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约翰的冤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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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约翰的冤屈
从那天起，太阳门广场的弗拉明戈表演又多了一个看头。曾经一直执着于在地上写写画画的冷姑娘也抱了把破吉他，一个人坐在远处弹拨起来。人们看得出，她是个初学者，时不时地弹出个诡异的错音，或将左手松下来甩个不停，呲牙咧嘴。
阿尔法看莫尔的样子像是取笑，作为一只猫，它一定不明白，为什么莫尔要放弃自由自找苦吃。
“阿尔法，别瞪我，等哪天我也会用它赚钱了，你就要佩服我了！”
阿尔法把尾巴竖起来，围着她转了个圈，然后头也不回地溜回到阿佩里叔叔身边去捡钱。
其实莫尔也不太明白，她总觉得是阿佩里叔叔的眼白太邪恶吓住了自己，要不就是斯蒂芬夫人当时躲在角落里念了个传说中的迷魂咒。但是，既然答应了，便要一条道走到黑。
她轻轻叹了口气，想着美男子兄弟的快乐生活。有再多的经历再高的智商（莫尔自诩），她仍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她走了神，向四周望去。围观群众显然对她的好奇心不减，好在没人过来骚扰她。这段日子，“冷姑娘是白莲花”的言论热烈地传开，人们有贼心没贼胆，谁都没勇气做那摘花的黑手。莫尔不是不知道，她只会心中冷笑。白莲花？谢谢抬举。
约翰从圣菲利佩大教堂走出来，最近，“谣言场”的主讲们猖狂了些。他听到一点风声，现在是“多事之秋”，除了冷姑娘的转型，还有对法国小王子的八卦。
“这位夫人，请保持圣地清静！”他站得笔挺，又是站在主讲人上方的台阶上，即便没有蔑视的意图，居高临下的姿势也让人不爽，更何况他本就对这些人看不上眼。
主讲夫人借助地势，自然地白了他一眼，然后扭头回去，继续说，声音确实减弱了些。
约翰对她的态度感到很不满，但人家没有言语冒犯，甚至听了自己的劝，于是只能安慰自己：你是主的孩子，不愚昧的孩子，不要和愚昧的人计较。
抬眼望去，他轻易地看到了弗拉明戈人。他也是好奇的，毕竟，一个十七岁的男孩子，再被耶稣教化得心如止水，也无法逃离十七岁的限定。
他走下台阶，向那边走去，几个弗拉明戈人的身影渐渐清晰。塞西莉亚和阿佩黎他都是见过的，唯一吸引他的，是“冷姑娘”。对了，万圣节的晚上，他去慰问他们的时候，还不见冷姑娘这个人。
他是直直地走过去的。约翰从来没做过围观的事，便也不知道许多规矩忌讳，也不了解其他人的心思。
“喂，你看那个人！”
“诶？那不是主教大人的跟屁虫吗？”认出他的人，也是通过他的一身黑色修士服，和一板一眼的走路姿态。
“他这是……朝着冷姑娘去了么？还是我看花眼了？”
“嘿嘿，没看错！等着看好戏吧！”
这些，约翰都没听见。实际上，他正在努力思索，在记忆里搜寻这个模糊的影子。
冷姑娘，我见过她么？为什么她一看到我就低了头，神态躲躲闪闪？
莫尔大老远的就看见他了，只是没想到他真的冲着自己而来，而且一时没认出。直到约翰走到了阿佩黎的观众附近，她才看到他的薄嘴唇，顿时，这个人严肃的脸和那个紧抿嘴唇的小白脸完美重合。
乖乖！他可别是丢了命根子来找我报仇的！
莫尔连忙低头拨弦，手指都按错了位。但转念一想，那时，自己还在以男孩面貌示人，他没有人的出自己的道理啊。于是，又强装镇定地抬头瞧瞧，这一瞧，正对上约翰的目光。
这是！！！约翰脑中轰然作响。别的，他可能记不住，但他记得这双眼睛，纯黑色，黑得看不见瞳孔。他就是被这黑色吸了进去，然后又被黑色的主人猛然撵出去，这还不够，他还，还……
约翰的呼吸被怒火和莫名的欢腾涌动得骤然急促起来，但他突然想起，那小扒手，是他，还是她？
跑么？还是继续装傻？莫尔你要镇定！她对自己说，那修士很笨的，看起来又不像真被我变了性，会很好对付。
约翰一直走到距离冷姑娘五步远的地方，然后停下脚步，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但万年不变的脸上表情滴水不漏。出乎人们意料的是，冷姑娘竟然对他笑了！
莫尔实在看不出他有何打算，但她深知伸手不打笑面人的道理。原来，被她的受害者抓到的时候，她总会用笑容回应，尤其是换牙的时候，一边的酒窝配上一个白牙间的黑洞，喜感十足，化解了不少危机局面。
但谁知那小白脸修士深吸一口气，眉毛拧成一团，薄薄的唇又缩成了一条缝，突然伸手过来抓她，还一边喊着：“小偷！就是你！”
莫尔一惊之下来不及起身逃跑，吉他太沉重，果真是个负担。她缩着脖子闭上眼睛等待落入魔爪，但终究是虚惊一场。取而代之的，是修士的一声大叫：“啊！”
莫尔睁开眼，那修士后退了一大步，正抱着手臂检查。他裸露的皮肤上是三条触目惊心的红爪印，而在他和莫尔的中间，阿尔法浑身的毛仿佛竖立了起来，尾巴立得挺直。
约翰按着伤口，但爪印太长，手根本无法完全按住。他受伤的那只手颤抖着攥起拳，一滴滴鲜红的血点从暴露在外的伤口处钻出来。
黑猫的琥珀色眼睛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约翰不管，他想起那只在复活节之夜偷袭他的黑猫，原来她们是一伙的！他无视黑猫的警告，向前一步准备飞起一脚。
“流氓！耍流氓！”
约翰的一脚抽搐地悬了空，又抽搐着嘴角眯眼望去。冷姑娘用一手抱着吉他，站了起来，另一只手直挺挺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什么？！在主的眼皮底下说瞎话！有谁用哪只眼睛看见我耍流氓了？！但他还是定在了那里，黑猫矫健一跃又将他的另一只袖子改造成了布条，然后迂回到冷姑娘身边，坐下，猫眼不忘投来鄙夷的冷光。
“啊哈！修士耍流氓！”
“天大的新闻！”
……
那边的观众中爆发出哄笑，约翰顿时没了主意。明明自己规矩得很，可这些人不会理睬，他们巴不得把冷料炒出花。约翰紧抿的唇在微微颤抖。
他向后退了一步，知道自己无法洗白，不能再给主教抹了黑。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冷姑娘。她已经安安稳稳地坐了回去，把吉他抱在腿上拨了一声，同时冲着他弯起有酒窝的那边脸上的嘴角，俏皮地眨了眨眼。
“约翰。”
约翰转过身，同时，观众们安静下来。
“裴瓦副主教。”他低着头轻声说。裴瓦也是位德高望重的先生，只是，约翰在他面前，总是不由自主地局促，更别提自己刚刚给教堂丢了脸。
裴瓦副主教没有回应。莫尔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脚下无声，只有肃穆的黑色教袍“簌簌”地拂过地面。
莫尔的评价是：又老又不漂亮，比小白脸差远了。他同样面无表情，但与莫尔对视半晌，从褶皱的嘴唇里吐出几个没有温度的词：“我代他向你道歉。”
以莫尔的习惯，一定会痞痞地耸耸肩，但在裴瓦目光的压迫下，她的肩膀也变得沉甸甸。
约翰跟在裴瓦的身后，穿过广场，走回教堂。一直到了“谣言场”，他被主讲们看得不舒服，依然能听到广场那边喧腾的笑声。而裴瓦一路无言。
……
格罗斯主教在一间废弃了的忏悔室里等待约翰，当约翰怯怯地走进来，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孩子，裴瓦副主教给我讲了今天的事。”
“教父……对不起。”
“不，约翰，如果你能告诉我事情的始末，我想，也许我们的忏悔可以更有针对性。”约翰注意到，教父用了“我们”。
……
“哈哈，孩子，这没什么好难过，相信我。”
“可是教父，我的名声……”
“约翰，如果你在意它，它就容易离你而去。”
是的，约翰默念着主教的话，但是心中的不甘无法化解。
“你要知道，名声无非是人们心中的印象。你若不在乎诽谤你的愚民，这印象还有那么重要么？”
……
格罗斯主教站起来，走到窗边去。从这里，可以模糊地看到阿佩黎、塞西莉亚和更远处的冷姑娘。最近，裴瓦副主教经常站在另一间屋子的窗前朝那里远望，也经常穿着便装出去。格罗斯主教从没对他提及过，只是记在心里。
“约翰，裴瓦副主教有没有说什么？”
“呃……”他当时脑子一团遭，着实没注意，“好像没有。”
他看着教父的身体挡住窗口大部分的光，又环视这件忏悔室。从他跟着教父来到这里，他就知道，教父执着于这间老旧的小屋子。这里没有多余的器具，只有两个软垫，一张桌子，大烛台，经书柜和布满了灰尘的红色绒帘。
教父经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这里一上午，没有人敢进去，也没有人有能力让他出来。他说，每个人生来带着原罪，又在数十载的生涯中为自己的罪孽添砖加瓦，即使是他自己，也不能幸免。
他曾经鼓起勇气，问教父，您有什么罪呢？
格罗斯主教始终没有回答，但眼眶逐渐发红，这让约翰觉得内疚。他便不等答案，劝慰教父：“您每天都在行善，每天都对着主忏悔，不论是什么罪，都会被抹去的，都还净了。”
他永远记得主教绝望的眼神。当时，主教气若游丝，自言自语似的说：“都是骗人的。对着空气忏悔。骗人的。”
忏悔室里的经书柜和软垫很干净。软垫，是因为主教勤快的忏悔；经书柜，约翰想，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教父会经常拿出来看。但除了主教本人，谁都没有那个柜子的钥匙。
约翰和主教跪在软垫上。约翰仍要为他自己对待黑猫的暴怒行为忏悔，他对着主教倾诉。而主教，做的是例行公事，仍是在约翰走出忏悔室之后进行忏悔，倾听者是空气。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约翰的冤屈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