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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混吃等死的学校生活 ...

  •   1.
      后来荀彧就成了郭嘉的同学。然后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其实很不想来上学的郭嘉终于自觉自愿的跨过那道门槛:他嫌一个人喝酒太无趣,于是要找一个酒量好的人搭伙。于是荀彧就成了那个搭伙的人,但是也许郭嘉只是比较喜欢蹭他家酿的还属上乘的酒,总之,他们一道喝酒的结果一定是郭嘉一杯一杯复一杯,而荀彧,那一只红漆耳杯浅浅一杯酒一口一口的喝下去,一直喝到干,郭嘉也该酒品很好的醉倒,睡过去了。
      这样过了大概有七八年,他们其实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过很多不着边际的话,并且大多数时候是郭嘉在说荀彧在听,但是也算是焦不离孟。郭嘉喜欢荀彧的酒和只听不说的好习惯,而荀彧喜欢郭嘉……不知道原因。他喜欢他明明可以写的很漂亮的一手字却经常寥寥草草,他也喜欢他文章从来不好好写但是只要高兴的时候能在课堂上说很多话,诸子百家,其实也都通。郭嘉拿手的地方是他会拿着一卷孟子然后拉着荀彧抱着酒坛找一个地方坐下来,摊开竹简,喝一杯酒,指着一行说,“哼,小惠不足以治国,子产用自己的车载百姓过桥,有郑大火依然不逃不反之民。孟子呐,他自己的徒弟动不动就被别人忽悠去种地了……”而后再反过来顺着孟子的话把自己驳斥一顿,荀彧微笑看他双手互搏。
      也许他喜欢的只是他的不在乎。他的那些奇思妙想甚至离经叛道是他只能想想却已经忘了用什么样的表情说出来的,但是每当郭嘉眼睛晶亮的拉着他的袖子说那些想法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什么胸中埋了很久的东西在和着郭嘉的声音呼之欲出。
      而后,就不是呼之欲出,是真的……出来了:
      每到腊月快除夕那几天,郭嘉一定要躲着荀彧。
      嗯,是郭嘉躲着荀彧,一个整天邋里邋遢随随便便的身上还偶尔有浓重酒气的郭嘉躲着小时候就被说成是王佐奇才,有水墨瞳仁和温润风度的荀彧。或者说,是荀彧一朵鲜花非要往牛粪上插的粘着郭嘉。
      因为荀彧有一个大家都不知道的怪癖,偏偏这个怪癖只对着郭嘉发作,因而当郭嘉到处去诉苦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以“你得了妄想症了吧”的眼神看着他。——荀彧爱讲冷笑话,是冷的能让郭嘉这样能够把任何人说话都当放屁的人打寒战的冷笑话,并且,越高兴的时候,越冷,于是除夕前几天,水镜学园的同学们都看见郭嘉不停在加衣服。
      第一个发现的是贾诩,不过他眼神轻飘飘的从裹着棉被缩在榻上的郭嘉身上划过去,顿了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的再转回来,继续擦肩而过。
      第二个发现的是诸葛亮,大老远的他就看见郭嘉把头埋在一只双陆棋盘里,于是整个人就像一只锅一样缩在抱厦里,于是孔明脸上现出一副忧心的样子,疾步走到他面前,站定。
      “奉孝你很冷吗?”
      “嗯。”奉孝很怀疑最近头痛是因为风寒还是因为荀彧的冷笑话。
      诸葛亮没说话,过了一会儿——
      “你是不是风寒了?”郭嘉打了一个寒颤,不知道什么时候,声音由认真变成了温润。于是,荀彧来了。
      “嗯。”他把头更埋进棉被里。
      郭嘉竖起耳朵,发现外面一片平静,正想抬头看看荀彧是不是放过他了,忽然闻见荀彧身上的皂角味道,他好像坐在了他身边,随后耳朵边传来带着笑的声音,“那我来给你讲一个应景的笑话。传说有一天一个人上街赶集,人挤人的那种,另一个人对他说,人多小心被传染风寒,那人说,我没有呼吸。”
      “……”
      “呵呵呵……”
      荀彧还没笑完就听见一声响亮的喷嚏。于是这年除夕的时候只有卧病在床的奉孝没有去吃年夜饭,嗯,荀彧也没有去,他自然的承担起了陪伴奉孝度过这个孤独的夜晚的任务。
      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奉孝的风寒一直到开春都没有好,于是一只裹紧棉被的锅成了郭嘉的新形象。

      2
      荀彧少有的在单独面对郭嘉的时候没有祭出琢磨了很久的冷笑话,因为郭嘉告诉他,他要去投奔冀州太守袁绍去了。他沉吟了一下,而后字斟句酌道。
      “袁绍,一州太守是他的极限了,去投奔他终究还是要另谋出路的。”
      “管它呢,到时候再另谋出路好了。”郭嘉心不在焉的想,只要没有冷笑话就好。
      况且酒总是要醒的,醒的时候总要找些事情来做。纷乱之间自岿然不动的都去做严子陵了,而他郭嘉,熬不住终老山陵的寂寞,剩下的选择,不是随波逐流就是浪头弄潮,后一种是他的习惯,或者是所有这个学院里那些温和的,沉默的,张扬的人的习惯。荀彧自然看上曹操,成为荀彧的对手是件比喝酒更让人兴奋的事情。
      “不如投奔曹孟德,他确是当世少见的英雄……”
      “不行,曹操不给喝酒,会熬死我的。”郭嘉还没等荀彧说完就打断。而他奇怪的却是荀彧居然没有再劝,就那么淡笑着看着他,好像还挺高兴的。
      荀彧知道,郭嘉决定的事情就不会再改变,所以他不再劝。还因为,郭嘉这种恣意的有点古怪的但确是率性而无利弊衡量的选择是他喜欢的,就像他也喜欢宿醉,喜欢昼寝一样,但他终于习惯性的屈服在一个大家族的公子该有的行为规范之下,只剩下一点快意人生的幻想,而郭嘉,是他的那个幻想,是幻想中的荀彧。
      过了好一会儿,荀彧收起笑,又一本正经的微微皱眉,低着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几案。
      听着那笃笃笃的声音,郭嘉忽然觉得背上的汗毛似乎开始倒竖了起来,这种熟悉的场景,让他想到一种可能——
      “嗯,那你不要喝得太多,把冀州的酒都喝光了。呵呵呵。”荀彧忽然抬起头,对着他笑起来。
      郭嘉打了一个寒颤,原来荀彧临场发挥的笑话最冷。

      3
      后来郭嘉发现,看起来很正经的人也是会八卦的。比如说有一天他无意中听见沮授和袁绍的谈话内容:
      “奉孝和文若的感情一定很好,他一个从来衣衫不整的人,文若来的那天居然穿上了黼黻元端。”是袁绍的声音,背后闲话带来的偷鸡摸狗式的刺激让他兴奋的压低嗓子,声调诡异的上扬。
      “嗯,恐怕让他去朝见皇帝都未必如此正式。”
      郭嘉听见这段对话的时候正巧站在檐下,于是他袖着手,抬头望天,一只乌鸦很应景的嘎嘎的飞过去。
      那天,他只是……怕冷而已。
      荀彧做了一件比冷笑话还要冷的事情:他回家去,带着一家人在颍川那个打仗打的把地都翻过去三层的地方盖了一个坞壁……种地。
      结果差一点就被打死,要不是被袁绍发现救到冀州,那差一点就不差了。
      但是荀彧一点都不狼狈,并且比从前更加沉静了。
      可是觥筹交错的时候,郭嘉发现荀彧有点不对劲,而后他开始悄悄观察他。他依然早起早睡,饮不至醉,食不过饱,礼仪如常。但是他就是不对劲,不对劲到郭嘉终于冒着被雷劈的危险去找荀彧了。
      一屋子的香气当中,荀彧坐姿端正脊背笔挺的在瞪着案上的香炉,他的两只手平放在案上,修长的五指一根一根的贴在冰冷的木头案桌上,骨节和修剪的整齐的指甲清晰可见,像是春天时候一根一根的落在地上毫无生气的槐花。而荀彧,他就那么一动不动的保持着可以会见任何邦交大臣的坐姿瞪着那只莲花炉里袅袅腾起的兰香。就好像,他用那种循循善诱的语气和谦谦君子的表情在说冷笑话一样古怪。
      然后郭嘉终于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荀彧变香了,他走动的时候,可以闻见衣袂带起的香气,他坐着的时候,那香气就淡淡的像香炉一样飘散开来。虽然从前他也爱嘲笑他衣袂留香,那只是因为他爱干净,常沐发,以至于身上总带着淡淡的皂角味道。可是现在,是香。
      郭嘉大喇喇的走到他对面故意弄出很大声响的坐下来,毫不掩饰的皱眉头,“新兴趣啊?”
      荀彧有点迷茫的回过神来,定定的看了郭嘉一会儿,笑了笑,“嗯”。
      郭嘉又看到了那种温和的不动如山的甚至有点疏远冷漠的笑意,这是荀彧没错,可又不是他认得的荀彧。这让他感到非常不安,于是他终于忍不住的做了一件雷雨天往树下躲的事情,“你没有新的笑话要说吗?”

      郭嘉没有说话,他微微阖上眼眸。人生,一定程度的克服才能一定程度的得到,而那克服的另一种说法叫放弃。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然后轻微的叹了一声。荀彧在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清楚的,但是在极少数重要的时候,他会下意识的犯傻,当然,那也可以叫做赤子之心。他真怕他哪天像上回那么犯傻把自己给犯死了,好在,有他看着他。荀彧等了一会儿,微微抬眸,看见郭嘉已经倚着臂搁沉沉睡去。他看了他一会儿,唇角轻挑,现在他看到的奉孝只是郭嘉了,虽然他可以继续羡慕,但他曾经指望在那里看到的荀彧终于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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