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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争折枝 ...

  •   冬月朔日,锦纶遣奇兵,从姚西走间道突至曲靖,奔袭百里,勿邓首领与族人军前请归附,献爨归农余部出降。消息传来,爨地震动。
      孟获孟启先前得卧牛先生卦象避祸,如今更是推崇备至,恨不能举凡诸事求之,侍之若侍鬼神,只差没有修个台子给供起来了。
      骨头老儿自有奇人风范,架势摆得十足,孟获孟启恳求再三,方勉为其难为其卜上一卦,得乾,辞曰元亨利贞,见贵人喜,利在西方。孟获孟启再拜求解,老头儿捻须微笑,高深莫测,只说近在眼前,首领何不西向而望?言罢也不待孟获孟启挽留,飘然而去,若果老洞仙,独留首领孟虔诚皱眉,参悟纶音。
      此骨头公志得意满,洋洋归来,头一件事便是跑到某人面前邀功。谁知其人眼一斜,嘴一撇,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看得骨头老儿心下一颤,下意识的捂紧了怀中的瓶瓶罐罐,咽了口唾沫,嘀咕一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转将出来,自叹为他人作嫁衣裳,所谓挟功自傲,自然是不了了之。
      亏得这骨头老儿识趣,赵某人正自关在房中郁卒,他不知好歹的撞上前去,岂不正拿给某人练手么?说不得还要舍财消灾,还不把他老先生心痛死?
      再说赵萱也确有缘由悒闷,自那日说破了来,她便闭门称病,意欲避而不见,可那澹台小郎岂是好相与的——你不是偶感风寒么?好啵,他便端着汤药上了门。可怜那薄薄两片门扉哪里挡得住他大驾光临,赵萱眼睁睁看着此人笑吟吟托着药碗登堂入室,黑乎乎的药汁冒着热气,光是闻着便已经觉得苦到了心里。赵萱哪里肯喝,却见那人俊目微盻而笑曰:“无忧莫非学人讳疾忌医?须知良药苦口,况且这药方乃是我求着先生开来,最是温良平和,便是常人喝了,也只得滋补养身之效。无忧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末一句最是意味深长,赵萱眼角一抽,垮了下来,还欲顽抗,但抵不住那人趋前半步,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笑道:“风水轮流转,日前喂药之情,我正愁无以回报呐……”
      得,还能怎么样,认栽了呗。赵萱苦着脸,捏着鼻子灌下去,中途呛了一下,咳得满脸通红,不妨一只大手伸到她背后,轻轻拍着,又递过来一方雪白的帕子,看着颇为眼熟,倒像是她惯常用的……赵萱攥在手中,捂着顺过了气,又用来揩了揩眼睛,再一看,这针线可不就是么?一时间,瞪着那澹台小儿,心头旧恨未去,又添新仇。
      怎奈别人似是丝毫不觉,含笑取了盏温水来给她漱口,继而又从怀中摸出一小包糖渍梅子来展开——肉嘟嘟的梅子颗颗溜圆,沾着雪白的糖霜,分外惹人意动。倒是稀罕物儿,也不知他是打哪儿弄来的,赵萱心头嘀咕,却也忍不住伸手捻了一颗~唔,肉质绵密,入口甘爽,酸甜生津,颇令人不舍。赵萱顺手又捻起一颗,转眼瞥见那人满是笑意的眸子,不由哼了一声。虽然俗话说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却没忘记谁人害得她吃这般苦,自然这脸色倒也不怎么容易松动下去。那澹台燕却也不恼,把吃食轻轻往她手中一送,语气中带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你若喜欢,我晚间多带些来,可好?”
      还来?赵萱眉头一跳,面上神色变幻不迭,罢了,罢了,看来这病也称不下去了,只这场现世冤孽,怎生得开交?她也可以不管不顾,然而那什么劳什子淬镜前途未卜,夜长梦多,难道要叫她东躲西藏,永不出来见人么?若是寻思着下剂猛药一劳永逸,又怕是适得其反,后患无穷……哎呀呀,莫非这就是传说中所谓烂桃花?真是损己不利人,她吃亏了。
      她这边心思转了一回,再看那澹台小儿不由越发眉歪眼斜,没好气地把手中梅子作势往旁边重重一搁,扯起被子照头上一蒙,倒头作逐客状。好在这招总算是灵验,她隐约听得那人闷笑两声,又说了些什么好生静养之类的话,终于自行收拾了药碗去了。她支起耳朵听得声响全无,方才呼一声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捶胸顿足,长吁短叹,只恨流年不利,遇人不淑,如此种种扒拉扒拉扒拉。

      话说,那一剂苦药确实颇有奇效,还不到半天,赵某人的“风寒”便已然宣布无碍,那因“病”而抑郁的精神头子也随之恢复了大半,顺便惦起了清风童子日前以茶花入药,曾说起东头有株山茶老树。此君平素惜字如金,蒙他提及,必有可观之处,正好作散心遣怀之用。
      于是乎,某人换了衣裳,轻手轻脚带上房门,遮遮掩掩四下望了一望,正欲沿着墙根溜出去,突地又顿住,露出些微懊恼的神色。既而晃了晃脑袋,倒负了双手,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从院子中间径直穿过,一脸的堂皇正大——如果不算那觑着东厢房门动静的眼角余光的话。
      待出得院门,某人更是扬眉吐气,把那五分游心升作七分,意兴盎然,寻人问着了地方,兴兴头头找了过去。
      那老山茶树就在村寨东面大路旁,不知经了多少年月,总有五六丈高,树干得两人合抱粗细,枝遒叶茂,斜斜倚着一截土墙。而今正当花期,花朵足有碗口大小,彤云覆树,艳丽似锦,如春风过处,啸傲深冬。
      树下散着几个半大不小的孩童,原本互相追赶,嬉戏吵闹,现下都躲在树后偷偷向她张望。赵萱也不在意,自顾自负手绕了一圈,抚着树干啧啧不已,又蹲下来拾起一朵落在地上的残花,举到眼前细看。
      “掉了的,不好。”
      嗳,赵萱闻声抬头,看见树后钻出来一个男孩子,长得像小牛犊般结实,肤色黝黑,眉眼却生得很是俊秀,向着她咧了咧嘴,转头野猴儿般三两下攀上树去,折了一枝开得最美的山茶花,跳下树来,双手捧着送到她面前。
      “给我的?”赵萱微微惊奇。
      男孩儿点了点头。
      “噢~”赵萱接过花枝,笑着道了声谢。
      那孩子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而兴奋的笑容,扑进树后推搡作一团的伙伴们中间,互相拉扯着,嘻嘻哈哈地跑开了。一面跑还一面回头看她,起劲儿地朝她挥手,大声喊着什么“仙女尼莫”。
      赵萱听得一愣,既而哈哈笑出声来,只觉得心头一片烂漫欢喜,哪见半点烦恼的痕迹……

      阿哲之地,方数百里,概以千户,沿兰苍一带,村村相连,寨寨相闻。蛮人所居,依傍四山,上栋下宇,多筑栏槛,脚高数丈,可避田鼠野兽。平坝建制又有不同,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一进两院,东西南北,形制悉与汉同。
      墙角屋檐,款冬花星星点点;篱笆间,偶尔露出一丛山茶,花色繁艳,风姿绰约,恍若云霞。
      “少将军,前面挂着医幡的人家就是了。”说话的蛮族少年面孔黝黑方正,前额用青布扎着长锥形的“英雄结”,身上斜挎着用细牛筋编织而成的“英雄带”,佩带上系着一把长刀,颇有威武之相。
      被唤作少将军的白衣小将面目英挺,玉带襕袍砑紫犀,铁镫缨络锦障泥,一人一马,俱是神俊非常,不用说,这便是我们的郢小侯爷了。他闻言点了点头:“神医门下,不可大张旗鼓,你们且在此稍候,我一人去便是了。”
      蛮族少年略略迟疑片刻,便爽朗地笑道:“既然少将军都这样说了,守偶便请众位兄弟到旁边喝碗香茶,略表心意。”
      “如此甚好。”郢玄朝左右微微示意,翻身下得马来,把缰绳随手交与一人,独自走上前去,叩响了门扉。
      他任左军先锋,此行挟万钧之势,不战而威震乌蛮各部。勿邓既降,又有阿哲、阿芋路、阿细颇三部陆续来附,其余三部各自惶惶。大势至此,平定东爨只是时间问题。他立此大功,原本要择日返回姚州听令,不意闻说神医并弟子暂居于阿哲,心中一动,便轻装简服,点了左右数人,由孟获孟启之子守偶带路,特地前往拜访。
      他心中藏事,纵使大捷,也只是喜悦淡淡,浑不似往日。惟独来的路上,方得长眉微展,稍觉松快,也不知是何缘由。
      “笃笃笃——”指节扣在厚实的门板上,发出略微沉闷的敲击声,却半晌无人应答。郢玄心下微沉,莫非屋中人外出未归,可是不凑巧了……他伸手轻轻一推,那门扇却吱呀一声开了,他提脚走了进去,负手站在院中,但见不大的院落中处处摊着竹匾,晾着药材,而角落里杂草丛生,显是缺乏打理。几间房舍静悄悄的,似是寂静无人。他微微一叹,正欲退出去,不妨东厢房门猛然大开,走出来一个黑衣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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