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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胡枝子 ...

  •   天还没亮,赵萱便睁开眼睛。没办法,前一天睡得太多,过犹不及,反而睡不着了。当然,她宁愿躺在床上发呆,也没打算破天荒来个早起。
      帐外隐隐传来各种轻重不一的声音,赵萱拥着被子,懒洋洋的一一辨认,倒有几分新奇。未几,身畔也跟着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大概是某人要起身了,赵萱眯了眯眼,依旧作熟睡状不提。
      说起来,这二人还从未在早上碰过面,概因一个要早起往兵器营操练,另一个懒惰成性,嗜睡如命,此起彼尚伏,倒是形如参与商。
      微微发白的光线,勾勒出模糊的轮廓。明明是细小的声音,却似在耳边一般,听起来格外清晰:袍衫的细微摩擦声,甲胄偶然的刮擦碰撞声,被褥翻整的声音,落地轻微的脚步声……
      心底泛起些微涟漪,又像是羽毛轻轻的拂过,嘴角不由微微翘起一点弧度。从眼角的缝隙看过去,那人似已打理停当,却又朝着她这个方向转过来。赵萱装作翻了个身,继续睡。不防被褥的一角被人轻轻提起来,在她脸侧压了压,然后便离开了。
      帐帘的起落带进来一丝清晨的凉意,赵萱睡意全消,蜷在床上团了一会儿,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掰起手指头算了算日子……唔,不觉已近月底,离十月初四仅余数日光阴。她叹了口气,寿酒不会有,长寿面也不会有,不见圆明园众人恭贺的热闹,生日礼物那就更没有影儿了……她这个生辰啊,注定是亏了~
      赵萱在床上抱着被子拱来拱去的幽怨了半晌,不免进了些凉风,打了几个喷嚏。她吸吸鼻子,眼瞅着天色已然大亮,只得磨磨蹭蹭爬起来,穿了衣服,梳头洗脸捣鼓半天,这才拖拖沓沓出了门。

      太阳很好,天很蓝,云很白,医寮中混杂着略显嘈杂的人声,熬制药膏的气味飘得到处都是。赵萱刚刚踏脚进去,便见医丞甲满脸喜色的迎上来:
      “仙童,大幸啊!”
      啊?赵萱茫然,何幸之有?
      “药有了,药有了啊!” 那医丞言辞间甚是激动,却原来是南宁州都督爨崇简遣人送药至,如今那药方上几味难得之物俱已齐全,就等着快马加鞭送至戎州了。
      如此甚好,赵萱点头。
      “……我等幸不辱命,仙童可不也是大功一件么?”
      呃,赵萱摸了摸鼻子,原来她无所事事也可以分得一瓢羹,倒也……不错。
      于是,在欣然用过小米粥加馒头的早饭,再揣走一本从宋检校官那里顺来《丛溪拾趣》之后,赵某人散着小步,慢悠悠走回营帐。四下里看看,整理下床铺,闲坐无事之余,未免无聊起来。
      嗳,可不是无聊么?赵萱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丛溪拾趣》,拎着往门口一坐,幸好有书为伴,倒是寥以解闷。
      结果不看则已,这一看啊,反倒引得某人玩心大盛,只苦于在此地出入受限,形同圈禁,更添无限惆怅。
      “……彩云现于龙兴和乡,县在云之南,故名云南……”某人点头,彩云之南,果然有史可据,令人无限遐思啊~
      又有“……西洱河,古称叶榆水,又称昆弥川,泽南中之地……鱼族颇多,视他水所出较美,冬卿甲于诸郡。魏武帝四时食制曰:‘滇池纫鱼,冬至极美’……”某人砸嘴哀叹,不知何时能得一品哪?
      再至“……西饵河所居诸蛮,盖河蛮之属,又有僰人相杂,男女多俊秀,善歌舞,滇中美人,多出于此……”某人眼睛发亮,如此风情,若不得一观可是辜负了大老远走这一遭哇……
      如此这般,某人一面手不释卷,一面唏嘘感叹,表情千变万化。不觉上方投来一道阴影,耳际响起少年含笑的声音:“什么好书可叫人看得这般入迷?”
      赵萱抬头,扬了扬手中的书册:“宋检校官给我的地方杂记,上面记载的风土人情有趣得很呢。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啊,空有美景在侧,却不得一睹,真如过宝山空手而还,实乃一大憾事也。”赵萱摇摇头,一脸遗憾模样。
      郢玄想了想,笑道:“我却忘了,你是过惯了闲云野鹤般日子的人,这些时日倒是拘着你了。”
      “可不是么?”赵萱肩膀垮下来。
      郢玄心头好笑:“这倒也不难,待哪日我出营,你同去便是。”
      “哦?”赵萱眼睛晶亮,“可妥当?”
      “有何不妥?”郢玄眉梢一扬,复又看着她玩笑道,“只是委屈仙童要作我的亲随了。”
      “能为小侯爷效鞍马之劳,在下求之不得呐。”赵萱双手抱拳,冲郢玄挤了挤眼睛。
      二人相视一笑,昨日些许尴尬再不见分毫。
      “对了,”郢玄似突地想起了什么,“今日姚州都督刘子安设宴款待白爨大鬼主,你可想去瞧瞧?”
      “我可去得?”赵萱跃跃发问。
      郢玄微微一笑:“仙童乃神医门下,自然是去得的。”
      噢,赵萱咧嘴一笑:“如此,就有劳小侯爷照拂了。”

      桑川,姚州都督府府地,曾为庄氏滇国遗址,通惠年间置藩镇,又加建城墙,增设镇戍,规模颇具,繁荣日盛。
      姚州都督刘子安府邸——
      暖屋绣帘,红纹氍毹,蜀锦桌帏,花甸坐具,厅正面屏开四季风光,青绿铜质莲花灯台上燃着碗口粗细的红烛,照得席间通明如昼。营署众伎奉陪宴乐,音律曲曲,备南地之声;姿容曼丽,逞一时之妙……器具精美,脂粉浓艳,莫说藩镇,便是较之州郡,也无逊色半分。
      赵萱坐在角落,颇有兴味的打量着席上众人:中间主位上身着浅绯袍色的官员打扮样人物大概便是姚州都督刘子安,其人五大三粗,形貌不扬,据说却是粗中有细的一等人物;而主宾席上坐着的壮年蛮族男子想必就是白爨大鬼主爨归农,看上去倒与常人无异;他旁边的白衣女子么,赵萱却也认识,正是大鬼主之女爨独锦,至于与她相邻而坐的浓眉少年……唔,听了旁人议论,赵萱方知其是南宁州都督爨崇简之子爨辅朝。
      爨人历来信奉巫术,所谓鬼主,也即是鬼巫,掌管着部落的宗教祭祀,其权力堪比首领,地位尊崇,自不必言。
      赵萱好奇的目光在爨归农身侧多停留了片刻,自然而然地转到席首那人身上——金线翠绣襕袍,玉色山犀腰带,纱罗折上巾,剑眉朗目,英气逼人。嗳,便是她,也忍不住在心内叹了一叹,隔着稍远些的距离看来,那人倒是愈见出色,与席上众人谈笑间,既无狂傲,又无虚礼,隐隐透出一股英武轩昂之气,凛落男儿之风。无怪乎那场中泰半目光,恍如众星拱月一般,都投注在他身上。
      这便不说,那场中舞姬,最为识货,罗裙翻飞,金铛乱点,有意无意萦绕案前,曼送秋波,顾盼流连。哎呀,真个是红衣翠袖白玉手,竞相歌舞在君前哇!
      嗯~赵萱好心情的在心头戏谑:此人既有如此家世,根本不必有如此形貌;既有如此形貌,根本不必有如此家世,这不是叫女子们芳心凌乱,顿起觊觎之意么?
      她瞟了瞟斜上方坐着的白衣美人,勾了勾嘴角,顺手拈了颗果子丢进口中,转头欣赏起场中的歌舞来。

      且说在座的大多是武人,非是文人雅集,自然不兴吟诗作对那一套。宴至中旬,众人酒酣耳热之际,不免放开了来,场面么,大概只比粗汉豪饮好上那么一些。划拳的划拳,拼酒的拼酒,倒也畅快豪爽。
      乐籍众伎亦分散席间,掷骰猜数,欢声娇笑,相为佐酒。中有一人,善歌,色亦最美,曲罢,独得缯彩最多,被刘子安招至郢玄案前酌酒。
      红酥手,黄藤酒,美人脸,赵萱正自羡慕腹诽,却见爨独锦站起身来,笑意吟吟走到中间,行了个礼,说道:“今日宾主尽欢,独锦愿为席上诸位大人献歌。”
      刘子安自是大喜,连声叫好。
      爨独锦侧身击掌,两名蛮族女子便抱着酒具走了出来,显是有备而来。只见她先取了一只酒碗,由旁边的蛮女斟满黄酒,黑漆漆的眼睛往四下扫了扫,旋即扬起白生生的脸儿,放开嗓子唱起劝酒歌来。
      银铃般的歌声热情宛转,真是比百灵鸟儿还动听哩。漂亮的白爨少女跳着舞步,率先停在刘子安跟前,奉上酒碗。刘子安大笑一声,举起酒碗左右示意,然后一饮而尽,换来席上叫好一片。
      爨独锦微微一笑,扬起嗓子又唱开了,这回手中却托了两碗酒……在忽高、忽低、忽急、忽缓的歌声中,她若停在哪儿,按规矩,歌声一落,那人便要把她手中之酒一饮而尽,然后歌声再起,便得下一人再饮。
      先是一碗,然后是两碗,再来是双手伸开,每只手和手臂上依次增加着酒碗数,三碗,四碗,五碗……那轮到之人未免有的犹豫胆怯,然而,对上少女热情似火的眼睛,宛转动人的歌喉,哪个不是豪气万千,在周围同僚的起哄声中喝个碗底朝天,哪怕立时醉倒在地上,也心甘情愿。
      六碗,七碗,八碗……少女脚下跳着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的舞步,轻松流畅地穿梭在席间,碗中滴酒不漏,不禁令人叫绝。
      众人无不咂舌,引颈,赞叹,哄然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最后,少女头顶着一碗酒,双手双臂各托着四碗,合着九的吉数,正是爨家献给最尊贵之人的大礼。白色的裙裾在空中旋了一圈,徐徐停在郢玄面前。
      众人皆伸长了脖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胡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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