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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三章 认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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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海棠右手急甩白绫缠住门檐,人在空中暗运内力将身弓起,纤腰猛扭,已脱离那股吸力的控制。她使的是逍遥宫轻功秘技的巧劲,人尚未落地,屋内一个苍老的嗓音便“咦”了一声,那股吸力又自生起,这次比刚才更为猛烈。只听“嘶啦”作响,门檐上的绫缎从中断裂,她身子也不由自主侧飞入内,随即肩头一痛,已被人拿在手里。
“逍遥派的小贼……”一个苍老的声音刚在她头顶斜上方响起,却又即刻止住。那人“啊”的一声放脱她,象是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语气隐透不安,“原来是位女施主,老衲罪过。”
君海棠撑起身来环顾四周,发觉这小小的禅房净室内,竟有三位老僧端坐于中心蒲团上。方才抓住她肩头的僧人年约五十开外,正低头合十念佛。
身侧另一个声音轻叹:“男施主也好,女施主也罢,离一切相,众生诸佛更无差别,但能无心,便是究竟。此心即无心之心,学道若不从无心,累劫修行终不成道,被三乘功行拘系,不得解脱。空渡师弟,你明白了么?”低头合十的僧人听罢此言蓦然一怔,抬头时眼内精光散去,面目平和:“空渡修禅多日一直未能参破,幸得师兄点明。”说罢垂目入定,不再理会身外物事。
君海棠转头去看说话的那名老僧,但见他一脸慈和看着自己,目光里有掩不住的惊奇。须臾,那老僧轻叹:“君姑娘夜探少林,所为何事?”君海棠心中大奇,暗想这老和尚怎么会知道她姓君?正要脱口相问,忽然外面人声纷杂,和尚们已追至院门外,踌躇着不敢进入。
老僧向外询问道:“戒尘、戒嗔,何事如此大动干戈?”
方才领头的两名中年僧人躬身走近禅房,“启禀方丈,日间有两名玄字辈的弟子被一女扮男装的香客所伤,至今仍中毒昏迷不醒,现下这人又夜上少林,弟子们怀疑……”他在老僧的微笑摇头下止住了话语,有些不明所以。
君海棠惊诧侧过头,“您是方丈?”见那老僧微微一笑说“老衲正是空问”,她想起自己上山的目的,忙将事情经过又说一遍。
正说间,另一名在蒲团上打坐的老僧忽地侧着身子歪软下来,他一手指向身边,“师兄,茶水里有毒。”
此言一出,除了方丈空问和已入定的空渡,闻者皆大惊失色。那面有冉须的戒嗔和尚不禁指着君海棠怒目而视:“定是此人下毒,他和日间那小妖女是一伙的。”
不料空问缓缓开口,“戒嗔,不得诬赖这位施主。她来此之前,我已得知喝下的茶水里有毒,这茶水是寅时送入的,断不能是她所为。”
“那定是日间的小妖女,她曾溜到寺后膳房附近,若要投毒,却是最容易不过了。”戒嗔和尚想起这一节,脸上变色,“只怕如今寺中已有不少弟子遭了难。”
君海棠细细看了那老僧,但见他面泛微潮红,眼白微紫,情不自禁“咦”了一声,又拿过茶水闻了闻,“这毒居然是逍遥宫的子夜兰香。”
此言一出,屋内数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戒嗔和尚叫道:“还不赶紧交出解药?”
君海棠摇摇头:“此毒并无解药。”见二人勃然变色,她忙补充解释:“凡中了子夜兰香之毒,人运功度气会受阻,子夜时分尤甚,身体更发出兰花香味,须至次日午时体内兰香散尽,毒性便会自然消失,无需服用任何解药。若中毒之人不会半点内力,倒是一点影响也没有。”
戒尘戒嗔二人听了半信半疑,只有空问点头微微笑了开来:“那位女扮男装的小施主虽顽劣,心地倒也不算坏,并无伤人之心。不知是否君姑娘的姊妹?”
君海棠口里说:“我是独自一人上山,并不识得那位姑娘。”心中却暗想,莫非是维姬那个丫头?
此刻天已全暗,寺内各处大殿燃起烛火,星星点点耀于室外。禅院外忽然奔进一人,“方丈,师父,有数十黑衣蒙面强人袭入寺,于各禅房大肆搜翻,见人便杀。”
众人一听都大惊,暗道魔教的人来得好快。空问略一思索,“藏经阁可有动静?”
“无,他们只在后院,还抓了不少弟子来盘问空寂师叔祖的去向。”
空问听罢转头问:“姑娘你方才说,魔教今夜此来是为了一本书?”见君海棠连连点头,他神情了然,唤过进来报信的小和尚:“玄悟,领这位施主到后山达摩洞走一趟。” 玄悟小和尚一惊抬头:“那不是空寂师叔祖面壁……”见空问目光淡然,点头不语,他不敢多说,弯腰领命。
君海棠只道空问让人带她去躲藏,感激之余说:“魔教今夜有备而来,几位又中了毒,恕小女子斗胆,留下相助众位。”哪知空问却微微一笑,语带玄机,“君姑娘宅心仁厚,必有后福。这里我们足以应付,你到后山走一趟,定会不虚此行。”君海棠猜不透空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带着满心疑惑跟着那玄悟小和尚离开禅房。
玄悟手提灯笼,带着君海棠直奔后山。君海棠纳闷,“小师父,我们要去哪?”她问了数遍,玄悟才没好气地回答:“后山五乳峰达摩洞啊,我空寂师叔祖正被罚在洞中面壁思过。”
君海棠转念便猜到他为何如此冷态,于是笑道:“小师傅莫要误会了,在下是日落之前才到得山门,和那下毒的女子并不是一路。不过在下对解毒略知一二,回转时可去瞧瞧你那两位师兄弟。”
玄悟听得两位师兄弟可解毒,对君海棠的态度即刻有所改观,向她说起日间发生的事,“午前一位小施主来大殿上香,求了姻缘签后跪在佛前许愿。玄灵玄灭两位师兄正巧上前换灯油,在一旁听到那小施主的喃喃自语:‘求佛祖保佑,我可不要嫁给那个人。此番既然出来,就再也不要回去了,求佛祖保佑不要让他们找到我。’ 两位师兄听到这里,才知那位小施主是女扮男装离家的小姑娘。”
“啊……只怕不是维姬。”君海棠愈发好奇起来,听玄悟继续说:“他二人在边上忍不住笑,被那小施主发觉。过一会她忽然举起左手恶声恶气对两位师兄说:‘你们庙里怎么如此脏?连拜个佛都能把人的手给污了。’两位师兄见她举起的左手一片漆黑,觉得不可思议,这大殿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怕连灰尘都找不到几颗。”他气呼呼说着,把君海棠直听得忍俊不禁。
“玄灭师兄走上前,那小施主却开始喊:‘无耻的小秃驴,非礼啦……非礼啦……’玄灵师兄跟在后面,只看到玄灭师兄的身子忽然震一震,就立住不动了。他走到侧面,却见玄灭师兄脸色发青站在那里,随即向后倒去不省人事。那小施主的左手刚从玄灭师兄的身上撤开,又一掌向玄灵师兄打来。原来呀,那小妖女是趁着二位师兄不注意,将毒药涂在自己手上向他二人偷袭,她手上那黑乎乎的一片便是毒药。”玄悟越说越激动,到最后连称呼都改了,不叫她“小施主”,只喊“小妖女”:“玄灵师兄逃到众师兄处,才把事情经过粗略一提,自己也和玄灭师兄一般中毒昏迷不醒了。”
“原来如此……”君海棠恍然醒悟,怪不得之前种种误会。
此时玄悟忽叫,“我们到啦。”一指着前方洞口小声说:“这里就是当年达摩祖师爷面壁修禅了九年的洞穴,哪位师叔师祖犯了大错,都被罚来此……”
洞内忽然传来沧桑低沉的一声,“谁……谁在外面?”说话人气息绵长不绝,却时断时续,似乎受了内伤。
玄悟止了话语,毕恭毕敬对着黑幽幽的洞口回话:“师叔祖,弟子玄悟,奉方丈之命领了一位女施主前来。”
君海棠随着玄悟步入洞内,那洞并不太深,高宽一丈有余,在灯笼微火映照之下,隐约可见最里处有一名灰衣僧人背对着洞口面壁而坐。玄悟上前点燃石桌上的油灯,躬身退出洞外。君海棠望着灰衣僧的背影,一时间不知所措,“还没请教大师法号……”
“贫僧空寂。”那人站起回身,在看到君海棠的一霎那,整个人霎时僵住。他身形高大魁梧,眉眼轮廓英挺,年轻时必是俊朗非凡。此时他眉宇间流露出淡然伤感,原本沉若寂潭的眼内开始闪出点点耀眼光芒,那目光中饱含种种让她看不懂的讯息,或爱恋,或痛苦,或思念,或渴望,百般交织在她的身上。
君海棠只觉得眼前人的轮廓似曾相识,心中不由生出一股亲切感。那人眼神虽投在她身上,但目光深邃幽远,似乎正透过她在遥望另一个身影。
二人立住对视,良久无言。君海棠脑中忽然闪过君惟明的身影,心中一动,“大师……可是君家堡二堡主?”
空寂和尚蓦然清醒,眼内的焦距凝结,重新汇聚到她的脸上,目光慈爱无尽,“你是小海棠吧?岁月如梭,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说着矮身,一指身边的蒲团,示意君海棠坐下,随即叹气,“贫僧出家前俗姓君,名天魁……”他语气悠悠,无尽怅然。
君海棠却听得心中一喜,脱口而出,“当真是二叔?”
空寂神色复杂,脸上诸般情绪一闪而过,“是,无论往日恩怨如何,按辈份,你叫我一声二叔的确不为过。”
君海棠只当他乍见亲人心中激动,未及留意其话中深意。自己今日又多了一个亲人,心中不由得欢喜难禁。忽然间空寂脸色发白,身子猛然摇晃,强自运功方能坐住。
“二叔受伤了?”
君海棠上前扶住空寂,他却摆摆手,“半个月前在君家堡内和……”他犹豫一瞬,看着她叹气,“和当年一个老对头对了两掌,那人的怒焰掌刚猛无比,我潜心修练,自以为武功精进不少,可却没想到他却更……想必这十几年来,他在西域也不曾放松过。”说到末句,语声微弱,似在自语。
君海棠当日虽未曾得见,事后从众人口中亦得知一二。此时心中好奇不已,“魔教、君家堡和逍遥宫之间究竟有何恩怨?事隔十几年,还要争斗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