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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剪牡丹 ...

  •   吴怜儿,钱塘名妓,以色艺冠绝一时。虽居柳巷,然高门大墙,望之宛如仕宦宅第,而非妓馆,可谓是风光占尽。
      赵萱手执折扇,照旧做她那公子哥装扮,只破天荒地穿了一身黑衣,宽宽大大,越发形得她瘦弱不堪,站在红漆门外啧啧不已。她得澹台燕之信,相约前来拜访闻名已久的花魁娘子,偏是来早了些,不得其门而入,正在那里埋怨澹台小儿好生小气,拖了这么久,待到要玉成好事之际,却又不肯与她同来,只叫了个小乞儿传话于她,害她差点找不到地方。
      方踌躇之时,却听得吱呀的一声响,朱门开了半扇,走出来一个垂髻细眼的丫鬟,见了赵萱,便上前施礼道:“可是宁公子么,我家主人早已等候多时了,还请进屋叙话吧。”
      赵萱哦了一声,摇摇摆摆跟着那丫鬟跨进大门,又弯弯曲曲走过回廊穿堂,四下看来,那花魁所居,果然鲜华。路砌武康皮,庭堆太湖石;朱阑碧甃,内见红鱼翠藻;四时花木,次第皆见繁茂……真豪奢人家也。只这仆役嘛~赵萱瞄了一眼那丫鬟背影,似乎却少了些……
      走了不多时,便到了一处所在,庭植牡丹,堂培芍药,屋宇轩敞,房舍精美。那丫鬟引了赵萱进得房去,方坐定,便下去奉茶待客。乘这空隙,赵萱自是左左右右打量不停:桌上置着棋盘,壁上贴着字画,架上摆设古玩,墙边香几博山炉,琴架搁着古琴一把,甚是知情识趣。唔,她点头,负手四下溜达。
      少顷,丫鬟托出茶来,却见那人猫在墙角,似在仔细研究那香炉,见她来,直起身道:“好久不曾闻香,且给公子爷点上一炉来熏熏衣裳。”
      丫鬟应了声,却也不动作,只先把那茶碗递过来。
      赵萱伸手接过茶碗,也不饮,拿在手中先品茶具,又赞瓷色,再赏茶汤,称乎颜色,几番掀掀碗盖,放到唇边,将饮未饮。那丫鬟眼巴巴的看着,赵萱复又放下,拿眼睇着她。那丫鬟只得转身去点香,待她回过身来,却见那人摇头晃脑,口唇湿润,嘴中咂咂有声,观那茶碗,却去了小半盏。
      那丫鬟放下心来,说道:“公子稍坐,奴婢这就去请我家主人出来相见。”
      “快去请来,莫叫公子爷久等。”赵萱一挥手,颇似急迫。
      那丫鬟退下,不多时,果见门外转进来一个女子,赵萱看时,不由微愣。但见此女头束高髻,额贴花钿,唇点绛色,肩披一条红艳艳的轻沙罗,发簪数支华丽丽的翠羽钗,胸前蓝田玉,耳间明月珰,端的是珠花耀眼,贵气逼人。再看时,嫩脸含骄年纪小,美目生怨憎有因,玫瑰逊其三分刺,秋菊还输一段霜。这般又是骄贵,又是煞气的,哪里是个白玉生香花解语的花魁模样?
      那假花魁上来也不客气,径直坐了主位,过了一会儿,见赵萱只是瞪着眼,不来问她,便摆了主人的架子说道:“丫鬟何在?如何客人来了也不添茶,成什么规矩?”
      外间传来些响动,少顷之间,那细眼丫鬟重又托了托盘进来,放下两碗茶,两碟干果,自去关了门户,留那二人大眼瞪小眼。
      赵萱还是闷声不语,那假花魁终是沉不住气,开口说道:“你不问问澹台燕为何还没到么?”
      “为什么?”赵萱从善如流。
      假花魁冷笑一声:“那是因为他根本不曾传递消息与你,更不会知道你会来这个地方。”
      “你…不是吴娘子,你是谁?”赵萱终于摆出有点诧异的神色。
      那人抬起下颌,睥睨地看着赵萱:“我乃元氏绛真。”
      “元氏女?元绛真?”赵萱吃惊,复又不平,“这却是何意?”
      “何意?”对方露出阴郁的笑容,“这却要问你自己了。”
      “问我?什么意思?”赵萱继续懵懂。
      “我不是告诉过你离澹台燕远些么?”元绛真恨声道,“为什么你不肯听我的话,偏还要去纠缠他,莫非,你以为从我手里面抢人很好玩么?”
      呃,赵萱无语望天,果然是为了这个……
      “你可知道,从小到大,那些抢了我东西的人下场是什么?”元绛真缓缓说来,语气阴郁,“……绛云要我的孔雀簪,母亲叫我让她,可是我凭什么要让与她?所以有一天我乘着她睡着绞了她的头发,她没了头发,还要簪子作什么呢?”她咯咯地笑,“还有小翠那丫头,她喜欢我大哥,还以为我看不出来呢。我可不许我屋子里的人偏着外人,所以我故意让她撞见大哥和白姨娘的好事…死在自己心上人手里的滋味想必很好……”
      呃,赵萱翻个白眼,打断她的喋喋不休:
      “你要怎样?”
      被人打断也许真的很难受,元绛真脸色难看像是要发怒,但看见赵萱小心警惕的样子,复又高兴起来,嗤笑道:“现在才问这个,你不觉得有点晚了么?”
      她一面笑,一面指着赵萱面前的茶碗:“你不喝点茶么?”她眼中闪着恶毒的光芒,“放心,这是没有毒的,有毒的么……”她掩唇而笑,“你刚刚已经喝过了。”
      唔,赵萱捂住嘴。
      这位笑容中带着兴奋:“吐出来也没用,此毒名叫‘点绛唇’,沾唇即化,半点也看不出呢。”
      “可是,”赵萱弱弱地指出,“家主说过,几大族女之间若是心怀不轨,同门相残,轻则失格,重则圈禁,你不怕么?”
      元绛真笑得更厉害了:“你不知道么,像我们这种大家族,总会有些厉害的对头,平日里护卫森严,而在外面除去我们总是要容易得多,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被谁抓住了也是不一定的。对了,听说每一届的淬镜,都会死掉一些人呢。你说,如果在这里杀了你,神不知鬼不觉,谁又会知道是我做的呢?”
      “哦,这样啊。”赵萱点头。
      “我在想,到底是痛快地杀了你呢,还是零零碎碎叫你吃些苦头再死呢?”这位还在兴奋的臆想。
      赵萱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你要作甚么?”元绛真半撑起身子,她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却还是强自说道,“别指望……你那个护卫虽然厉害,但也不是……”她猝然跌倒在椅子上,不敢置信地盯着赵萱尖声道,“你下毒?”
      “哦,是啊。”赵萱坦然,又低头从怀中悉悉索索摸出来一个黄纸包,捧在手心里作献宝状:“九霄清魂散,简称迷魂香,外用,可混合熏香,无色无味,能使人有效昏迷十个时辰以上。缺点么,就是来效太慢,须得循序渐进,谈笑风生那么一盏茶的时间。别看包装不怎么样,就这么一小点儿,足足花了我十两黄金啊,贵着呢~”她一边摇头,一边露出肉痛的表情。
      元绛真睁大眼睛,摊在椅子上,呼呼的喘着气:“你…你……”
      “别急,还有呢……”赵萱微微笑,继续一件一件的从怀中掏东西,诺,这个,迷香帕,如果迷魂散没机会用的话这个就派上用场了……这个,昏昏粉,据说直接撒到对方面部效果最佳,但是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若是不小心沾在眼睛里,嗳,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救啦…还有这个……她一边掏,一边不时讲解下用法,直把元绛真气得浑身发抖。终于,在她的唠叨声中,这一位药性彻底发作,昏死过去了。
      怎么就昏啦?赵萱眨眨眼睛,伸手戳了戳椅子上一动不动的某人,嗳了一声,作苦恼状,话说,她还有很多包袱要抖呢。比如为什么她会知道这是个圈套啊?那是因为元氏不该借澹台燕的名头来约她看花魁嘛,因为自从那什么以后,那个人是不会再带她去逛花坊柳巷了。还有为什么她没中毒啊?没看见她今天专门穿了黑衣么,就是为了水啊酒啊的倒在衣服上看不出来呗。还有,还有,为嘛她们关在屋子里这么久还没半个人来呢?那是因为扒拉扒拉巴拉……唔,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坏人干了坏事之后喜欢啰嗦了,那是因为不把自己的心血结晶说出来,真是锦衣夜行啊,憋闷得慌。
      赵萱叹了口气,既然不能动口,她就只有动手了。好歹她也算是配合某人演了这么一场戏,总该收取点辛苦费吧~说干就干,她卷起袖子,毫不客气的伸手过去,里里外外的摸索开了……别说,倒真给她搜出不少的东西来:一袋金珠子,几块碎银子,一块成色上佳的玉佩,还有那人身上戴着的什么翠羽钗、蓝田玉、明月珰……都是值钱货,自然要留下来。
      她正忙乎着,宁五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
      如何?如何?赵萱递过去一个问询的眼神,那个七步断魂散有没有传说中的效果?还有那个阎罗催命烟是不是无形无色,迷人倒于云淡风轻中?
      宁五扭曲了脸,做了个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好吧,好吧,赵萱挥了挥手,大度的表示暂时不做计较,转而又指使宁五从屋子里寻得纸笔,唰唰几下留得文书一份,细数元氏女绛真心胸狭隘,残害同门,罪状一二三等等,最后直接拉着昏迷的某人画押,按了手印,心满意足地收起来揣在怀中。
      做完这一切,赵萱趴在桌上,用手托着脸颊,露出烦恼的表情:她该把这位怎么办呢?话说,她可是连鸡都没杀过的柔弱女子啊。可放虎归山,那是贻害无穷啊……要不然……
      她眉头一纵,正待计上心来,却见宁五凑了过来——
      哦,交给你?赵萱狐疑,注目其人上下打量,莫非你…又莫非……
      宁五怒,俺是那种人么?若信,便交予我处理,定然不留丝毫祸患,若不信便拉倒,俺还难得费神咧!
      哟,小五儿倒神气起来了,赵萱眯起眼睛,盯了宁五半晌,其人几乎以为自己露出破绽来了,才听得赵萱轻飘飘说了一句: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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