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狱仰望天堂》雅畈

16、不得不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眼前尽是初春的新绿。
　　这日阳光灿烂，褚殁心情很好，陪母亲在阳台上晒太阳。佣人端过来一碗海参粥，褚殁忙接过一口一口地喂。母亲脸上满是幸福的神色，顺从地吃下。
　　褚菲进家门时风一阵般横冲直撞，佣人慌了忙问小姐出了什么事，褚菲没答只问哥哥是不是在家，佣人说在阳台。褚菲毫不犹豫地往阳台走去，看她那难看的脸色，想是没好事。
　　推开阳台的玻璃门，褚菲也不顾母亲在，径自把报纸往褚殁面前一甩，铜铃大的两个眼睛瞪住他。
　　褚殁往地上一看，报纸偌大几个字“罗振南中风入院，罗氏百年基业不保”。
　　他笑笑：“这头条有什么问题吗？”
　　褚菲见他这样，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半天才转过气来。
　　“这是不是你搞的鬼？”
　　褚殁冷了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责问我吗？难不成你为杀父仇人兴师问罪来了？”
　　褚菲也不相让，冷哼一声，骂道：“无耻之徒！”
　　褚殁气极，脸憋得通红，伸出手来要掌她。褚母见他俩似要吵起来，大嚷了一声，才让褚殁硬生生止住。
　　褚殁示意佣人带母亲进房，褚母走的颇不情愿。
　　“是我做的。你若认为我无耻，我无话可说！”褚殁坐在躺椅上顺了顺气，语气比先前轻了些，尽显无奈。
　　褚菲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一时倒尴尬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用非法手段报仇，总不光彩……”
　　褚殁语重心长地：“你还在念书，不知道外面的社会……用正当手段，只怕等他寿终正寝了也不行！你心肠软那是好事，可是对仇人可半点心软不得。何况，他那时可曾对爸爸手下留情了……”
　　“可是，可是——”褚菲觉得总有不对的地方，却找不到话来驳他。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可是你不该利用罗芊芊！”
　　褚殁脸色瞬间转为苍白，他这几日面对她确是不自然，压力很大，所以才能避就避开了。
　　看哥哥愣住了，眉宇间尽显悲伤，她又觉得自己不该说这些。
　　“其实我大多也是因为担心哥哥你，犯法的事情万一被发现那可是要坐牢的！”褚菲不觉又叹息一声，“利用感情……我很怕哥哥你陷下去，到时伤人伤己……白夏姐也是担心，她对你痴心一片，你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负她的……”
　　褚殁似陷入深思，褚菲字字句句恍若未闻。
　　“哥——，收手吧！”褚菲几近哀求，“他们这样，已经够了……”
　　褚殁却摇摇头，再摇摇头，那声音不像是自己的。
　　“你不明白！那时你还小，你不记得，你完全不了解……爸爸死不瞑目，妈妈一夕之间疯了……我们被债主赶了出来，车子没了，房子没了，好吃的好玩的通通都没了……那不要紧……可是我不能没有爸妈，爸爸死了，妈妈也不理我，你只会哭……亲戚见了我们就躲，没人肯收留我们……最后我们被送进孤儿院……你还是只会哭，我搂着你，哄你……外面雨下得很大，那时我望着窗外的雨就想，我一定要报仇，一定要报仇！”
　　褚菲早已泪流满面，她是不记得，她心里面没有仇恨，所以她看见罗家家破人亡的情况，心里满是罪恶感。
　　她只记得那一年她十一岁，罗振南来孤儿院捐款。她那天被一群小朋友欺负了，刚哭过，脸上还挂着泪珠，听到院长奶奶召集，没擦干就去了。是他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抱起了她，慈眉善目地笑她哄她。那么善良的一个人，她不相信他会害死爸爸……她真的不想相信……

　　秘书按了内线：“总经理，罗氏电话！”
　　姜焕沉思道：“说我今后三天行程已满……”
　　再摊开手上的文件，却已经看不下去了，点了一支契斯特菲尔德，一口一口地猛吸。
　　一支烟还没完，就听到门外一片吵嚷声，像是有人硬闯。
　　姜焕刚捻灭香烟，罗芊芊就闯了进来，秘书助理一行人面露难色地站在一边，姜焕摆摆手示意下去，众人才暗松了口气。
　　看他一眼，没等他招呼，罗芊芊拉开椅子坐下。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了，语气倒好得没话说，丝毫没把她刚才的事放心上。
　　“罗小姐此行有什么急事吗？”
　　她瞥了一眼他桌角的报纸，颇讽刺的莞尔一笑：“让你见笑了……”
　　姜焕啜一口咖啡:“我很忙。”
　　“放心！我不是来和你约会的。五分钟就好。”
　　“罗氏的情况我想你也已经知道？”罗芊芊咬了咬下嘴唇，暗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理直气壮些，“有人恶意收购罗氏，你手上的10%股份对我们很重要，我希望你能还给我！”她有意加重了“还”一字。
　　姜焕扬了扬眉，嘴角一丝不屑的微笑：“为什么？”
　　罗芊芊冷汗涔涔，手攥成了拳头，她只怕自己一时忍不住想拉过他衣领来揍上一拳。
　　“最近这股票不值几个钱，你应该不会在乎这点小钱的吧？”
　　“我是不在乎这点钱……”姜焕顿了顿，看她那副着急的模样，忍不住唇角上扬，“可是——，这些股票是伯父亲手相赠的，那里也埋葬着我的尊严和爱情，我岂能辜负了伯父……”
　　“你——”罗芊芊为之气结，又只能软下来，“姜焕——，算我求你，看在过去我们彼此真心爱过的份上，你救救罗氏吧……”
　　姜焕摇摇头，笑她太天真，她的那份爱正是他的耻辱所在，罗振南怎么告诉她他是不尽知，可是他记得很清楚，他那日的嘴脸仿似他这个私生子是多大的罪恶。从前别人冷心冷脸地对他他可以不介意，可是他是拿着一颗赤子心去待见他这个长辈的，却不料是那样的结局，真的是很讽刺。
　　“对不起，我帮不上你什么！”
　　看他脸色渐冷，口气决绝，她怔了一下，马上换了个思维。
　　“我知道当初我爸是亏欠了你，可是……你现在不是已经找到幸福了吗？你原谅我爸爸吧！他很久以前就已经觉得错了……”罗芊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如果觉得可以，我想你开个价，我买回那些股份可以吗？”
　　“七块？”
　　“呃？”罗芊芊一时没反应过来。
　　“前几天某公司给我提的价格，我没涨一分……”姜焕直直地盯住她，“听说贵公司还负债几亿，你确定——，你有钱买我的股权吗？”
　　罗芊芊半天没透过气来，阳光打在脸上刺得她眼生疼。
　　“我不是说了‘别再来找我吗’……”姜焕的声音柔如溪流，却叫罗芊芊身子发软。刚才还是愤怒的心情，这一刻却什么念头都没了，是连活下去的念头都没了……
　　罗芊芊默然退出，慌不择路地撞上不少人，却像没了知觉。
　　这一日，又叫她长了见识了！

　　罗芊芊一身湿淋淋地回了家。
　　张嫂吓了一跳，一边赶紧拿过毛巾来替她擦头发，一边责怪道：“怎么大雨天的，也不打把伞!”
　　罗芊芊失魂落魄的，只是往房间里走。
　　张嫂替她换了身衣裳，服侍她睡下。她两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像是并没睡意。张嫂看了颇心疼，只得无奈地摇摇头退了出去。

　　次日，罗芊芊一觉躺到九点多，还是刘秘书打电话过来吵醒了她：“大小姐，罗氏的人过来了，是有关合作项目撤资的事情。”
　　她本来还觉得头疼，有三分睡意，一瞬间惊得全没了。
　　来得这样快……
　　罗芊芊放下电话就到盥洗间去了。里面一张大大的镜子，衬出她苍白憔悴的脸，拧开水龙头，捧上温水往脸上浇，想让自己彻底清醒些，可是再抬起头望住自己，忍不住“哇”地哭开了。
　　连着几日高压的日子，是真的太累了，身心俱疲。
　　哭完了，生活还是得继续。

　　刚打开会客室的门，姜焕一行人的目光就转了过来。他颇有风度地笑，朝她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罗芊芊刚坐定，姜焕的助理就摊开文件递给她，首页是合作项目的合同。
　　“贵公司目前的情况，已经违反了合同，我们不追究违约金，只是希望把先前投入的资金撤回！”
　　姜焕依旧淡定地微笑，仿佛一切都和他无关。
　　罗芊芊面无表情地听他的助理一字一句地讲，她是再没精力说什么的了，他们要赶尽杀绝，她只能伸过脖子去。
　　“希望贵公司在三天内能给我们一个答复。至于前面已经做出的一些宣传业务，请罗氏尽快拟出单子呈交MISA，我们会根据情况适当负责……”
　　“请问还有其他问题吗？”助理从容不迫地逼她到了绝境。
　　“如果我们没有办法在三天内……”她说的很慢，仿似全身力气都用尽了，却也使不上力道。
　　话还没说完，姜焕已抢先一步答她：“你不会忍心看罗氏破产吧！”
　　罗芊芊忽地笑开了，直愣愣地对着他，像是要把他看穿。
　　姜焕还没反应过来，罗芊芊已经一巴掌抽在他脸上，像是用尽了全身心的爱恨情仇。
　　众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罗芊芊会失控。
　　姜焕却还是面无表情，俯向她耳边，淡淡地揶揄：“希望没伤到你才好……”

　　走了，终于一行人走出了罗氏。
　　芊芊再也支持不住，忽地一头栽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