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peless Lover（绝望爱人）》湘**晚

2、第二章

　　七月的夏季闷得有些窒息。

　　天空灌了铅一样的灰黑压抑，偶尔吹过的风也只是带来更加厚重的滑腻感。

　　讲台上那上了年纪的教授不住地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去额头上的汗渍，天花板上悬挂着的吊扇“吱呀吱呀”地呻吟，我的视线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然后投向了窗外。

　　窗外的梧桐树结满了毛茸茸的果子，到了秋天被风吹落，满大街都是飞扬的绒絮，沾在衣服头发上，滑稽可笑。

　　我用手支着下巴，半垂下眼帘，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萧意哲的脸。

　　认识他的时候我18岁。

　　那时我刚被人从赌馆里赶出来。

　　劣质酒精在我的体内不断乱窜，带来强烈的晕眩和呕吐感。我一手扶着墙，一手撑着额头，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那个冬天极冷，据说是千年极寒。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偶尔出现一个，也不过是头也不抬地匆匆走过。肚子里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一遍遍回响，我仰起头，昏黄的路灯将大片大片的飞雪晕染成暖黄色，却暖不热它们与生俱来的冰凉。

　　正兀自出神，后腰不知被谁狠狠地撞了一下，整个人毫无停顿地摔进厚厚的积雪里。那一刻，我真的不想再动哪怕一个指头。嘲笑，饥饿，寒冷……所有的所有似乎在那一刻都离我远去。僵硬麻木的身体再也感受不到冰雪的寒冷，只觉得它柔软，纯洁，想要依赖。

　　直到一双有力的胳膊将我扶起来。

　　我艰难地抬起头，以为会看到一张委琐丑陋的脸，却没想到最先看到的是那双眼睛，漆黑却明亮。他将我扶进怀里，陌生的温暖瞬间流过我的全身。他在我耳边低声问了几句什么我没有听见，只是轻轻地闭上了双眼，然后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

　　后来的事情于是顺理成章。

　　萧意哲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我，并且执意供我上大学。虽然我并不乐意，可是他说：“思卿这么聪明，不读书太可惜。”看到他鼓励的眼神，只得咬牙答应下来。

　　花了一年的时间学习高中的知识，然后和其他人一起参加无聊的高考。结局如萧意哲期待的那般，顺利进入大学校门。

　　其实读书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把消磨时光的地方从家里换到了学校。

　　我漫不经心地转着指间的笔杆，待听到下课铃声按时响起，于是抓起桌上的课本毫不留恋地走出教室。

　　正跟着人流顺着楼梯往下走，肩膀上突然多出一只手。不耐烦地回过头，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强压下心中的反感，我笑着开口道：“姚杰？有事？”

　　走在我后面的姚杰几步跨到我身侧，笑道：“思卿，你没带伞吧？我送你回去。”

　　我微微愣了愣，偏过头去看外面，果然不知何时，天空已经飘起了细密的雨丝。

　　“思卿，你看我的伞，足够大了。”身边的姚杰还在说话，我却将伞推过去，淡淡道：“不用。”

　　“思卿……”他还欲开口说什么，却被我漠然打断：“一会儿会有人来接我。你先回去。”

　　说完这句，便不再出声。

　　我站在门房的屋檐下，望着人潮拥挤的校门口，毫无缘由的，就在心里笃定那个人一定会来。尽管这个时间他应该在上班。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校园里渐渐空荡了起来。姚杰一直站在一旁陪着我，不时会和我说几句话，而我，总是爱理不理。在除了那个人之外的人面前，我没有费神掩饰的必要。

　　雨，越下越大。

　　姚杰犹豫着开了口：“思卿，那个人不会来了。要不，还是我送你……”

　　“闭嘴！”我冷冷地斥道，“他会来的。没有人要求你一定要在这里陪我等，想回去你就回去！若是要留下来，就闭上你的嘴，别再让我听到你说出不该说的话。”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没有看他，所以不知道他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随后，只觉得手中一沉，低下头，原来是姚杰将伞塞到了我的手里。正要开口拒绝，却听他低低地叹道：“思卿，我知道我的心思你都知道。可是你不需要。思卿，你总是冷漠地拒绝所有人，除了他。伞你拿着，万一……万一……你也可以打着它回家。”

　　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就径自冲进了大雨中。高大健硕的身影，很快模糊在漫天细雨里。

　　我望着手中素净的雨伞，撇了撇嘴。

　　傻瓜才对我这么好。

　　我本来就是那没心没肺的人，仅剩的一点温暖全都给了萧意哲，再也没有多余的可以分给谁。你明明都知道的，却还是一头撞进那没有出路的暗渊。我是该笑你傻呢，还是活该？

　　正低头出神，身前的光线突然一暗。猛地抬起头，却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面容，便已经被他拥进怀里。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钻进我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教我舒服地眯起了双眼，嘴上却不依不饶地嗔怪道：“你怎么才来？害我等了这么久。”

　　萧意哲歉疚地笑了笑：“抱歉思卿，路上有点塞车。”

　　“那……下不为例。”

　　“……好。”

　　依偎在萧意哲的怀里，慢慢地朝车站走去。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正好遇到了红灯。一辆兰博基尼从我们身边缓缓滑过，稳稳地停在了白色的斑马线后。我侧目去看，车身是低调沉稳的银灰色，若不是车身上金身公牛奋起的标志和一排6&8组成的牌照，谁会注意到这辆车的价值竟高达1500万。

　　大概是车内的人嫌雨季空气沉闷，于是一点一点摇下了车窗。我有些好奇开得起这天价跑车的究竟是个什么货色，于是偷偷朝车内看过去。副驾驶上坐着一个美艳的女人，毋庸置疑。然而，就在我看清她旁边那个人的脸时，我的心脏，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

　　如同被一只粗糙大手狠狠扼制住喉咙一般，我觉得连呼吸都成了困难。分明是七月天，我却感受到如死亡般的冰冷。

　　“思卿，你怎么了？”身旁的萧意哲握住了我的手，“怎么手这么冷？不舒服么？脸色这么差。”

　　我只觉得他的声音就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虚无缥缈地让我害怕。

　　我死死地回握住他，将头埋进他的胸口，颤声道：“我们走快点儿。意哲，很冷。”

　　萧意哲轻轻“嗯”了一声，搂着我加快了脚步。

　　走得很远了，我才回过头看了一眼。那辆车早就开走了。可是留在我心里的寒意却渗入了五脏六腑，再难抹去。

　　裴佑杰。

　　四年了。

　　不想我们还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