏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哐!
房门洞开,一股暖风携着满园的草木香气席卷而来。薛怀因月无尘突兀的打扰而紧蹙眉头,刚要开口训斥。安然同安静随后赶了过来。
“月公子,师傅正在配药,有话不妨随安然到旁处说。”
顾不得安然对自己说了什么,月无尘怒目横眉的大声说道:“不可以!我不同意!”
月无尘从来没有这般失态过,这样的愤怒,碧影还是第一次见到。暗暗地垂下眼帘,躲开他灼人的目光。
“救人要紧。”
“救人!用这种同归于尽的办法!”
“也许......会有转机的。”
“如果没有呢?如果失败了呢?你打算陪他共赴黄泉是吗?”他说话声音一声高过一声颤抖的厉害,手指关节攥的发白。见碧影不作答,一步跨到碧影身前,双手紧紧握住她的肩膀:“我怎么办?我的新婚妻子为别的男人去死,我要如何自处?”
尴尬的场面瞬间凝结了满屋的空气,就连刚刚要发作的薛怀也不好再说什么。
半晌才听见细如蚊蚋的回答。
“碧影......对不住你,我们的婚事......就此作罢。你忘了我吧!”
挣脱月无尘的钳制,碧影低着头撞开挡住去路的安然安静,一路逃离。
凌空所住的房门前,碧影茕茕孑立。深吸一口气,擦掉眼角的泪水,微笑着推开房门。
“空,药快配好了,你......”
愣怔中,微笑凝结。
......凌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