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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祝寿之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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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遥派二十一代弟子谢锐寒、林天香叩见师祖。”
骆远闻听,忙肃正身形,亦是恭恭敬敬一揖到地。
望穹真人笑看三人,点点头:“那襁褓中的婴孩本非凡人,如今他既放手,那收魂的小鬼差便无阻碍了。”
林天香虽早知师祖当年便已成仙而去,如今当面听他字字句句说中,无尽敬慕之余,面上仍不免露出惊讶之色。同时心里也对其中的前因后果颇感兴趣,只是不敢问。
真人目光从他们面上一一拂过,不由笑道:“也罢,将其中因缘讲与你们吧。”
那袁家新诞的小公子本是天上司火的一位星君,此番属奉命下世投胎,将于人间引领一番变革,以应天象变化。这陆星君当年未修成之前,曾于山间苦行,也是劫数所致,恰遇恶虎席卷腥风而至。眼看命丧虎口之际,一位猎户途径此处,挺身而出,将他救下。这猎户虽刺死恶虎,自己最终却也力竭,伤重而亡。袁家的老仆便是这猎户转世。陆星君位列仙班后,这段恩情始终未有机会报答,如今见了昔日恩人,自然是暗中相护,不忍见其被地府勾魂。
然而,陆星君身在其中,反不知因缘之妙——他此番下世的安排中,早已定下这段恩缘的善结。孙嬷嬷这一世寿终,便将转生官宦之家,日后两人当在朝堂相见,互相扶助,同为一代肱股。而地府鬼差的偶然差错,竟令两人提前见面。陆星君一时情迷,纠结不放,眼看便要误了真正的机缘。故而真人来到袁家,及时将其点醒,将此事归正。
“喂,小心脚下。”骆远轻扯一下林天香衣袖,又压低声音道,“我看这真人很喜欢你师兄啊。”
林天香尚在回味师祖后来与三人所说的话,闻言回过神,看周围已是松荫柏影,山色葱茏,更有淙淙流泉之音入耳。适才师祖提及要回云遥一看,谢锐寒等人自然是恭敬相随。一路上跟着师祖,只觉是徐徐而行,不料这么快就到了望穹峰脚下。
师祖和谢锐寒走在几步之前,师祖正和颜询问,谢锐寒颔首作答,谦恭中又是一派坦荡。林天香不由侧过脸对骆远道:“那是自然,我师兄本就是云遥此辈中翘楚。倒是你,又不是云遥弟子,居然也跟了过来。”
骆远笑道:“你不也听到了,是真人说我与云遥派颇有渊源。”
提起这个就可恨,师祖怎么对这个小贼也和颜悦色。“你还好意思说?那是说你成天惦记我们云遥的丹药。师祖是成仙得道之人,何等神通,这些自然瞒不过他老人家的法眼。”
“是么?我可记得有人当初说:实在可惜,师祖能力如此有限……”
“你!”林天香脸一红,抬脚便往骆远脚面踩下去。
骆远笑着避过。林天香虽是恼他,却也不敢弄出大的响动,只转过脸去不再理他。
此刻走在前面的谢锐寒正姿态恭敬,面对真人答道:“……弟子被师父救起之时,天目已被那蛇妖封印,弟子记得那妖似说了几句话,但具体却无法忆起。”
“你师父可曾设法帮你破解这封印?”
“师父道此封印的妖力虽强,倒也不是不能解开,只是那蛇妖在濒死时又将极强怨念灌注其中,师父对这怨咒并无十分把握,恐强行破除反伤了弟子,故而……”
“你师父倒是有些眼力。”真人凝视谢锐寒额间,“此封印之咒一则怨毒,二则应了你自身的一重劫数,是以难解。”
“师父常以此为憾。而弟子此生但能斩妖除魔,别无所求。这些年来,此印虽在,却不碍除妖。故弟子以为倒也无妨。”
“难得你不执著于此。”真人微微一笑,“观世间事,心明自然眼亮。此印虽出自邪怨,于你而言,一时之封闭未必不是好事。”
谢锐寒闻言,不禁低头,细思其中意味。未见到真人此刻深深看他一眼,将头点了两点,却又轻轻一摇,无声一叹。
望穹峰巍峨险峻,有半山云雾之说,只山脚的一段路还算平缓,愈往上行,山道愈陡窄艰难,山间林木也高耸茂密起来。众人循山道而行,才走了不远,便见一辆马车歪在道旁。一位皂衣老者正蹲在车轮边检视,听见人声,扭头过来,脸上顿时现出惊喜之色,忙着站起身:“四小姐!老仆正要上山……”
“宋伯?!你怎么在这里?”林天香跑过去,扶住正要施礼的老仆。
“啊,小恩公也在。”宋伯转向谢锐寒欲拜,亦被他拦住。他见林天香和谢锐寒身边另有两人,相貌不俗,却是第一次见。
正踌躇间,林天香已引他到了真人面前:“宋伯,这是我师祖。”
“原来是老神仙……”才一屈膝,只见真人面带笑容,袍袖轻轻一拂,宋伯便被一股力道托起身来。
宋伯正待走向骆远,却被林天香拉住:“这个人就算了。”
“宋伯啊,前些天我爹刚派人来让我回去祝寿,怎么又让你跑一趟?莫非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小姐放心,家中一切安好。老仆这次来是奉了三夫人之命。”
“我娘?”林天香奇道,“有什么事不能在上次来人时一起说了,还要专门辛苦宋伯你?”
宋伯看一眼周围几人,欲开言又有几分犹豫。
真人早已了然,拈须而笑:“既已在此处相遇,天香你们便不必上山了。锐寒随我往云遥一行即可。”
见师祖和师兄走远,林天香瞥一眼骆远。骆远笑笑,自觉走开几步。林天香这才拉着宋伯询问起来。
这事却要从二十余年前说起,林家在商场纵横,难免也有一招不慎之时,彼时多亏石安的扈家援手,得以摆脱危机。天香的父亲林茂风与扈家当家人便定了个儿女亲家的口头之约。本来双方意指的是林家的长女和扈家的长子,然扈家当家人几年后意外故去,两家渐渐断了往来,这事便撂下了,双方子女到了年纪早已各自婚嫁。谁料不久前,林茂风突然接到扈夫人信函,说是欲为扈家次子向林家提亲,以践当日之诺。这扈夫人自丈夫逝后,主理扈家,虽为女流,却将扈家产业经营得比其夫在世时扩张了一倍有余,只在近些年才将家业交与扈家长子。她信中重提旧事,言辞婉约,其意却是坚决。在商之人以重诺守信为根本,何况对方是在中原颇有实力的扈家。林茂风便考虑起几个女儿来。
“还考虑什么,我三姐不是待字闺中?”林天香不由打断问道。
宋伯叹气,继续讲了下去。要说扈家,与林家自是门当户对。扈家长公子年纪轻轻,然而行事稳健又不失精明,自十五岁跟随扈夫人出入商界,十八岁起独当一面,如今中原一带界内已无人敢轻视于他。可这扈家二公子,说起来却似个透明人一般,多年来在扈家无声无息,完全无法与其兄相提并论。据说扈夫人对此子极为冷落,偌大家产竟是全然交付长子,半分也未留给这次子。故坊间纷纷传言扈家二公子名义上是嫡子,实际并非扈夫人所生。更有流言道这二公子身有隐疾,是以平素默默,只为避人耳目。
林家三小姐比林天香年长一岁,乃是大夫人所生嫡女,听闻扈家二公子是如此人物,自然是万分不肯。比林天香小上半年多的五小姐,自幼玲珑乖巧,是林茂风的掌中珠、心尖肉,便是不曾梨花带雨地哭闹那两天,林茂风也是舍不得。于是林家老爷终于想起,望穹峰顶还有一个早年送出家门的四小姐林天香。
宋伯讲完,林天香一时只觉得胸闷气短,说不出话来。回想自己入云遥派后,不过两三载身体便已无恙,这些年家中不断将钱物送上山,甚为优渥,只是不见有接回自己的意思。前些天爹派人来说寿诞将至,盼自己回家祝寿。若不是自己恰随师兄外出不在山上,恐怕当时便被接回家去。
原来如此。
什么五十寿诞,什么骨肉相亲,不过是林家此时缺了一个可以兑现承诺的新娘子。所谓思女心切,所谓殷殷期盼,只因扈家的意思是借着林老爷的寿辰,喜上添喜,将儿女亲事一并定下。
幸而终是亲娘心疼女儿,林家三夫人私下里托宋伯前来,将实情告知林天香。
“三夫人的意思是,小姐你且说身体不适,继续留在山上调养,不要回家。”宋伯当年一路送天香上山,对这四小姐的感情远深厚于对其他少爷小姐,此行虽是受托传话,一脸的忧虑关切却是发自内心。
林天香低头不语,半晌后抬起脸来,粲然一笑:“宋伯,你为天香一路劳顿,天香感激不尽。还请宋伯回去后告诉我娘,就说天香知道该怎么做了。”
宋伯望着她还欲再劝慰几句,林天香拍拍他的手,轻声道:“宋伯,放心吧。”转过身去看那马车,又道:“宋伯你方才在看车轮,莫非出了什么故障?”
“是轮毂……”宋伯弯下身,忽然惊道,“好了?真真怪事!刚才明明看着已断裂……”
林天香也凑过来端详,见左右两轮皆坚固完好,忽然想起适才师祖似乎向车身上下望了一望,不由拍手喜道:“定是师祖相助!”
看着马车消失在山道尽头,林天香对走过来的骆远道:“都听到了?”
骆远倒也不掩饰,点一点头:“这山间实在幽静。”何况老人家耳力不好,说话声不免又大了些。骆远走近一步,细看林天香脸色,问道:“你要回山上装病?”
“才不呢。我若真回山上,只怕我爹再派人来,掌门会直接将我打包送回去。”
“那你打算?”
“回家拜寿!”林天香眉梢一挑,眸中波光流转,“只是么……我可不会令他们称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