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八卦之一 从奴隶到大将军（重贴）》湖衣

8、第 8 章

　　（六）

　　汉代中央政府沿用了秦代的三公九卿制，所谓三公，就是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丞相总理政务；太尉掌管军事；御史大夫监察。所有卿相中，丞相的地位最高。汉初时，大小政事，从立君、立储、封增、赏罚，到民政、律法、礼制、边事战争以及官吏选用，往往都是丞相先召集百官集体讨论，再将结果上奏，由天子与丞相共同商议决策。

　　（注：汉代太尉不常设，有时兵权也归丞相掌握。）

　　丞相责任如此之大，人选自然应该慎重，从高祖到文景时代，一直都由列侯担任。然而一方面列侯大都由军功而来，武人占绝大多数；另一方面，到武帝时期，继任的列侯也大多退化成了纨绔子弟，难以担当丞相职责。武帝是个积极进取的皇帝，他很明白地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放弃了汉初的黄老无为之道，推行新政，独尊儒术，即位的当年就仿效汉高祖下求贤诏，布衣儒生公孙弘因此得以晋见。建元新政失败后，他仍然在建元三年九月再次下诏求士，此后几年陆续得到朱买臣、吾丘寿王、主父偃、徐乐、严安、东方朔、终军等等。元朔三年，汉武帝罢免张欧，换用布衣出身的公孙弘为御史大夫，标志着一个平民出身的士人阶层正式形成。元朔五年，又将公孙弘升为丞相，封平津侯，替代了平棘侯薛泽。布衣卿相，自此而始。

　　这两年也是武帝中外朝制度的开始。所谓中朝（或称内朝），包括大司马，大将军，侍中，常侍，以及散骑诸吏等。除了掌握军权的大将军大司马之外，其他基本上都是低品轶官员。外朝，则是丞相，御史，食禄二千石的九卿人等。武帝启用这些亲信入中央，参与决策，一方面是嫌弃旧有的卿相无能，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抑制丞相的权利，监督行政官员以及控制士人阶层的权利。

　　主父偃的推恩令，解决了文景时代藩王作乱的问题，相应地也让原属藩王的一部分权利落到朝官与士人手中。武帝加强君权的方法，便是培养这个新士人阶层来与旧贵族对抗，依靠亲信来控制军队。此后他少见卿相，国事决策都在禁宫之中，以丞相为首的外朝只不过具体执行。

　　（评：中外朝制度，在初时固然是超拔了一些人才，平衡了权势。然而只凭皇帝个人的喜好任用人才，如同兵家专用奇道，用得好便大胜，用的不好就是大败。而皇帝日常生活中朝夕相处最为亲近的人多是宦官，就连武帝自己也不能免俗，在晚年信任宦官，加强了宦官在中朝的权利。此后的宦官、外戚、朝臣，互相争斗，不但引发了巫蛊之祸，也引发了汉末的党锢之祸，最终造成两汉灭亡。这一制度甚至在其他朝代也阴魂不散，李唐朱明两朝宦官乱政的根源也在于此。而□□时代中央□□小组与□□之间的明争暗斗，这个时代的人相信都不会忘记。）

　　卫青是贵戚，从建元三年开始就为武帝建立期门军，替他掌握军队，以后又为大将军，理所当地被归为中朝的一员，也理所当然地成为失势士大夫们嫉恨的对象。太史公赞扬卫青为人仁厚善良，有退让精神，却得不到士大夫的赞扬，根本原因也在于此。作为武帝的宠臣，他和士大夫们的利益根本就是相冲突，相对立的。而布衣卿相们，依青枚的说法，这些人有才，也未免有傲气，在他们的眼里，卫大将军实显赫的国戚。可以说，卫青在两个阵营里地位都有些尴尬。

　　我们不妨来看一看当时的士大夫们。《史记》中韩安国单独立传；汲黯与郑当时合传；公孙弘主父偃一对冤家合传。汲郑是传统的士大夫，韩安国应当也算其中，后二者则为布衣卿相的代表。

　　汲黯在武帝朝以贤德刚直敢于说话著称，是魏征一流的人物。汲氏从春秋时代的卫国开始，七代都是卿大夫，他本人在景帝朝也当了太子洗马。古典贵族的他，应当可以代表当时的“贤士大夫”们。

　　据史记记载，武帝知道他讲究礼法，对他可以说是颇为尊敬礼遇：衣冠不整时宁可躲起来让近侍代为传达，也不随便见他。而丞相公孙弘晋见，武帝有时候就懒得戴帽子，对于大将军卫青更是随便到了踞厕视之的地步。然而，敬重往往也代表着敬而远之，武帝和这三位大臣的关系正好与礼敬程度成反比。在我看来，武帝其实多少有些嫌汲黯烦，怕他说什么不中听的话才躲起来的。至于武帝跑到床前或者追到厕所里去和卫青议事，不过是说卫青比较随和，哥们之间，不必讲究礼法。

　　汲黯的政见与武帝是格格不入的。他尊崇的是黄老学说，对于儒说则常常诋毁。史记记载了他曾抨击公孙弘等儒士内怀奸诈，张汤等酷吏揣摩帝心构陷冤狱，所以公孙弘、张汤深恨他。他又主张和亲，反对战争，态度由强硬，所以也不得皇帝欢心。武帝一方面承认他是社稷臣对他的直谏有所宽容，另一方面也想借故杀了他。汲黯对于武帝也有点怨言，当公孙弘张汤这些寒微之辈爬到他前面的时候，他也发过牢骚，说武帝用人后来者居上，多多少少有点嫉妒。

　　（评：梗直的人心性多少会有些狭窄。黑白太过分明，不容物，也不容于物。从汲黯到方孝儒到方舟子，都是如此。以胸襟来看，他确实不如卫青。）

　　太史公没有明确说出汲黯对卫青的看法。只提到卫青贵为大将军，受到武帝的器重，唯有汲黯见到他行平等礼。而卫青也敬重他的人品，待他胜过旁人，国事上遇到烦难，常常向他求教。以此看来，似乎两人的关系还不错。

　　然而仔细看下去，与他交好的是灌夫、郑当时和宗正刘弃。（郑当时、灌夫和窦婴的关系都不错，相信与他交好的还有窦婴）。灌夫是颖川一个恶霸，实在没有什么好称赞的，汲黯竟然会与他交好，应当说是因为他们都是旧贵族，脾气也相投。此外，这几位也与田鼢敌对，而汲黯传中除了卫青，另一个他不行跪拜礼的就是田鼢。

　　太史公要表现汲黯不畏权贵，提到田鼢，提到武帝，又再提卫青，固然是表现了卫青的虚怀若谷，却也很让人怀疑，在汲黯的心中，卫青和田鼢有没有区别？另一方面，汲黯主张和亲，卫青在匈奴战场上的胜利却更坚定了武帝穷兵黩武的决心。考虑到他的个性，卫青如日中天时，他当然不会锦上添花，反而会劝谏大将军息兵。

　　（评：太史公在卫青本传里对大将军的赞词很少，但是在别人的传记里却时时表现出大将军的襟怀。确实如蒋猫所说，他心底里实在是敬佩大将军，却又不肯甘心。）

　　韩安国不算纯粹的贵族，汉书中提到他善于举荐贤才，也属于当时贤士大夫的一员。他为人精明，处世圆滑，由名将至名臣，几乎做了丞相，寻根溯源，前期靠迎合窦太后，后期则是依附田鼢，田失势后他也跟着失势，对卫青等一干青壮将军夺宠，明显有着怨恨。想要他称赞卫青，当然是天方夜谭。对于匈奴，他也是主和不主战。

　　（评：史记里只有田鼢说他贤能。太史公在韩的传记最后说梁国多忠厚长者[韩是梁国人]，对韩只有一句行事得体的评语，却盛赞壶遂，说他深中隐厚，廉洁端正，是个恭谨君子[我以为这句话不如用来评卫青]，读起来更象是对韩的讽刺。）

　　大儒董仲舒曾经要求诛杀田鼢，在他眼里卫青估计也就是脸谱化的国舅爷。丞相公孙弘严格来说也应当算作中朝人物，但是翻遍史书，也没有找到他和卫青之间有任何交集。考虑到他和主父偃两人后来成为死对头，主父偃又与卫家交好，对卫青虽然不至于诋毁，但也不大会对死对头的朋友青目有加。公孙弘曾经出使匈奴，回来报告情况不合武帝心意，惹来武帝大怒，后来又劝武帝不要修筑朔方城，也是主和不主战。这一点，应当是多数士人的共识，就连主夫偃也是如此。

　　此外，史记《田叔列传》中提到了田仁曾经多次跟随卫青作战，被他称赞并推荐做了郎中。而褚少孙补记里则提到：武帝下诏要选拔卫将军的门客做侍从官，卫青挑了衣貌光鲜的富家子，倒是贤士大夫赵禺过府拜望时看中了田仁和任安两个。卫青看见两个人贫穷，愤愤不平，一副嫌贫爱富的样子不说，言辞还极其愚蠢，最后完全是出于无奈才推荐了两人。

　　这一段，与其他史料中卫青忠厚君子的形象实在差之千里。太史公与田仁是好朋友，没有记载此事。而故事中的两个人，任安是卫青受到武帝冷落时唯一留在卫青身边没有改投小霍的一个。田仁也是亲卫太子的，曾经有意放卫太子逃亡。褚先生的道听途说，可信度很值得怀疑。

　　九卿在三公之下，分管各项具体事务，其中太常、少府、宗正、太仆主处理皇帝生活、祭祀及其他皇家事务；郎中令卫尉中尉护卫宫廷以及京师治安；廷尉司法；大鸿胪管民族和外交；大司农掌国家财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