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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君不悟 ...

  •   难得逢着一个阴天,缺了阳光,空气便似冷了几分,叫人觉出渗人的寒意来。不到一会更是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伴着冷冽的寒风,一时间风助雨威,雨助风势,打得屋檐下几盆花草七零八落,瑟瑟发抖。
      可怜骨头老儿合着面瘫童子奔进奔出,手忙脚乱地把一摊宝贝药材收回屋子,这天忽又风止雨霁,云无处所,堂堂皇皇地放起晴来。
      当然,这孩儿面的破天气,与我们亲爱的无忧君赵童鞋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屋子里烧着南方罕见的火盆,烘得周边热气直冒,赵萱跷着脚尖坐在凳子上,拨了拨手中的茶盅,正把一串儿江湖河蟹、四海鱼虾说得顺溜无比:
      “……俗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今日之状况,委实非我所愿。”她叹了口气,面容分外诚恳,“宁某虽然不才,却也从来敬佩丐帮英雄侠义了得,澹台兄更是人中龙凤,若能引为至交,未尝不是人生一大快事。可惜天意弄人,不瞒你说,宁某这里有些苦衷,绝难向人言说,当日不辞而别也是这个缘故……”
      “不过,澹台兄乃是第一等的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最是省事。古人云,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又所谓不打不相识……嗳,前尘往事,皆因误会而起,澹台兄一代豪杰,前程大好,何必拘泥于小节?江湖之大,相期以怨,不若一笑泯恩仇,今后青山绿水,相见时把酒言欢,岂不快哉?”
      赵某人口若悬河,娓娓道来,言辞恳切,言毕不忘停顿片刻,好给对方留下思索余地,然后又再接再厉:“更何况,澹台兄是有大抱负的人,自然知道有些事合则两利,斗则两伤,宁某虽然身微力薄,好在家中长辈尚肯护佑一二,行走江湖,向来顺遂。说不得将来还有互相照应的时候,岂不更添助力?”
      她端起茶盅来抿了一口,润润嗓子,放缓了声音,最后再补上一句:“先生也说了,此病最忌劳心伤神,澹台兄眼下更应该放开怀抱,抛却烦恼,静心调理身体才是正理啊。”
      她的话音袅袅消散在空气中,仿佛是被脚下火盆冒出来的热气融化了似的。屋子里有短暂的寂静,似是酝酿着什么显而易见的情绪,这气氛倒与外头风雨瞬变的天气有异曲同工之妙。
      澹台燕略略抬起头来,脸上神情似笑非笑,俊目瞟着赵萱:“无忧的口才向来很好,当得上舌灿莲花,叫人起心佩服。只这腔调我听来耳熟得很,莫不正是无忧当初在丐帮大会上当着许多兄弟慷慨陈词的一番做派?果然用心良苦。”
      赵萱微微一滞,转瞬又笑道:“良苦不良苦,却看有人领不领情了。”
      澹台燕闻言低低一笑:“若要人领情,也不是什么难事,端看有没有真心罢了。”
      赵萱撇撇嘴,哼了一声:“这话真真好笑,宁某若无诚意,何须在此苦口婆心,平白费偌大功夫?”
      澹台燕淡淡说道:“只怕是诚意虽有,真心却无。”
      “澹台兄想的未免太多了,”赵萱翘起嘴角,似是好笑,又似嘲讽,“人心易变,谁能说得清楚,江湖正道,却是诚信二字。如今宁某已然拿出了最大的诚意,澹台兄若还要再三挑剔,宁某少不得道一声少陪了。”
      澹台燕双眉微不可察地一皱,转瞬又舒展开来:“无忧好大的气性,你我既是开诚布公,我便求个两心相待,也算不得有多过分吧?况且……”他微微一笑,“人以国士待我,必以国士报之,无忧素来喜欢引经据典,这个道理怕不用我来解说分详。”
      赵萱眉梢一挑,继而又把手一拍,眉眼一弯:“哎呀,澹台兄果然是快人快语,既然说到投桃报李,可见宁某先前一番苦心总算是有了着落,没有白白浪费。不若……”她满面笑容地看过来,“你我就此击掌为誓,握手言和,岂不皆大欢喜?”
      澹台燕身侧右手一动,随即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抹异色,复又在嘴角慢慢噙起笑意:“无忧也忒心急了,就算是投桃报李,也应有个说法才是。”
      说法?赵萱眨了眨眼睛,蹙了蹙眉尖,颇不情愿的开口问道:“何解?”
      “过去种种,是非对错,我皆可依你,一笔勾销……”那人斜睨过来,目中似有点点火光跳跃,“你来我往,无忧是否也该许我个将来呢?”
      啥?赵萱眉角跳了一跳,她没听岔吧?什么叫许他个将来,还许他个地狱咧!看吧,她早就说这人狡诈多变,定是要兴风作浪的,果不其然,瞧这话别扭得~嗳,由不得她不往歪处想……罢罢罢,石子儿丢进水里还能听个响声呢,她这一番做作,就算是打了水漂。况且,眼瞅着这水有愈来愈浑的嫌疑,再歪腻下去,指不定牵出什么旁的来。话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可别事与愿违,越发脱不开身才坏了事……
      唔,赵某人心头预感不良,耐心适时宣布告磬,计划下一刻便寻个借口开溜。
      可惜,别人却不肯给她这个机会,门窗早已无风自闭,火盆中木炭爆起一点火花,差点落在她脚背上。在她惊疑的间隙,那人的声音似是低语,又似叹息:“无忧聪明若斯,我的心意究竟如何,你就真的半点不知么?”
      赵萱心头一震,那人眸中星火渐成燎原之势,层层蔓延过来,让人生出无可躲避之感。呃,那个请问,她现在扮无辜还来得及么?
      答案自然是明明白白摆在眼前,可有人秉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精神,总要搏一搏才肯甘心。侧头假意望了望紧闭的窗户,哎呀一声,某人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说了半天,倒忘了时间,澹台兄病体要紧,宁某合该告辞了。”
      她站起身来,眼角余光觑着那人身形未动,不由大感安慰,转身走了几步,也无甚动静。是了,此人已是强弩之末,虚弱复活中。她正放了心,把手扶上门扉,却不料无论如何用力,那门扇居然纹丝不动。这算什么?她傻眼了。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极近的,仿佛贴着她的头皮,赵萱扒着门扇抖了抖,缓缓转过身来——那本该病歪歪在床上的澹台某人不出所料地立在身后,一手高高压在门扉上,目光冷冽,浑身气息冰寒迫人,生生把屋内的阳春三月化作肃杀严冬。赵萱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倚着门扉,退无可退,只得顶着那如有实质的目光,硬着头皮扯了扯嘴角:“那个……”
      “闭嘴!”
      那人冷冷一喝,赵萱略微一愣,马上很识时务地掩嘴点头。
      “你好得很……”澹台燕缓缓朝她俯下身来,眸中似冰河涌动倾泻,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无心无情至此,倒也少见。”
      赵萱屏住呼吸,飞快地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
      “你若要装着不知,却也无妨,我说与你听便是。”那人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赵萱哑然,忽觉腰身一紧,一只大手拂上,把她往那人怀中一带,她刚要伸手去挡,却被人扣着双手,按在他胸口——隔着单薄的衣衫,赵萱只觉得手心下边一片异样的火热,砰砰的心跳声近在咫尺,与他眼中的冰寒恰成鲜明的两极。她仿佛被烫到了一般,使劲缩了缩手腕,却被扣得死紧。她张了张口,又泄气的闭上,只负气地把头往边上一拧。
      热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耳际,赵萱虽是极力镇定,也忍不住微微战栗。那人似有所觉地收紧了手臂,嘴唇若有若无地轻轻扫过她的耳廓,赵萱睁大了眼睛,被他触碰过的地方火一般燎人,她僵硬的别开头,却又马上被逼着转回来……
      “澹台燕!”她忍无可忍地抬眸怒视,却在对方幽暗的瞳仁中看见自己的影子,浓烈而清晰,仿佛冰河融化裸露出来的真实,又仿佛洪水过后,天地间一切退去,唯剩她一人……她突地有一丝明悟,一丝无措,踌躇自己是不是该伸手掩住他的眼睛,就可以当做视而不见?

      澹台燕凝视着眼前之人,白玉般的耳垂绯红,粉色的唇瓣微张,一双桃花美眸直愣愣地看着他,似云开雾散,那目光一直撞到他心里……有那么一刻,他几乎忘了身在何方,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值一顾,只有这一刻,只有怀中这人是真真实实的存在,教人情荡意牵,恨不能把心挖出来给她,恨不能立时揉进身体中,融为一体,更生出便是为她赴汤蹈火,亦甘之如饴的念头来。
      他心怀大震,似从未如此清晰地看明白自己的情感,原来他自诩聪明一世,今日咎由自取,为情所困,竟全是心甘情愿。
      犹记当初,虽则不言,实挟忿而行。他对自己道,此人绝非善类,一旦失手,便再难得之,切不可一时心软。说起来,终究是心藏怨恨,胸意难平。谁知一见之后,满腔的忿恨不平,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默默尾随在后,看她穿着蛮人的衣服,落落大方的行走在石板路上,头上压着斗笠,倩足轻盈,舒影窈窕,容光炳焕,顾盼神飞;他瞧着她坐在一堆人中间,黑衣白披,乌发如瀑,神情欢跃,像是暗室里一束明亮的月光,又像是绿叶丛中一朵鲜红的春花……那些人对她唱起情歌,她大笑着听,俏皮地回应,小伙子们反而红了脸;她偶尔抬眸一笑,明亮眩目,就连心尖都要为之一颤,只是看一眼已经遏制不住……
      他捂着脸,被那满涨在胸怀间的强烈感情击溃所有心防,可笑他纵有种种手段,却偏偏选了自苦的法子,或许是他想知道,如果重来一次,那人是不是会再度弃他而去……
      他倚在门边,看那人把眼睛擦了又擦,仿佛不敢相信似的,做着自欺欺人的嘟哝和小动作……他的心突地定了,想笑得很,原来无论她是谁,无论她走到哪里,她仍是那个爱耍小聪明的,狡诈多变的,贪玩好耍的,没心没肺的……
      他突然停了下来,转而大笑出声,管她是谁,在他眼中,她只是她。纵使她没心没肺,无情无义又如何?他喜欢她,想要她,哪怕她是天上的星星,他也要把她摘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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