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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黑白颠倒 ...


  •   (一)

      “你怎么还在睡啊?出大事了!”

      詹西猛然睁开眼,只见商队同伴焦急的面庞在摇晃。匆忙中,他不及问明事由,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床上跃起,跑出房门。

      鲍大兴像一滩泥一样,软在地上——所有的货箱都不翼而飞了!

      “怎么会这样……”他口里不断重复这一句,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从身体里抽离了。

      詹西也不能接受这摆在面前的事实,怔怔走到鲍大兴的房间。完整的门,完整的窗,完整的墙,但这完整是诡异的,只会让人越发心惊胆战。

      “对了,詹西,快去叫‘天罗地网’!”鲍大兴忽然记起还有那对深藏不露的名捕夫妇,重新打起了精神。

      “什么天罗地网?”伙计们面面相觑,怀疑他们的老大是否受到太大的打击,而神志不清了。

      “哎呀,就是殷先生和殷夫人!”

      在鲍大兴气急败坏的催促下,大家“轰”的一下涌到殷氏夫妇的客房,不由分说的推开门——关键时刻,礼仪什么的根本顾不上了。

      没有人。

      他们会去哪里呢?

      “不用找了,他们劫了你的货,早已远走高飞。”

      客栈的大门敞开,泛白的晨光直直刺进鲍大兴的眼睛,猝不及防中,他下意识的举手挡住。

      百里天佑和叶琪琪站在门口,影子斜斜的映在地面,被拉的老长。

      “胡说!他们是六扇门的‘天罗地网’,怎么会劫我的货?”鲍大兴从指缝中看着那两个曾避之不及的人,反驳。

      叶琪琪却笑了,笑的那么讥诮:“哈!那两个人是‘天罗地网’?你刚刚讲的算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有什么好笑的?他们就是京城第一名捕,是特地来抓……抓‘十三鹰’的。”鲍大兴嘴唇无力的颤抖。

      “我可以告诉你,他们不是。” 百里天佑冷冷的望着他,“因为我才是‘天罗地网’!”

      (二)

      经过鲍大兴一番痛苦的讲述,商队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之前被骗的状况。

      大家咬牙切齿的痛骂那对盗贼夫妻;真正的京城第一名捕百里天佑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紧闭双目,不发一言;今年刚进六扇门的、执意要做‘天罗地网’助手的叶琪琪,收起用于证明身份的玉制令牌,时不时的瞄他一眼。

      “不会是大姐姐做的,她对我那么好,昨晚还替我补了破衣服呢……”一片嘈杂中,詹西怯怯的道。

      然而他的话引来了众人更大的愤怒:

      “还敢说!要不是你把他们引来,我们的货怎么会出事?”

      “那个女人对你好是有目的的,你这呆瓜竟然会当真。”

      “如果不是那两个人劫走货物,为什么他们不在客栈了呢?”

      詹西低下头,良久,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握紧拳头:“你们一定是误会了,也许她根本就没有走!”

      众人这次没有同他争辩,只用怜悯的眼光看着他——这可怜的孩子,要怎样才能不活在美好的幻想中呢?

      有轻风悠悠拂过。百里天佑略微一惊,眼中暴射出点点精光。

      迟暮缓缓步入,身上依旧是那独有而好闻的白梅香。

      “大姐姐,我就知道你们没有离开!”詹西雀跃着奔过去,拉住她的手,他探了探门外,却没有看见末路,“大哥呢?”

      “他……有点事,先回家了。”迟暮摸摸詹西的头。

      “怕是去销赃的吧?”叶琪琪不客气的道。

      “销赃?”迟暮霎时变了脸色。

      “我们的货不见了。大姐姐,你快告诉他们,不是你和大哥做的!”詹西急的顿足。

      “混账东西!”迟暮一改往常温和的样子,眉间露出几分凶狠。她纤细的腰肢一转,飞速的掠出客栈。

      几乎同时,百里天佑和叶琪琪跟在她身后,只留下不会武功的商队。

      一名伙计环视四周,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你们难道没有发现今早起,客栈就没有别的人了么?”

      真的,妩媚妖冶的老板娘、侏儒小二,还有店里原本的几个客人,仿佛是凭空消失了。

      (三)

      吉州郊外的平野,有十驾马车在往偏僻的山区狂奔。

      打头的马车上,一名彩衣裳的美妇歪歪的靠着车厢的杆子,哼起轻快的歌,她那丰腴的玉臂一拨,打开旁边的木箱,茶叶的缝隙中立即有柔和的碧色透出。

      “上好的昆山玉呢,六弟,心情好一些了吧?”彩衣美妇笑嘻嘻的对赶车的侏儒扬了扬手,腕上一条用纯金打造的鹰形手链闪闪发亮。

      “妈拉个巴子,他们吃香喝辣,叫老子给他们端菜!若不是为了得到这批宝贝,老子早把他们杀光了!”小六子气鼓鼓的扯了一下脖子上的红绳,藏在衣服里的吊坠轻轻弹起,然后落在他的胸前——也是一只金色的鹰。

      彩衣美妇坐正身子,道:“好啦好啦,咱们这回可是立功了,等大哥奖赏我们的时候,你的嘴不乐的咧到耳朵后去才怪。”

      “四姐,你就没想过,咱们私下里这么一掺和,二哥三哥的脸往哪儿搁?”小六子卸下怒气,却转为一腔忧虑。

      “亏你们几个还是大男人呢!不就是多了两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么?盘算了一整天,还不如老娘一个时辰来的干脆。”彩衣美妇柳眉倒竖。

      “那对鸳鸯好像真的不简单,老七贴肉放的徽章都给那女的摸了去……”小六子叹了口气。

      彩衣美妇嗲声道:“那是他自己不济事,三哥又太过谨慎了,生生把两只病猫当做了猛虎,咱俩这是帮他们的忙呢。”

      她正说着话,马车却停住了。小六子把皮鞭抽的“啪啪”响,马儿只疼的在原地打转,就是不肯往前多走一步。

      百米外就是山谷了,一个高大的黑影端立在的入口处,刚好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由于谷口缭绕的雾气,彩衣美妇和小六子看不清这人的相貌,但觉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骇人气势,稍稍凝神,浑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停止流动了。

      “唐嘉芸、楚涵,我等你们很久了。”

      (四)

      “喂……你们,你们慢点儿啊……”跟了百里天佑和迟暮两个时辰,叶琪琪实在有些顶不住了,她额上、颈脖都泌出汗水,不禁便伸手去取腰间的罗帕。一块硬物抵住了小指,低头一看,正是那块有鹰图腾的徽章。

      她想起之前迟暮就是用它“栽赃嫁祸”,现在还害的自己在大日头下狂奔不止,便气不打一处来。

      “让你也尝尝被人暗算的滋味。”叶琪琪暗暗扣起一枚银针,朝前方的紫衣女子掷去。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银针却撞在了百里天佑的刀锋上,生生断成两截。

      迟暮放缓脚步,对叶琪琪回眸一笑:“有这样的好男人守护你,你很幸运。”

      绿衣少女又羞又恼,满脸涨的通红:“你胡说什么?”

      “那银针来的太急,若是他不出手,我条件反射之下的动作大概会使它到你的眼睛里去吧。”迟暮返过头,不再看她。

      叶琪琪心中一凛,默默的盯住百里天佑的背影。

      他……刚刚真的是在保护自己吗?

      又记起半个月前的事。当时,他的脸色异常阴沉,如头顶那片布满了乌云的天。

      “我过两天会去吉州,但并不是办公事,你可以借这个机会休息一阵。”

      “咦,铁面无私的‘天罗地网’不办公事,那么是要做什么呢?”

      “找人。”

      “谁?”

      “与你无关。”

      ……

      ……

      “铁捕头,可不可以问你件事啊?”

      “哈哈,是关于百里那小子的告假吧?就知道你这丫头不肯死心。”

      “嗯……百里大哥为人是严苛了点,不过本事很高,和他一起,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呢。”

      “好吧,小叶子,我只能偷偷告诉你,千万别透露给别人哦!”

      “没问题!”

      “百里啊,平常虽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其实是个很痴情的人。他为了十年前在吉州城遇见的一位不知名的女子,居然独身至今啊!我看他这次十有八九是有了人家的消息,便急着去相会。唉,但愿他从此能够解开心结吧。小叶子,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再决定跟不跟这趟班儿吧,百里他……”

      后面的劝说,叶琪琪没有听进去,她转过身,眼波盈盈闪烁——这一趟跟定百里天佑了!

      磨破嘴皮,做了一大堆保证,保证不犯小姐脾气,保证一路老老实实,加上铁捕头在一旁打边鼓,好容易博得百里天佑不大情愿的一点头了。但结果呢?吉州城还没进,倒卷进了这么一堆江湖是非。

      那个狡诈如狐的女人……叶琪琪想到迟暮,就又是一肚子窝火,这次她不敢乱放暗器,只狠狠的瞪了她的背影一眼。

      瞪过了,方才惊喜的发现,自己离他们已经越来越近了。

      当然越来越近,迟暮和百里天佑已然止步。

      前方,有杂乱的马蹄声。

      十驾马车悠悠的行驶,驾车人赫然正是——

      末路!

      叶琪琪冷哼一声:“还装模作样的追个什么劲儿啊,明明就……”

      百里天佑眼神如刀,生生逼退了她的后半截话。

      迟暮飞也似地的冲上去,末路专注的看着她,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出口。

      “啪”的一声脆响,回荡在风中。

      眼前的场景,让百里天佑怔住了,也让叶琪琪怔住了——迟暮扬起手,给了丈夫一记重重的耳光!

      “我对你失望极了!”迟暮的双肩微微颤抖,情绪完全失控。

      “失……望?”末路艰难的道出这两个字,看了看百里天佑,又看了看妻子,忽然冷笑:“我明白了。这样很好,很好。”

      迟暮听他连说了两个“很好”,感觉心都要碎了:“你是在赌气吗?你气我对詹西好,气我违背了开始的提议,气我……”

      “这一天终究是到了。”末路再次冷笑,打断了妻子的话,他的眼神与狂风一般凌烈,“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帮着外人来对付我!”

      “我没有帮任何人对付你。詹西不过是个孩子,我喜欢那孩子,这也有错吗?”迟暮见到他的表情,暗自胆战心惊。

      十年前,他也是这个样子,被愤怒夺去了理智,唯一会做的事,只是——不停歇的杀人。

      在她的印象里,那一天,是红色的。被不知多少无辜人的鲜血染红。

      那场大屠杀的原因,却可笑的很,也可悲的很。

      她不过是早上趁着他未起床的空当,去碧云湖边看了一眼刚刚盛开的白梅花。他却以为她走了,不爱自己了。

      迟暮不希望悲剧重演,便是从那时候起,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努力压制他的每一份狂躁,也于无形中平息了一次又一次的隐患。

      这一守,就是十年。

      然而,她现在还守得住吗?

      “现已至此,对错又有何意义?你好自为之吧。”出乎意料的是,末路摇了摇头,双脚点地,落下马车。

      “落花春去,流水无意,妄自相思难受。百转千回是徒劳,人间炎凉百态丑……”

      迟暮怔怔的望他逐渐远离的背影,泪水如泉涌般落下。她从不知道,丈夫的歌竟唱的这么好。

      十年了,他不再是当初那个为她一笑而痴迷、为她一去而疯狂的少年郎了。

      “你……不要紧吧?”叶琪琪有些愧疚的问。尽管是末路劫走了货箱,但迟暮并没有参与,是不该受这冤枉的。

      但这对其貌不扬的夫妻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前尘往事,才会导致如此大的分歧呢?她想不通,也不愿去想。

      “我检查一下,就把货给他们送回去。”迟暮低下头,收敛起悲伤,掀开最近一个木箱的箱盖。

      百里天佑轻轻叹气,正准备上前帮忙,他的耳旁忽然响起一声尖叫:

      “呀——!”

      是叶琪琪,她惊惧的指着队尾的一个箱子,全身瑟瑟发抖:“那,那里是不是有鬼啊?”

      那个箱子正在剧烈的抖动。

      迟暮身形一闪,已护住了叶琪琪。

      箱子只是抖动,没有更多的异样。

      百里天佑拔出刀,缓缓挪到箱子旁边,以刀尖挑开箱盖,随即远远跃开。

      箱子里的东西让三个人都震惊了。

      客栈里的美艳老板娘和小六子被捆的像两个大粽子,背靠背的蜷缩在那个狭窄的空间,看样子之前似乎是中了麻醉散一类的迷药,才会那么老实。时间一长,药力渐渐散去,他们意识恢复,便开始挣扎了。

      小六子额头上还贴了张纸条,百里天佑起手揭下,越看到后面,眉头越发紧皱。

      迟暮一把抢过,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几行字——

      唐嘉芸:

      女。三十二岁。

      原籍湖北,现居吉州巫彭山。

      武功系武当派,善使长剑。

      二十岁入“十三鹰”,行第四位。

      楚涵:

      男。

      二十七岁。

      原籍吉州,现居吉州巫彭山。

      善使双钩,招式繁杂,所属派系不详。

      十九岁入“十三鹰”,行第六位,故别称“小六子”。

      唐嘉芸的手链和楚涵的吊坠已被末路除下,挂在箱子里最显眼的地方。

      手微抖,纸片悠悠飘下,恰以背面着地——

      附:

      完璧归赵,后患无忧;若念旧情,见字速归!

      迟暮猛然回首,末路却走远了。有东西在胸臆中流淌,如烈焰般、灼的一颗心生疼,那是浓浓的悔恨。

      她错怪他了!

      “马车方向不对,我早该生疑了,但想不到,他会去追击真凶……”一向冷面的百里天佑,眼中居然也有几分愧疚。

      “他一定是要悄悄把货箱送回客栈,再等姐姐了解实情后,与他重聚。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心急了。”叶琪琪扪心自责。

      然而周围的一切,迟暮都不在乎了,她只怨自己——为什么不相信他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经过那么多血雨腥风,她总认为他是残忍而暴戾的,却忽略了他那份深深的感情。

      虽然嘴上反对,真正有事发生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替自己出头!

      成见,是多么可怕的东西。正是因为它的存在,才让一个小小的误会,使得是非翻覆、黑白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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