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剑·安格拉赫尔篇》豆芽砧板

8、第 8 章

　　图林站到毕烈格面前的时候，拿剑的手还有些不稳。他并不是第一次被要求这么做，他小的时候有过好几回，精灵都曾经像这样扔给他一把剑。

　　“来吧图林，刺到就算你赢。”

　　精灵知道，那个时候这种游戏并没有给图林带来多少欢乐，一来自己的目的并非哄小孩，二来人类和精灵的差别在这种时候总会变得异常明显，明显到连孩子都无法忽略。别的精灵会小心不去提醒图林那种差异，但是他不会。

　　他猜想，正因为如此，图林才会认为自己是他在多瑞亚斯唯一的朋友，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来找他。九年以来无论他曾经憧憬着什么，现在似乎都变成了绝望。故乡希斯隆的了无音信与独自身陷精灵国度的寂寞，已经消磨了这个人类少年所有的耐性。

　　但是一个人总有权利选择挑战，即使挑战带来的只是教训而已。

　　“是我带你进多瑞亚斯的，图林，所以你离开也应当由我来引路。”毕烈格说，“这很公平。你不是就为这来的吗？”

　　图林的十指开始牢牢地握住剑柄，眼睛里冒出了火。

　　他出手了，第一击动作很漂亮。毕烈格教过他在面对强敌的时候永远不要正面攻击，他学得很到位，剑到眼前才急转，窜到了精灵的背后，身为少年的敏捷帮了他很大的忙。可惜毕烈格似乎能预知他的动作，一侧身就躲了过去。然而剑一向是图林最顺手的武器，他出手非常快，第二剑和第三剑只是在一眨眼的功夫就刺了过来，毕烈格依旧只是转身躲避。

　　“不要这么敷衍我！毕烈格•库萨里安。”图林说。

　　他话还没说完，毕烈格一伸手就抓住了他持剑的手臂，他的攻击被堵在半空，正准备挣扎，精灵另一只手已经一拳头挥了过来，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下。

　　图林被打得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嘴角立刻流下了了一道血，鲜红的颜色在他天生白皙的脸上显得异常刺目。

　　“我敷衍过你吗！？”毕烈格一反常态，显得一点都不冷静。“我只想好好地打醒你。”

　　图林瞪着一双蓝眼睛，伸手一抹嘴边的血，提起剑就再刺。这下显得毫无章法，剑尖指着毕烈格的腹部，精灵向后退了少许，抬起膝盖，从下方将图林的剑挡开。人类与精灵的手臂纠缠着，图林无论如何都砍不下去。

　　僵持了一小会儿，毕烈格身体一侧，图林失去了重心，人往前一倒，剑就此脱手。而他尽然不去捡，干脆一反手也用拳头打了过来。这一下撞击力度很大，他扑在毕烈格身上一同倒地。一转眼功夫，精灵和人类之间的较量变成了赤手空拳的肉搏。从来只见过卫队长拉弓射箭优雅英姿的多瑞亚斯巡逻队精灵一个个面面相觑，但是他们过于敬畏毕烈格，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放手！拿起剑重来！”毕烈格生气地说。

　　“你不拿剑为什么要我拿？！”图林喊回去。

　　精灵真的怒了，用力一推，自己先翻身站起，而后一把揪住人类少年，连拖带拉地走到地上那把剑跟前，命令他拿起来。可谁知图林执拗的脾气发作，死活不伸手。

　　结果毕烈格自己拾起剑，指着图林。

　　“最后一次机会。认输，还是拿剑？”

　　图林冷不防一跃，从毕烈格腰间抽出了他随身带的短刀，当啷一下挡开了胸前的剑。这一下完全出乎精灵的意料，可眼看刀子已经刺到眼前，他只好举剑去挡，经不住心中一阵气恼，不明白这小子到底为什么每次都能达到目的。

　　图林的优势并没有持续很久，彻夜战斗所带来的疲倦渐渐开始变得明显，他脚步乱了，汗水淋漓。早些时候那场混战所留下的狼藉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一不小心就会踩到座狼和兽人的残骸，还有许多破损的箭矢。人类的这种状态已经开始变成一种危险信号。

　　够了，是时候给他个干干净净的结果了。精灵想。

　　他渐渐把图林逼到空地边上，用手肘撞飞了他手里的刀。图林已经没力气乱窜了，只好伸手捡起地上一面盾牌，拼命地用双手撑着。即使如此还是无法抵挡库萨里安强大的臂力，他被精灵推着向前，在沙土地面上留下两排拖得长长的脚印。

　　终于，毕烈格挥剑猛击，生生地打碎了那面黑铁盾牌，剑锋划过之处溅起一道触目惊心的火花，裂成了两半的盾牌掉在地上，那刺目的光亮却直冲在空气里，如沙粒一样飞散开来。

　　长剑架在了人类少年的脖子上，他垂下一双手臂，完全被制服了。

　　“看来你有很多东西要学。”精灵对人类说，“三年时间或许还不够长。”

　　图林重重地喘着气，低下头，看起来几乎要虚脱。

　　“你打的不错。”毕烈格说，“但是你输了，图林。有很多精灵作证。”

　　图林正慢慢调整着喘息，可是忽然间，他吸了一口气，屏住了呼吸。当他再度抬起眼的时候，目光中有种异样的光。

　　“怎么了？”毕烈格问。

　　图林没说话，只是有点困难地抬起手，似乎他的臂膀还没有从精灵方才的重击之下恢复过来。他有点颤抖的手指指着毕烈格右侧的腰部。毕烈格迷惑地顺着他的手势看去。

　　他的衣服被划破了，什么东西的汁液正在往外渗出，黏黏的褐色，并不是血。

　　图林前些日子扔给他的几颗榕树果粒，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没想到居然还带在身上。果粒连着衣服一同被刺破，流出来的汁液闻起来有一股药味。精灵那时还以为它们完全没有成熟，只是他并没想到，有时表面看来尚且青涩之物，其内核却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精灵呆住了，他收起剑，伸手取出了衣服里的果实。

　　“我刺到你了。”图林喃喃地说，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在你打败我之前……我用你自己的刀刺到了你，毕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