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沫儿》九月迦遖

3、第二章 前尘往事

　　认识空，是好久的事情了，那是沫儿毕业工作的第一年。会认识空，都是因为INTERNET里有了BBS这东西。好像很多绮丽，传奇，还有罪恶，都是从这里面萌芽的。
　　沫儿会上的只有那一个BBS，因为那是个专业论坛，尽管沫儿也跟其他人在里面胡侃乱侃，天上地下，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就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面，大概因为些什么，沫儿的ID被一个叫做“挑灯看剑”的人记住了。后来，沫儿才从空的口中知道是自己在论坛里面的幼稚行为让空觉得很可爱。BBS里面按发贴多少分等级，用星星来表示用户的等级。沫儿那时就在一个劲的发灌水贴挣星星，始作俑者无意，看者却有心了。除此之外，沫儿也被另一个有心人记住了 。
　　沫儿的ID就叫做“恋贝”——贝是海的苦恋之魂，比完整更加完美的残缺——沫儿的美学观念。在恋上空之前的那段BBS，沫儿觉得很精彩。在后来成为空的沫儿的那一刻，沫儿也清楚的知道，那种精彩被剥离了，一切的一切都回不去了。一路走过来，沫儿却似乎没有后悔过。
　　不记得什么时候又是为什么会交换了□□，于是沫儿每次打开□□总有一个执着的又很丑的头像在跳动，空使用的头像是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男人，很像是空吧，土匪一样的。开始空总是问一些无聊又让人生厌的问题，沫儿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几个“嗯”“哦”“啊”，沫儿想，这个人跟其他来搭讪的男人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很有耐心，换句话说就是不懂得知难而退。
　　沫儿的电脑被朋友不小心弄坏，几天不能使用后终于，沫儿有空坐下来检查硬件重装系统修复文件。□□自动登录，就噼里啪啦跳出一堆玫瑰花和笑脸，自然全是出自同一位仁兄之手。沫儿叹了口气，投入到满头大汗的继续工作中去。还有好些驱动和软件需要下载安装。忽的一声“嘀嘀嘀”简直就像是响彻晴空，沫儿想也不用想也知道是空那个无赖。是的，空那时是被沫儿归入无赖那一类的。几乎是自言自语的□□对话又开始了，沫儿没好气的想，这个人还真不是一般的烦。
　　……
　　空：记得有一年的夏天……
　　我坐船去岛上玩
　　结果大风把我挂到一无人的小岛
　　岛上有很多富裕的猴子
　　他们通货币……
　　喂，你在听我说吗？
　　沫儿：嗯
　　空：那时候我饿坏
　　想跟猴子们买点东西吃
　　但是没钱
　　我就去看他们用什么货币，准备偷点
　　结果一调查之下，发现它们使用的居然是贝壳！
　　于是我去偷……
　　结果被它们发现了，痛打我一顿后扔我到沙滩上……
　　我昏死过去，醒来后我就吼。。。给我。。给我一个贝壳，哪怕是残缺的也好……
　　于是从那以后贝壳在我眼里就是钱！就是食物！
　　……
　　空：你老是不说话
　　……
　　空后来一直叫沫儿小贝壳、贝壳、贝。

　　事实上，沫儿没有觉得这段聊天有什么不正常之处，只不过是一个无聊到编故事来搭讪女孩子的男子的无聊把戏罢了，所以也就没有在意什么。但是当良生偷看了沫儿的聊天记录之后，愤愤的质问沫儿是怎么回事，引发了一场口角。沫儿是因为良生的偷看行为生气，而良生却好像是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动了一样。
　　“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良生指着电脑屏幕，质问沫儿。
　　沫儿瞄了一眼，沉下脸：“谁允许你看了？”
　　“我看了又怎么样？你以为我稀罕看啊？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良生不以为意的说：“快告诉我，怎么回事？”
　　“没什么，一个无聊网友。”沫儿平息自己想要发作的念头，按奈着性子回答道。沫儿从小不喜欢别人不经同意就碰她的东西，若是沫儿允许的，拿走也没有关系；若是不允许或根本不知道的，沫儿就会很讨厌。就连父母也不曾随便动沫儿的东西。
　　“没什么？”良生瞪起眼睛，手指在电脑屏幕的一处戳戳：“这叫没什么？你看看，这句：‘从那以后贝壳在我眼里就是钱！就是食物！’都这样了，这叫没什么？”
　　沫儿心里骂了一句“无理取闹”，还是不想吵架：“有没有什么不取决于这句话，而取决于我！我说没有什么，是你不相信。”
　　良生一时语结，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沫儿，就只好脸白一阵红一阵的杵在原地。

　　沫儿后来回头看过聊天记录，想，那段时间，也不能算是很讨厌空的，否则又怎么会有身后的那么多事情发生呢？也许有时候对某些人，会因为一些无法名状的原因有一种直觉上的认同。沫儿以为，开始时她对空应该就是那样的。
　　沫儿那时常常在一些问大学刚毕业应该收入多少的帖子下面跟贴，说刚毕业的时候最好还是给自己树立学习的目标，提高自己，不要一直想着钱，只有自己的能力提升了经验丰富了才能有更多更好的赚钱机会。这就跟打网络游戏是一个道理，一开始大家总是猛练级，因为不到那个级别实在是过不去。工作，生活，也常常是一样的。沫儿一边敲着键盘，一边又忍不住嘲笑自己一番，明明刚刚毕业参加工作，还说那种教育别人的话。果然，有几个BBSER就把沫儿当作了前辈。
　　很长一段时间的BBS上，貌似老气横秋的“恋贝”的谆谆教导的帖子下面总能发现“挑灯看剑”长长的跟贴。沫儿想，这人还真是有大把时间在BBS上灌水，就像不需要工作一样。沫儿浏览了一下，发现观点总有与沫儿的想法不谋而和之处，言辞也较之前在□□上轻佻又无聊的自言自语诚恳稳重的多。这样看来，这个人还不是那么令人生厌的。显然沫儿对空的印象有些改善，在BBS和□□上的对话交流也就慢慢多了一些起来，有时候沫儿和空会一边聊天又一边同时在BBS上灌水发贴。
　　沫儿和空在BBS上谈专业谈事业；又在□□聊生活聊工作。接触越多，沫儿只觉得空修养其实也不错，就是有时总爱瞎侃，言语也略显轻浮——也是空面对紧张压力的一种自我放松的方式。还觉得空还是有些才气学识，恰恰又是沫儿欣赏的那种才气学识。沫儿心中对陌生男子的防线慢慢的为空放了下来，开始信任空是个不错的朋友。
　　网络这个东西就是有这么一点神秘感，你不知道发贴的人究竟是谁，是男是女，年纪多大。你也不知道坐在对面电脑前跟你聊天的是青蛙恐龙还是帅哥靓妹。也许就是这样一种神秘，让人特别易于交流，可以撕开平日里的假面和防范，尽情笑、尽情哭、尽情骂、也尽情遐想。
　　沫儿也会偶尔在虚拟世界中尽情嘻哈一番，但是沫儿一直有自己的准则和底线。沫儿对很多事情采取冷眼旁观的态度，也对很多人和事物没有打探的兴趣。沫儿的这种个性和态度致使空后来说沫儿把凡事都想的太认真。

　　空：你没见过我的样子，其实就跟我的头相一样
　　沫儿：嗯，我对外表不好奇
　　空：哈，那就不给你我的照片了，反正你对老男人不好奇
　　沫儿：没问题
　　空：晕死 空：对了，真发张你照片来看看
　　沫儿：呵呵，我肯定不会把丑的发给你的，还想看啊？
　　空：嗯，想看。

　　空总是有意无意的说，发张你的PP来看看。沫儿又总是让空觉得沫儿时时在戒备。其实是因为沫儿觉得看不看照片没有什么意义，且不说两人又不会见面（沫儿从来不跟网友见面），就算两人真的有缘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了，那时也根本不需要什么照片了。再说，我给一张别人的照片给你看，你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沫儿觉得这种网友交换照片的行为傻的无奈。只是所有沫儿觉得很傻的事情，沫儿最终都陷落了。
　　[沫儿]
　　我总是觉得女子得到一副好容貌确是应该感谢父母，然好的容颜却未必会带来幸福也许更多是不幸。我总是怕因着这容貌却可能得不到真爱，爱又有几分是因为容颜？台湾大才子李敖和美女胡茵梦分手的理由就是看见了茵梦上厕所时扭曲的脸，觉得丧失美感殆尽。茵梦何等之美，美到我心中惊艳，而我只不过容貌稍佳罢了。等到发现对方爱的是容颜，痛苦岂不为时已晚？我长期以来不肯承认一些什么，不敢触碰一些什么，总是觉得上苍不可能什么都眷顾于我……这世上怎么可能让每个人都幸福如意……
　　而我终于还是将自己的照片传了过去，并非拗不过空的要求，而好像是自己心甘情愿的，还带着一丝想要被肯定的愿望。这好像是长这么大第一次期盼别人肯定或是称赞自己的容貌，并且对方还是一个素昧平生的虚拟世界里的男子。我难免有些对自己的嘲笑和怀疑，是何原因让自己如此，莫非过去的淡然只是表面的惺惺作态，而自己骨子里也不过尔尔……
　　我还是等待着，等待着电脑那边的空，传来支字片语。

　　[空]
　　实在没有想到她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她……有一颗美人痣……她长得真让人喜爱，就是一个青春女学生调皮浪漫的样子，她属于又漂亮又乖又有灵气的那种，真是好！而且她在论坛上发表的作品也是那么动人，画的很好。……可惜没缘分能够追她了……我……如果早几年遇到，我八成会把她追来做老婆，可惜……唉！

　　空：你真漂亮，我流口水……
　　沫儿：擦擦。
　　空：正找纸巾呢，难道我不知道擦？！
　　沫儿：不要光顾看照片！
　　沫儿：回来跟我聊天！
　　沫儿：照片以后再看也不迟啊……
　　沫儿：……重色轻友！ ……
　　空：重色轻友？？？
　　空：晕，色和友不都是你么，有啥区别啊
　　沫儿：那是照片，我是活人，活人看不到不是色，是友！
　　空：活人也是色，照片也是色。
　　空：不想和你说话了。
　　沫儿：为什么？
　　空：气！
　　沫儿：？
　　空：这么漂亮又有才华的女的，咋就只在电脑里？
　　空：怎么没让我遇到你？

　　沫儿心中泛起一缕波澜，清风拂过，心情干净又透明。
　　有研究表明，一段爱情的开始是因为男女体内发生的化学变化，这种化学变化正由沫儿的体内慢慢产生和进行，而沫儿自己还不自知。此外，另一种变化也开始发生在沫儿和空的□□聊天上。

　　沫儿在晃晃悠悠的电铁车厢里晃晃悠悠的回想着往事，感觉没有过多久就到了徐家汇站。而良生觉得实在等的太久，免不了责怪了沫儿一番。
　　沫儿跟在良生后面，听良生说他父亲想要什么样的手机，一一回答了良生的问题。忽然良生转过身来，拉起沫儿的手，笑眯眯的说：“爸妈挺喜欢你的。他们就喜欢像你这样又聪明又漂亮的女孩。”
　　沫儿听了，冷不丁打了一个颤，想起良生父亲问起沫儿职业时那副不屑的神情和良生母亲那种好像沫儿跟良生恋爱是得了多大的便宜似的的语气，还有……良生以前的女朋友据说是良生母亲嫌人家不好看，所以良生才没有让那女孩跟他回到上海……沫儿越想越不是滋味，讪讪的笑了笑。

　　一个星期说快也不快说慢也不慢的就这么过了。一个星期的相处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的让沫儿领教了良生所谓的“父母教养很高”。沫儿开始越来越长时间陷入对自己和良生合适与否的考虑中，步入社会的恋情就是很现实的，不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还关系到本来互不相识的两个家庭。沫儿又是个现实的人，可以不去理会经济上的问题，因为沫儿不需要别人来养自己但也不想自己去养别人。
　　“你又发什么呆呢？跟我来超市不开心吗？”良生晃了晃沫儿的手，打断了沫儿的思绪。
　　开心？有什么可开心的？沫儿心里想着，脸上有点不耐烦。良生的父母要回去了，说是要给家里的亲戚朋友买些礼物带回去，而良生又不知道到底要买什么东西，于是良生一大早的超市刚刚营业就把沫儿叫出来了。
　　“你说买什么好呢？”良生拿起货架上的东西又放下，转过头问沫儿。
　　“要送人呢，就精致一些的好了。”沫儿淡淡回答了一句。
　　“精致的？要二十多份呢！”良生喃喃的念道。
　　二十多份？沫儿在心里把良生的父母佩服了一遍又一遍，他们当良生是提款机啊？良生不过是个普通本科生，在市区找到一份勉强还可以存点积蓄的工作……良生孝敬父母是应该的，可这父母怎么会这样？
　　“那就买一些看起来精致，又不是太贵的。”沫儿还是淡淡的回答。
　　“嗯。好。爸妈说牛肉干好吃，也给拿一些吧……”良生念叨，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沫儿听。
　　等到提了大包小包走出超市，已是接近午饭时分。良生说：“我叫了爸妈在你说好吃的那家粤菜馆等我们呢，这顿你请了吧，算是给爸妈送行。”沫儿说“好”，这种礼节的事情沫儿是不会为难的，良生父母刚来时，沫儿也买了高档礼品送给他们。
　　服务生引他们走进包间，沫儿淡淡的笑了一笑。坐下来，良生母亲就开始把从超市买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看，一边看一边抱怨良生买的不好。这个不好，那个不满意，越说情绪越激动，越说也越离谱。良生和良生的父亲都坐着不吭一声，气氛越来越坏。
　　沫儿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跟自己说：忍，忍，再忍。直到沫儿眼前良生母亲一开一合的嘴唇变成了好几个，这些天来沫儿对良生父母的不满一股脑儿全冲了出来。沫儿心想：我忍不了了。沫儿默念“一、二、三”，站起身来，淡淡说了句：“不好意思，失陪了。”
　　走出饭店，沫儿想起了《大话西游》里面周星驰的台词，真的，一群苍蝇没有了以后，世界真是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