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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荼蘼殿里绽荼蘼 ...

  •   3、荼蘼殿里绽荼蘼

      冬至过后没几天清顾师父便告辞离去,灯重姑姑把他送到九重宫的门口,临别时她说:“阿清,拖了十几年了,你们之间应该有个了断…”我以为灯重姑姑会因为我在场而不会把下面的话说出来,没想到,她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你和止颜到底如何收场,如若下次他再伤你,九重宫誓死与他对抗到底!”

      “止颜止颜………”我在心里默默念道,这个名字每个夜晚都与我作对,扰我好梦。可是,我却始终忘不了,犹如父亲死去时我无意瞥的那抹如血红衣。

      清顾师父的表情瞬间悲伤起来,他望着九重宫外连绵不断的青山良久才道:“阿重…我下不了手,我欠他的…”

      灯重姑姑重重叹了口气,最后她说:“阿清,你走吧。”

      清顾师父点了点头,转身负剑离去。灯重姑姑临风而立,望着那袭落拓青衫,眼角似有流光暗转。

      我爱的人啊,你心里竟然住着别人,有一天我终会老,可是你心里的人却敌的过时光。这是件多么悲戚的事,我站在他们身后,看着这对人中龙凤苦于各自的求不得,一时走神,感慨万端。

      直到青顾师父的身影淹没于苍苍青山,灯重姑姑才转过身对我说:“夜儿,我们该回去了,山里要下雪,要准备过冬的食物……。”

      话音突然打断,我随着灯重姑姑的眼神望去,便见那身白衣如雪的挺拔身影正立于九重宫的门口的门檐上。

      灯重姑姑愣了愣,复又说:“夜儿,我们回去。”

      此时萧雪无却开口说话,他说:“灯重宫主莫要食言,冬至那天你我皆未醉,又怎可算数?”

      灯重姑姑无视他的话,扫了扫拖到地上的衣袖,绝步而去。

      我望着萧姓雪无,亦感怜他的痴心。于是在经过他身旁时停了一下仰头对他说道:“你走吧,你这又是何苦,我灯重姑姑心里只有清顾师父,你莫要再来凑热闹。”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自嘲地笑笑:“我萧雪无一生心里也只住着一个人,当年从江南追她到塞北,她创门立派后我每年相邀,一片痴心切切,如今早无退路。”

      我看着他挂着悲伤的俊美脸庞,转过头又看了看萧索山色才说道:“灯重姑姑冬天从不见客,现在冬至已过,你还是走的好。”

      他再不理我,回身几个起落:“灯重宫主,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到时山中大雪封路,我再来也不迟,一片痴心相待,我有年岁与你纠缠,即便华发暗生,亦不悔不怨。”

      我呆呆地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不禁想起:这天下到底是痴情人多还是负情人多?或者痴情也好,负情也罢,最后不过是情到多处情转薄。欢若见怜时,欢若见怜时…我在心中苦笑,若不是无计可施,谁甘心在不居的岁月里长相寂寞?

      我心中的止颜还未来,我又如何能老去?如此想来,等待也是一件考量勇气的事。我抬头又看了一眼苍冷阴沉的天,冬至过后,白昼忽短,夜深漏长,原来又是一天倏忽而去。

      冬至过后九重宫里也闲了起来,弟子们无聊练剑,再无聊,就聚在一起聊天。有一回我正翻看着不知哪个朝代的野书,灯重姑姑突然差人来叫我。

      我放下手里的书,遂去她的卧房见她。站在门外敲了几下门,灯重姑姑应声让我进去。推门而入时她正放下手里的毛笔,笑着问我:“夜儿在这里觉得孤单么?要不要下山看看?”

      我走过去看她画的水墨,是一副雪落饮酒图,旁边还提着两行小字: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我假装没看到,笑了笑说道:“灯重姑姑好雅致,可是去年埋下的酒还没到期,要不夜儿去看看吧?”

      她哼了一声:“坏丫头,夜儿想不想下山看看?”她又提起刚先的话,我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长这么大还没独自出去过,我怕惹到什么乱子,到时候连累了姑姑可得不偿失了…”

      她抬了抬英气异常的眉道:“哦?原来夜儿是怕这个?那要不姑姑亲自陪你下山,可好?”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知再无法拒绝:“姑姑折煞夜儿了,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明天就出发,不知姑姑是不是有要从山下带的东西?”

      灯重姑姑摇着头叹了口气:“夜儿莫要怪姑姑赶你,当年我这个年纪早在江湖到处游历了,你不该留在这里,现在你正是大好年纪,我怕耽误了你。”

      我沉默地点点头,目光又放到她画的那副图上,想了良久才道:“夜儿下山后定将早日归来,夜儿不孝,以后无法常伴姑姑身侧,姑姑…也该找个人,共此终生…夜儿说的不妥,请姑姑莫要怪罪。”

      灯重姑姑伸过手摸摸我的头:“夜儿懂事,姑姑明白,我尽力吧。毕竟…感情的事难以强求,这么些年,他负我,我负别人,想来也实在可笑,只望你清顾师父此行能与他作个了断,我…也该痛快一些,不然枉我自称江湖儿女多年。”

      听完此番话,我心里难受,像与母亲亲近一般地靠在了她的肩头,想想明天就要离开,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她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背安慰道:“傻丫头,有什么好哭了,外面的世界大着呢,比九重宫何止好了千倍万倍。”

      我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说:“可夜儿不稀罕,夜儿就想留在这里,陪伴姑姑终老……”我不想与人纠缠,笑我无知也好,看过清顾师父与灯重姑姑的事后,我便有心要避开这些。

      “傻丫头…别哭了,快回去收拾东西吧,天冷,多带几件棉衣,明儿姑姑就不去送你了,希望你早去早回。”

      我点点头,抹干净眼泪跟灯重姑姑告别。

      第二日一早便带着行囊下山去了,望着下山的路,一时不知要选哪条好。在分叉路口站了半天,才选了左边的一条。行了多半日还没遇到人家,我从小就没出去过,当年被带来的时候也只是匆匆扫了几眼,看现下的情况,今晚非要露宿荒野了吧。

      又往前行了几个时辰,见前面有条小溪清澈如许,我停下来想跟水壶装些新水,没想到刚弓下身,竟然看到了水里飘荡着的血丝!我立刻握紧了腰侧的佩剑,警醒地看着周围。

      良久,我听见一缕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姑娘…”后来就是对方虚弱的笑声。我往旁边的灌木丛看去,入目的是一双修长惨白的双手,心里立马又紧了几分。

      他知道我看到了他,只是不停地笑。我出于好奇,慢慢地走过去,近了,才看清对方情形,原来是受了重伤,身下一大片黑血。

      我试探着问:“你没事吧?刚才叫我干什么?”

      他勾起苍白的嘴角对我笑:“你…你这姑娘,说话…怎么这么直接?”

      我冷眼望着他道:“难道你要我转弯抹角,你身上的伤恐怕是等不了吧?”

      他听罢甩了甩暗红的衣袖说道:“我…已经等了一天一夜,又怎么怕再多等上一天一夜?”

      “那你就再等吧。”我冷哼一声,正要起身,他却伸手过来想要拉住我:“既然等到了,又何必再等…姑娘的性子,我喜欢。”

      我仔细打量他的眼角眉梢,男人竟然生了一张瓜子脸,狭长的眉,一双凤眼甚是灵动,薄薄的嘴唇不自觉地擒了一抹笑。更让人惊奇的是他竟然真的着了一身红衣!刚才看到的暗红原来是血迹!

      “姑娘可否能帮我止血?”我点头,无意扫到他的正流转不定的眼波,心里忍不住的乱如鹿撞。
      过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我将他的伤口处理干净,把他挪到不远处的大树旁,扶他倚在上面休息。他及腰的长发已经乱作一团,上面松松地挽着,显得格外慵懒随意。

      他挑起眉角抬头对我说:“姑娘大恩,无以回报,不如以身相许怎么样?这里荒无人烟,以天为盖,以地为铺,不如就此洞房花烛,岂不是一番妙趣?”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仍在往外渗血的伤口,握紧了腰侧的剑,这莫非就是书里描写的纨绔子弟?

      他见我呆愣笑的更是开心,一时气息不稳,竟咳了几声,等缓过来又道:“可惜姑娘不是男人,不然止颜定是以身相许,哈哈哈……”

      我如被十万雷霆一朝击中,脑海刹那一片空白!止颜…止颜…他竟是止颜!我心心念念了不知多久的止颜,清顾师父一生最爱最放不下的止颜,灯重姑姑恨极怒极的止颜!是他么…

      他大概是看到了我的表情,笑道:“莫非姑娘也是找止颜寻仇的?不知止颜杀了你家什么人,是灭门还是别的?”

      我的手竟不由控制地轻颤起来,我从没想到相见时竟然是这副局面。心里有千万句话要说,而今张口却一句也说不出。

      止颜扶着树踉跄起身,我只是呆若木鸡地站在旁边看着,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姑娘可否宽限几日…止颜尚有未了心愿,等了了心愿,止颜愿提头来见,以报姑娘救命之恩…”

      我还没还得及说话,他又说道:“怎么样?我演的像不像?哈哈哈…止颜一生杀人无数,活着也只是祸害……”

      我刚想说:清顾师父…他去找你了。话还没出口,他已经晃荡着身子离开。漫山寂静,只听他疯狂如魔的笑声四处回荡,仿若要笑尽世事无情一般。

      原来我爱的止颜,竟也是如此寂寞无助的存在。我们隔着岁月和人海相望,他是我的止颜,又不是我的止颜。始知我爱的只是一朝尽碎的泡影,方晓所痴所妄到头不过是流荡荒野的狂放笑声。
      坚持什么,又放弃过什么,或者执意找寻什么,错过什么……若这棋局难驭,倒不如趁早抽身。

      面对空旷山间,我正暗自出神思虑以后去处,却听到树上有人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慢吞吞地说道:“我已经在此处陪了他三天三夜,树下的小妞,莫不是你也被他美色所惑,下不了手?”

      经过刚才的事,我再也不想在此处停留半分,转身疾步而去。

      便听有人从树上一跃而下,啪了几声巴掌道:“小妞你既然把他放走了,不如你留下为陪小爷我吧?怎么样?不成?那小爷我就陪你吧…”

      我在心里骂了句不要脸,他见我没有停下的意思,跟在后面道:“喂喂…我叫楚宫音,你叫什么?大冬天的你要去哪?”

      我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心里感叹,只怕从今往后没有清静日子可过了。

      当夜果真如我先前所料,一直到天黑都没有找到住处,只得在一个破旧狼籍的山洞栖身。他如阴魂不散一般地跟在我屁股后面进了山洞,之后一阵乱吼:“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原来我在这里等了三天,却等来了天作之和…天作之和…在下敢问姑娘大名?”

      听着他颠三倒四的废话,我斜了他一个白眼,正对上他笑的一脸灿然:“水灵灵的姑娘,整天冷着一张脸,不好不好……”

      直到深夜他废话一直未停,我看着他意气飞扬的侧脸,心中不由想:年轻真好,白马轻裘,少年意气。

      山洞里起了火,他坐在旁边往里扔着木枝,他的背影映在石壁上,一瞬间的错绝,我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转眼即去,我有些犯困,倚在石壁上浅眠。

      五更天的时候被寒意扰醒,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面前一地灰白,原来他不知何时再我身边升了火,心里不自觉地生出一股子暖意,这才认真打量起他。

      有点四方的脸,浓眉朗目,嘴角挂着口水的痕迹,我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似乎听到了声音,皱了皱眉头也睁开眼,对着我笑:“小妞,你起来啦?诶诶…真可惜昨晚什么也没发生,奈何辜负良宵,实属我辈不幸我辈不幸呐……”

      知道了他为我升火,我看着他问道:“你没事跟着我做什么?我要走了。”

      他见我起身,也立马起来道:“似乎我们同路,有姑娘相伴,定会是颇多乐趣。”

      我扭过头问他:“你知道我去哪?”

      他摊摊手无所谓地笑:“不知道啊,但你去哪,我就跟去哪。江湖寂寞,我是怜香惜玉之人,怎舍得姑娘只身上路,独对孤月星辰呢?那岂非我辈所为……”

      我没再搭腔,心里深知新鲜感实在是神奇的事物,也好,等他厌了自然会离开。

      此后一个月多的时间,我才知道,原来九重宫外还有这么大的天地。美酒美人,英雄儿女,处处皆是一片繁华景致。有次路过洛阳,楚宫音不知在哪寻了几坛好酒,定要拉我对饮,我没法拒绝,只能舍命陪…君子。如果他是君子的话…

      那天傍晚下了雪,我看着大片雪花从眼前飞扬而落,伸出手却只触到一片冰凉。楚宫音皱了皱眉头,瞬又开阔起来朗声道:“小妞,你敢不敢上房顶跟我大醉一场?”

      我瞥了他一眼,随即几个起落立在洛阳城内最高的酒楼上居高临下地看他,他大乐啪掌道:“小妞好胆色,你楚哥哥喜欢!”随即踏雪借力,落到我身旁。

      一直到深夜我俩把所有的酒才喝完,他教我划拳教我行酒令,跟我说他的梦想,他眯起眼睛看我,那眼神太过洒脱和迷惑,让我又想到心底的止颜。

      雪不知在何时停了,我们一起看着被雪覆盖的街道,他在嘴里喃喃:“长街千重雪,长街千重雪……”

      我闻着周围的酒气,似乎真的醉了,便想起清顾师父教我的轻功,随即踏雪而下,在那条寂静无人的长街上落下脚印。他也照做,几个辗转来到我身边叫我:“小妞,阿拉很是欢喜侬,侬可否能以身相许?”我听着他操着吴侬软语,情不自禁地勾起了眉角。

      几个月的时间,他陪我走遍塞北江南,赏过断桥残雪,看过冷月千山。记得那次在塞北,有天晚上下了雪,两个人一起披着防水的抖篷,静静看着落雪,心里一片空灵。他倒是难得正经地说了一句话,我至今还记得,他说:“匆匆人世,时光易过,恩宠难留,唯一不后悔的就是我想做的事每件都做了。”后来他又转过头来问我:“小妞,你呢?”我呢?我认真的想了想,回答他:“我现在跟你一起看雪,觉得很开心。”他听了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似乎从我遇见他起,他唯一的表情就是笑。于是,我也对他笑了一下。

      最后折回江南,春风吹绿万物,又是一年好时节。我突然想起了灯重姑姑,她在九重宫可好?后来又想到止颜,他那次去了哪里,身上的伤可好了?

      他见我满面愁容,就大大咧咧地拍拍我的肩膀:“小妞有什么心事说出来,你楚哥哥赴汤蹈火,刀山火海也不皱皱眉头。啊…听说这里有一家的烧鸡做的好吃,不如我们去吃怎么样?”

      我摊摊手:“听说这里有家酒也不错,不如…再醉一场?”

      他摇头晃脑教训我:“有道是自古女子,以德为才…喂喂…小妞小妞,哥哥陪你喝酒去还不成吗?”

      我再心里顿时开阔起来,扬眉看了看这喧闹人间,载酒载歌,有何不好?

      到底是又醉了一场,那日从街上而过,路人皆投来惊奇的目光,我则无拘无束,甚至还勾上了他的肩膀,晕晕乎乎地说道:“下次我们去皇宫去偷琼浆玉食,你敢不敢相从?”

      他趴在我耳边低声喃喃:“舍命陪佳人,舍命陪小妞,舍命陪你…天涯海角……”

      我听后大笑,指着他的鼻子道:“楚宫音,你竟然喝醉了,竟说些胡话!”

      他吊儿郎当地勾上我的肩膀,轻声道:“小妞,哥哥知道你的心事,听说这月底,清商派与荼蘼殿要开战…”

      我身子顿时僵住,颤着声音问他:“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清顾师父和我的止颜…他们要决战?那灯重姑姑该如何呢?不行,我要回九重宫!

      他见我扭头要走,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小妞,不要回去…你也该做个了断了,不该再夹在他们之中……”

      听完这话,我立刻凛起神情看他:“你到底是何人?如何知道这事?……”

      他长叹一声,我还是第一次看他叹气。他把我拉到一郊外一处,抬眼便是青山绿水相对,他说:“我三年前与师父去九重宫无意见到你,当时你立在悬崖旁吹笛,我…我在后面偷偷看了你好久……”

      “萧雪无?”他点头。

      何时?三年前…似乎灯重姑姑刚教会我吹笛,我无聊时便会对着山谷轻吹。

      他紧握住了我的手,又轻轻放下:“我从小就是孤儿,知道其中滋味,但是,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不该掺在他们之中无法抽身。”

      我看着远处景色,呆呆发愣,要有自己的人生?要有自己的止颜?要有自己的风华绝代?要有自己的……

      他见我不再说话,认真地对我说道:“到时我陪你去,是好是坏,我都陪你。”

      我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点点头。

      三月三十那天,他陪我去了荼蘼殿,赶了快一天的路,直到天黑才到达。一路上两人很少说话,我看着春天焕然一新的景致,脑海中把这十几年所过的日子数遍。最后,明晃晃的,只剩下悬在窗前的皓月。路过种种,所期盼的也不过是那一弯明月。所爱所恨,到头来,回归的不过是释然。清顾师父,止颜,还有灯重姑姑,究竟全是我,还是都不是我?

      我不知道,他却转过头对我笑的灿烂,恍如初见,他说:“小妞,等你了结完这件事,我们去踏平整个人间好不好?用脚步丈量大地,吃喝玩乐,过完整个人生,岂不是快意?”

      我猛地抽了一下马,箭步而去。他亦步亦趋,落日天涯,还好,我尚且有个他。

      三月三十一那天,我同他一起站在了荼蘼殿的门口,当时有很多人,隔着人海,我竟然看到了大师兄。几年不见,他脸上渐染世情,已再无当日嚣张模样。

      他斜倚在一边,吹着口哨:“小妞,你看那面有个英俊少年正在看你,你说我要不要同他决个胜负,抱得美人归?”

      我在心里不得不感叹这世事奇妙,萧雪无那样的性子竟然能教出这样的徙弟,果真造化弄人。

      直到正午时分,我才看到止颜,他立于荼蘼殿的殿顶,似俯视茫茫众生。我朝着他的方向看过去,被正午的烈日灼的眼睛生疼。

      那袭大红的衣衫,那抹玩世不恭的笑,他借由轻功让衣衫猎猎,内力传声四野:“止颜今日与清顾决一生死,从此纠缠牵绊尽作云烟!我止颜半生以妖魔自居,杀人如麻,也早无视这世间伦理纲常,近日始觉浮生无趣,遂在死前,了此一生心愿!止颜行事从不怕旁人闲言碎语,当时年少,我错爱一人,以至酿成今日苦果。始知心事不为人所解,实在是这世间最苦之事!清顾,你我相误半生,到头来,不过此坛中酒!”说罢,拍开封泥,狂饮而下!他发丝飞扬如酒墨,那双凤眼,绝世风华。

      人群顿时议论纷纷,有些话卑劣至不堪入耳。可我却只看到了清顾师父那袭落拓青衫,他独自走人群中走出,几个起落,站到荼蘼殿的正中间。

      他内力传声,似是昭告天下:“清顾少年无知,负止颜情意,至今只觉得往事不堪回首,你我苦苦相逼十几载,而今细细想来,我仍放你不下!清顾此生负你,刮骨割肉,清顾要皱一下眉头,永生永世誓不为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止颜忽然大笑,那笑声越来越悲戚,我刚要抽身向前,他却拉住了我的胳膊:“阿夜,他们的事早晚要有个了断。”我看着他,还是没走上前去。他第一次叫我‘阿夜’,语气是难得的认真。

      顿时风起云涌,止颜踏风而下,落在离清顾师父不到尺余的地方。我远远地听到他叫:“清顾……”声音里尽是欲言又止。清顾师父背影僵硬,我似乎能想象到他脸上的悲伤。

      平静刹那而过,止颜瞬时抽出腰间佩剑,他大声道:“这是我十八岁的生辰时你送我的剑,如今…我想用他杀了你!”

      止颜招招致命,清顾师父只是闪躲,并未攻击,我看情况越来越糟,手心里全是汗。

      果真不出所料,清顾师父一个闪躲未及,止颜的软剑已经刺进了他的胸口,清顾师父愣了愣,止颜拔剑,血流如注。

      “哈哈哈…没想到这把剑竟能饮到你的血…哈哈哈……”止颜身影疾退,再看时他已狼狈落地。
      清顾师父如发了疯一般的扑上去大叫:“止颜止颜…你怎么了?啊…你竟然吃了‘断肠散’……”

      我再也不顾他的阻止,三步两步便要冲上前去,没想到前面早一个熟悉的背影,灯重姑姑,竟然是灯重姑姑!也对,这样的场合,她又怎么会不在……

      走近了才听清楚他们的对话。

      清顾师父把止颜抱进怀里,用袖子不断擦着从他嘴角流下的黑血,他凑上去吻他的唇,轻轻念叨:“阿颜…现在我每每想起都恨,恨我当日因家父的一句话弃你于不顾……我实在无脸见你……”

      止颜苍白一笑,凤眼上挑:“…你…别让我……笑话你,阿…清,别哭,我试了很多次,觉得我们只能这样了断,我不想活了,好累好累……”说着止颜渐渐闭上了眼睛,清顾师父大力地摇着他的肩膀,把他抱进了怀里,再不肯放开。

      原来十几年的爱恨情仇,到了真正了结的时候竟然是这般痛快,此时当一口饮下整坛酒,以浇胸中难平之意!

      身前是恩断义绝,身后是一片看热闹的世人,我夹在中间,匆忙地寻找他的眼,见他在身后可望位置,没来由的心安。

      时间在此刻仿佛静止,我看到清顾师父不停抽泣的双肩,滚滚热泪染上止颜衣襟,却仍唤不起他一丝生气。

      直到后来灯重姑姑的一声尖叫,才把我从这静静的时光中醒来,抬头再看,清顾师父胸前满是鲜血。

      他突然大笑起来,如疯了一般说道:“早知死是如此痛快的事,阿颜我本该早日与你黄泉相伴,又何必饮尽苦果若此……”

      只见灯重姑姑再不顾任何,扑身上去抱住清顾师父摇摇欲坠的肩:“阿清……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你怎么可以……”灯重姑姑哭了起来,我第一次见她在人前如此放纵地流泪,心下酸楚,无意看到身后数尺之外的萧雪无。我想他亦如我,甘心舍命于此生中的求不得。

      人群里传来一阵大喊:“来啊…我们今日就将这魔头的老巢踏平!来啊,大家一起上!……”随即便是疯狂的笑声,我冷冷地盯着他们,世人果真如此,墙倒众人推。

      清顾师父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不论灯重姑姑怎么叫喊,他都不再有一丝反应。他半生劳苦,如今也算安息,只愿他与他的止颜,来世不再如此苦命。

      灯重姑姑哭的久了,渐渐止住,她眼睛空洞地扫了我一眼,不再说话。我走过去扶起她说:“姑姑,清顾师父已去,您小心累坏了身子。

      她就着我搀扶她的手起身,转眼萧雪无已至身前,他说:“灯重,随我去吧,前因后果,如此断的一干二净…你再无牵挂,从此人生里也只有我一个牵绊。”

      灯重姑姑转身跟我话别:“夜儿,我把他俩葬九重宫下,来年…你记得去给你清顾师父烧点纸钱,他半生无依……”灯重姑姑说着就要掉下泪来,后面的话堵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

      我使劲点头,脸上的泪痕已干。灯重姑姑随萧雪无而去,留下背影苍茫如斯,一场恩怨,两厢情仇,三生离索,四大…皆空……

      原来人生不过如此,终也不过如此。

      我的止颜在身后静默地看着我,直到最后他从身后紧紧抱住了我。
      温暖似扑天盖地,我与他雪中饮酒风中望月,我与他塞北江南天高地阔,原来幸福不过如此,有些话不必说出口,我们恩爱,这已是人间万幸。
      他的笑宛如日光一般,在不知不觉中早已笼照了我,他说:“三月桃花,两人一马,明日天涯。”
      三月桃花,两人一马,明日,天涯。
      不是许诺,胜似许诺,偌大人间,无牵无挂,我的止颜,就是我的家。
      此心安处便是我家,天大地大,谁在人海里寻到了他,他叫止颜,他有这个世上最令人眷恋的一切。

      来年三月,桃花盛开如织锦,我与他并肩立于九重宫下的墓前,见墓顶生出杂草,我便与他挽了袖子去清理。恍然间不知是谁在唱和:“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后来又听一个英气的女声道:“可是雪无?”
      我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他吊儿郎当地看着我说:“小妞,你笑的真好看……”
      我懒得理他,三月的风,乍暖还寒,万物生长,方晓劫后重生是如此的动人。
      我的天下,有了他。
      他许我,执子之手,两人一马,踏遍天涯。

      剧终。于二零一一年晚23时整。

      (附:祝我家漫漫生日快乐,还是觉得礼薄,不知如何拿出手。认识了这么久,久到不想去算清每个细节,我总觉得该送些值得珍重的东西了,即便日子还是会和往日一般,平淡无奇地过去。很多话,不必再说,得与你相识,只感人世万幸。以后的路还长,而我们…还不老。里面的每个人,大概都是我们扮演过的角色,要寻的不过一个,止颜也好,清顾灯重也罢,过去的事只作烟云,悔或是不悔,都已回不去。放空自己,走得更远些,还有大好山河未览,美人美食未尝,又岂能死心,你说是不是?哈哈哈哈…赶了整整一天,潦草或是精致,都不过是祝福,而我只愿这祝福能绵延成最长的河。近日见五个字觉得甚好,拿出为显摆一下,文书:精致着放荡。噗~~~于是…我还没来得及洗涮,于是…漫漫,你帮我效劳吧噗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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