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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出师不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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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第一章对我的介绍实在是太粗糙,太简略了,特此对本文作者提出严厉的批评。而事实上,我本是天界一个小仙官,专职干的就是浇灌姻缘树。
如此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已经过了约莫五百年了。
那一日,我浇了树,灌了根,铲了土,又把几片蒙了灰的叶子擦得铮亮后,便打算在树下睡一觉,以慰藉我勤劳勇敢的劳动人民之魂。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脖子处忽的一紧,连人带铲就被活生生地提到了半空中。“谁、谁啊?”我困得连舌头都伸不直,一边费劲地转过脑袋来,想看看是谁如此大胆,也不怕我一瓢葫芦下去淹死他的姻缘树。
“都什么时辰了你还睡!”又平又凶的声音,用脚趾头想我都知道是月下那厮。一扭头就瞧见他正拧着眉头,一脸不满地看着我。我有点怕这家伙,只好缩起脖子垂下眼睛装死。却又听他冷冷道,“怎的,心里又在想着用几瓢来浇死我的姻缘树了?”
我咽了口口水:“我哪敢。”更何况他的姻缘树是怎么浇也浇不死的。
他凉凉斜我一眼:“老爹叫我们过去。”
我说:“哦。”
然后颠颠地跟在他身后,往守月楼那方向跑。
到了守月楼,只见老爹——也就是传说中的月老——正一脸愁容地坐在堂内,一本姻缘簿几乎快被他翻烂了。我跟月下赶紧奔了几步过去。
“老爹,如此急招我们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老爹啊,到底怎么了呀?”
……这就是我跟月下最大的不同。
老爹唉了声,只说了八个字:“姻缘大乱,天帝震怒。”
我和月下都懵了一下,天帝震怒很好理解,反正不管啥风吹草动,天帝都要象征性地震怒一番……可什么叫姻缘大乱?只听老爹又唉了声,把他的观情镜丢给我们:“你们自己看罢……”
镜里透出的景象表面上看来似乎一篇太平模样,来来往往的人,或小指或手腕上各有一端细细隐隐的红线,缠来缠去,可是等我凝神一瞧,却觉得大大的不对劲儿。细细一琢磨,我不免大惊:“这、这都是哪里跑出来的人?”
月下道:“我听人说,最近有叫做‘穿越’的东西大行其道,不晓得这些人是不是穿越者?”见老爹沉重地点了点头,他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这些人强行闯入,世界平衡被打破,难怪那红线乱得一塌糊涂。”
我也忙问:“老爹,这可怎么办?”那红线是万万剪不得的,一剪红线姻缘断,而且是断得干干净净,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也甭指望能再接上了。最好的例子就是那传说中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上辈子折腾了个半死,第二世成了罗密欧与朱丽叶,下场那还不是一样一样一样儿的。
老爹叹了口气:“此事拖不得,你俩把这观情镜收好了,现在赶紧下去走一趟。”
于是,我脚下一空,便这么直直地栽了下去。
砰的一声,我一头扎进了花丛,惊起蚊虫无数,嗡嗡绕着我飞得欢腾。我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呸呸吐出叶片子,四下观望着试图找月下的踪影。
“这里。”有人嗵的敲了我脑门一下。“啊!痛!”我怒目转身去瞪他,果然是月下那厮,却瞧见他无比施施然地半飘在空中,宽袖长袍,黑发半束,一副仙风道骨、飘飘欲仙的模样。
我脑袋顿时大了一倍,一把扯住他衣袖欲将他拽下来来。他却眉心微微一蹙,我还未瞧清楚,就觉得四周倏然转了个圈,明明我没动,脚下那簇花丛却猛的唰啦移开了十几米远。而后,月下才飘飘然地从空中落了下来,淡然拂了拂袖子,站定在我身侧。
“月下,你刚刚施了缩地术?”
“嗯。”
“你疯了?”
他抿了抿唇,扬眉:“怎的?不然你想让我也跟你一样,栽在那草丛里弄得一身灰?”
我的小小心意竟被无情戳穿,我只得讪笑:“哪有哪有。不过这里是凡间,而且是不知道是哪里的凡间……你别露出马脚了。”
“我是仙,怎会有马脚。”他颇为不然,又凉凉看我一眼,“倒是你,别又出什么差错了。”
切,我表示不屑,不过鉴于月下的法力比我高了一点……好吧不是一点而是很多,我只敢在背地里对他龇牙咧嘴。
月下忽然又开口:“这庭院环境清幽,还算得入眼。”他很少夸赞些什么,能得他一句入眼已属不易。我抬眼细细打量了下周围,这庭院小是小了点,但木桥水池、假山石阶一应俱全,古色古香,一旁几簇浅蓝色的矢车菊开得正好,阳光下被风吹着颤巍巍得很是可爱。
我说:“还真是挺好的。”
“那暂且就先住这儿罢。”月下大人他纡尊降贵、勉为其难地点了点,抬头看了看天又说,“眼下午时刚过,我们先去外头转转,查清楚了是什么情况,回来再做定夺。”
我就又颠颠地跟在了他后头。
只是刚穿墙而出,月下忽然又猛地后退一步,手一横栏便将我堵了回去。可惜我学艺不精,穿墙术只会正着出来不会倒着回去,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墙上。
在那“哔哔叭叭”呼啸而过的不明叫声之中,仿佛有个庞然大物就这么擦着过去了。我脑仁一阵阵地疼,忍不住长长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笨。”月下这人真是毫无同情心可言,掰过我脑袋,拨来拨去看了看后,用很是遗憾的口气说,“没什么大碍,顶多再笨一些。”
我扁了扁嘴,又忍不住好奇道:“刚刚那个哔哔叭叭开过去的是什么东西?”
“似乎是一种叫卡车的东西。”
“哦——这卡车开起来可真快,不晓得跟御风术比起来哪个更厉害。”
“若是跟你比,那一定是卡车快。”
……我的御风术哪有那么不堪……
拐出这条小道,视野便豁然开朗起来,却也叫我跟月下大吃一惊。
这、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然而还未等我问出口,周围人群的骚动已经让我心生不安起来,无论男女老少,都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望着我们。我有些紧张地扯着月下的衣袖,小声问:“月下,月下,这是怎么回事啊?”
月下自小比我镇定,反手抓过我的手腕:“莫慌,且听听他们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这是在拍戏么?还是单纯在COS?”
——“哎哟好可爱,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啊。”
我大惊失色:“他们好像戳穿我们的身份了!”月下握着我手的五指也紧了紧:“走。”我知道他让言下之意是想叫我使瞬移术,可眼下这样子……
“等……等等!”
手心早已空荡荡得,什么都没有了。我越慌脑子就越不好使,别说瞬移,连个隐身诀都想不起来,只能一个人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也不知如何是好。
周围的人群几乎炸了开来:“天啊!那个男孩子呢?怎么忽然不见了?”
“外星人!”
“抓住这个女孩!送去研究所!”
我霎时就绝望起来,可就是在那个刹那,人群里忽然钻出一个人来,一把扯过我宽宽大大的袖子,拎起我就跑。身后一片叫喊声,似乎还是要来抓我。我脚步踉跄地跟在那人后面,没命地跑,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直觉他是个好人,不会害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带着我七拐八拐绕过了许多条街巷,最后终于停了下来。我跟他都大喘着气,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哎哟,真是累死了,平时训练都没那么大分量呢。”他撑着膝盖站直了身子,长舒了一口气,抬起了脸。我这才瞧清楚了他的模样,银白色的头发,碧绿色的瞳仁,他冲我一笑,微微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略带着痞气,很像只促狭狡黠的狐狸。
我看着他,很真诚地道:“谢谢你。我会报答你的。”
他微微眯起了眼:“嗯?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当然是好好浇灌你的姻缘树,让它长得枝繁叶茂。只不过这话要是说出来我怕吓着他,便干咳一声,略带着些得意地说道:“以后你就晓得了!……不过,你为什么要救我?”
“哦,这个嘛……”他摸了摸下巴,“我先救了你,让你对我产生好感和信任,这样,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嘿嘿嘿嘿……”他表情忽然狰狞起来,阴测测地笑着向我逼近,“到时候,我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卖了,一定能得个好价钱——”
我“哐”的一铁铲敲在他脑门上,拔腿就跑。我兜进袖子里摸了摸我的宝贝铁铲,很骄傲,很自豪,这可是我在天上年复一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见证与象征,而如今,它又英勇无畏地保卫了自己的主人,可谓功劳不小,可歌可泣。
可是跑了几步,我又觉得不太对劲,悄悄地趴在墙角探着脑袋往那方向张望了下,就看见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毫无声息。
别、别是我刚下凡,就把人给敲死了吧?
于是我又颠颠地跑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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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子,心里不禁咯噔一下。难道真被我给一铁铲敲死了?不管他之后到底是不是要卖了我,可先前他有恩于我也是事实啊!要不……我渡他一口仙气?
双手撑在他脑袋两侧,我犹犹豫豫地凑上脸,开始琢磨位置,这渡气究竟应该是如此如此呢,还是那般那般呢……
“你再不起来,我就要打喷嚏了……”
“妈啊!”我惨叫一声,双手下意识地把他一推,自己挪着屁股蹭蹭退出好几米远,抱着膝盖警惕地看着他,“诈……尸?”
他从地上翻了个身也坐起来,远远瞧着我:“什么诈尸?你说什么呢?”又胡乱摸了把脸,揉着鼻子嘀咕道,“啊,你这头发在我脸上扫来扫去的,痒死了。”
我缩了缩身子,好半天终于鼓起了勇气大声问他:“喂!你真的要卖了我吗!我可警告你啊,你绝对会后悔的!”想了想,又忍不住闷闷地说,“而且,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啊……”
他一听,怔了下,哑然失笑,一双眼睛斜睨着我,更加邪里邪气:“我倒是想卖,那也得有人肯买啊。”我仔细一想,似乎是个道理,就开心地应了一声。
他果然是个好人。
他又说:“穿成这样是在COS吧,这衣服是哪里定做的?看起来真漂亮。”
我很是得意,这可是织女亲手缝的天衣,当然漂亮。一个不经意,这句话便飘飘然地脱口而出,而他的表情也开始渐渐扭曲:“织女?天……衣?”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瞠目结舌,结结巴巴了半天也没能解释出来,只好一个人闷在一边吭哧吭哧嗯嗯啊啊,倒是他,听着听着忽然笑出了声来,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灰,朝我走过来。
干、干什么……?!难道他忽然又改变主意想卖了我?我警惕地看着他,手悄悄摸到了怀里握住了我的宝贝小铁铲,准备他稍有举动我就奋起反抗。
他抬起了手。
我握紧铁铲。
他的手向我逼近。
我慢慢亮出铁铲。
他……
没有预想中的暴力,他的手只是放在我的头顶,轻轻摩擦了几下,又稍稍停留了一会儿,再撸了几下我估计已经是乱七八糟的头发。就像我平时搔嫦娥姐姐的玉兔一样,生怕惊扰了什么。
我慢慢松开了铁铲,对着他眯了眯眼,这是我跟玉兔学的,应该对他人表达好感的一种方式。
他的眼角不禁弯了弯,邪气也跟着少了一份。他又按了按我的脑袋,说:“你真好玩。”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说:“对了,我跟我的……弟弟失散了,你能带着我到处去找找吗?”也不知道月下那家伙瞬移到了哪里去了,哼,竟然丢下我,那就别怪我跟别人说你是我弟弟了!我有些愤愤。
他点点头:“你弟弟他多大了?”
我当然不会说他已经五百多岁了。我说:“五岁。”
他唔了一声:“那你们是在哪里走丢的?”
“就是遇见你的那个地方。”又慌忙解释,“当然不是你救我的时候。是之前,之前就走散了。”
他就带着我往回走。眼下大约是未时,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我只觉得汗水一个劲儿地在往下淌,走着走着瞥见路边有条河,我立马掉头往那里跑。
就当我在河岸上躬下身子,准备捧水解解渴的时候,只听身后的声音如惊雷炸响:“喂!不能喝!”
我失色:“难道有毒?”
他匆匆跑了过来,一脸好笑:“喂,你再渴也不能喝生水啊。”
我茫然了,在天池的时候我一直都是喝的生水啊,有什么问题吗?他叹口气,拍拍我的脑袋:“走吧,我请你喝饮料。”
而当他举着一瓶橙色的、不断冒着气泡、非常可疑的不明液体走到我面前时,我的防备之心再次如同清晨的太阳般冉冉升起——他,不会还是要卖了我吧?
“你先喝!”若是老爹知道我的警觉心有如此之高,一定会非常欣慰。
他乖乖喝了一口,然后拧开了另外一瓶递给我。我谨慎地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似乎没什么变化,这才伸手接过。
他嘴角隐隐露出一丝笑。
奸笑!
我像触电一样把自己手里的那瓶塞到他怀里,然后夺过他刚喝过一口的那瓶,挺直了腰杆用我响彻肺腑的声音道:“换一瓶!”——若是月下知道我这般聪慧,他那颗嫉妒之心一定又会燃起熊熊烈火。
而后就听见他噗的笑出了声。
我有些挂不住脸了:“你……”
“我是好人。”他一本正紧地收了笑,又一板一眼地说。我更讪讪,只好转过头去装着在喝水,那液体冰冰凉地直冲我脑门,又难受又刺激,呛得我一把把瓶子扔出老远,“……这、这是什么东西啊?”
“二氧化碳气体溶解在水中形成碳酸后的水溶液。”他遗憾地看着白沫气泡滚洒了一地,顿了顿,“也叫芬达。”我听得一阵迷糊,只能直直看着他。他抬手按按我的脑袋,“我以为你会喜欢的。我还是给你买瓶绿茶吧。”
他站起身来又往刚才来的方向走去,我就抱着膝盖看他的背影,却不想身后忽的有一只手拎着我的衣领一把将我提了起来:“你倒是悠闲!”
“月下!”我惊喜地叫了起来,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角用力晃了晃,“我正急着找你呐!”
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冷着脸:“找我?我倒是瞧着你悠闲快活得很。”瞥了眼地上还隐隐冒着的气泡,面色更凉了一分,“那些来路不明的东西喝它作甚,也不怕着了坏人的道。”
我好心解释:“这不是来路不明的东西,这个叫二氧化碳气体溶解在水中形成碳酸后的水溶液,叫芬达,是甜的。”月下爱吃甜食。
他嗤之以鼻:“怎比得过天池圣水。”我还要再辩,他狠狠地敲了我脑门一记,心满意足地听着我痛呼出声,而后一把扣住了我手腕,“走。”
“等,等等……”我脑海里闪过那个少年的脸,银白色的头发,碧绿色的瞳仁,邪里邪气的笑容。这些画面掠过我眼前的一瞬,我周围的景物已是全然变了模样。我忽然有些怅然——那个被我一眼认定为好人的家伙啊,我都没能和他告别呢。甚至都不晓得他的名字,唉,这下可怎么找他的姻缘树呢?找不到他的姻缘树,我可怎么报恩呢?
我由怅然变得更怅然
通俗点说,我由蛋疼变得更蛋疼,疼得都快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