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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Kira的车停到地下车库的时候,听到保安的小屋子里传来不知什么电视剧的怪异台词:
——我爱你,但是我的事和你的事没有关系。
“放屁。”他带着些怨气地关上车门,然后又打开车门,将包里此起彼伏响起铃声的手机和PDA掏出来,看着来电显示上不熟悉的号码,于是接了起来。
——“喂,是Yamato,请讲。”
——“老大……”响起一个倒霉声音:“你为什么都不接我们电话……”
——“什么事?”他回答,嗓音轻柔却充满了不耐烦,之前由认识的号码打来的无数个电话均被他回绝,现在终于聪明了拿公共电话打啊,那些家伙。
——“关于那个项目对方又打电话来了说是有什么问题如果你不回来看看的话我们很难办现在你到底在什么地方啊我们等你回来救命不然总部说要我们脑袋啊老大……”对方像找到救星一样加快了语速。
——“……我要挂了。”他的声音一直都是那样平稳而缓和,只是不太给对方面子。
他拿着手机快步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钮,看着那橙红色的数字慢慢地降下楼层。
——“主任!!!……”对方急了。
——“我说了这个星期我不上班!不上班!!”吼回去,却还是压低了声音。
那些数字不紧不慢地变化着,完全跟不上他急躁的情绪,他往上看了看,24,23,22——这个世界的运转速度,从不因一个人的快乐痛苦变化。他转身,往安全通道的楼梯走去,踢踢踏踏,伴随楼梯间空旷的回音和他不齐的呼吸。
——“…但是真的很急………”对方已经没有了那一瞬间的激动和惊喜,只求在被再次挂断电话前,能够尽最后一份努力。
——“……这个项目本就不该我来管!”几近怨恨地将话扔了回去,却不知道是跑得太急还是因为那句话引起的联想,再开口,声音却已经不自觉颤抖——脚上什么地方开始发热,然后,是剧痛,是伤,他想起来一些什么,是伤。
——“主任…………”那人怯了一些,却也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F11、F12、F13、F14……
墙壁、地板、天花板眩目的白光随着他推开那层楼的门将他整个笼罩了起来,他只觉得心肺都随着眼睛受到的刺痛一起跟随着抽搐,眼睛在痛,脚上的伤口在痛,然后,心在痛——
“拜托你,别打来了。”他闭上眼睛,却觉得那许久都不曾湿润自己眼睛的液体在眼眶凝聚了起来:“不要再打来了……不要再打来了……”
那个让他心痛的原由,他找到了,深深地将自己挖掘,然后找到了。
Kira睁开眼睛,床头的手机和PDA在尖利地响着,一如在梦中一般。他猛地坐了起来,然后觉得脸颊上有些粘湿的,仿佛留下过什么液体,他抬手擦了擦,随即接起了电话。
“主任……”每天把他从Athrun身边叫走的,是这样的声音么?
“对不起……”他开口,在眨眼的瞬间又一些热热的液体从脸颊上滑过,他于是又抬手把它们擦去。他坐在床上,清晨的光芒从厚重的窗帘后面透出来几乎不可看见的少许,就如他在这房间内的呼吸一般令人窒息,他微微叹了口气,抹去脸颊湿润的手,转了个角度,插进自己褐色的头发里,他开口,一如既往的平静而温柔:“……我想请假。”
然后他挂了电话。
探访时间结束后,在离开医院的时间里,他都沉浸在寻找原因的思路中。
为什么会,为什么是Athrun,为什么是他——
是不是如果我不加班,就不会有这种事。
是不是如果我不让他去买该死的东西,就不会有这种事。
是不是如果我看着他,多看着一些他,就不会有这种事。
那我现在开始看着你,还来不来得及。
在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自己可以说,我们是独立的个体,我们有自己的世界,我们该区履行自己该履行的。
直到深爱的那个人,就在自己眼前快要失去。
当深爱的那个人开始痛,于是就也成了自己的痛——谁说那是纯粹的两个人。
于是自己那个时候会不会才后悔少看了那个人一些,拥抱他少了一些,自己平日里在乎的那些,又怎么能把他换得回。
于是就不断地顾此失彼地走下去——他不想。
Kira将手机合上,然后摸下床,脚上的伤让他呲了一下嘴,他瞥了一眼床头搁着的两份病历,他想起另一个感觉不到痛的人。他将Athrun的那一份拿了过来,翻开看了看,今天的日子上圈了红色的圈——
他放下那几页纸,然后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穿上衣服。
今天,先陪他等他的主治医生。
如果要说Kira要对这个Athrun的主治医生有第一印象的好感,那是不大可能的。
见到那个人的时候,Kira还以为他又是来找Athrun寻仇的——那比自己略高一点的人进来的时候,嘴里不知道咕噜咕噜骂骂咧咧着一些什么,就冲到了Athrun的床前,然后将一只腿半跪在他的病床上,抓起蓝发人的领子。
他慌张着过去阻拦,却看到那绿色眼睛里,一点都不紧张的平淡。
于是干巴巴地,他开口问:“Athrun……你,认识……的人?”
Athrun的嘴唇略开了一点,却还未等到他发出一个声音,那个人就开口了,恶狠狠地盯着Kira冲着他吼,让他不由自主地缩了缩:“比你熟!!”
“哦、是么……那麻烦你……”Kira一边想着如果自己有这种魄力拒绝加班应该成效很好,一边还是斗胆伸过手去,努力将那提着athrun领子让他悬在半空的手掰开,然后慢慢扶着床上的人的头,将他放妥当。
然后他能做的就到此为止。
接下来的讨论他基本上什么也听不懂,只是将目光在病房内的三个人身上来回移动着。
如果说他过去知道Athrun的过去为——大学教育“PLANT国立医科大学神经外科学分积点4分毕业”只是纸面的一个介绍的话。
那么面前的两个人,无疑是那段存在过的时间的生动体现。
被称为“Jule医生”的银发年轻人有着和Athrun一样的欧美人轮廓和白得透着血管颜色的肌肤,只是面部表情和Athrun是截然不同,动作略显得夸张而力度十足,修长的、如钢琴家般的手指随时都有要向Athrun揍过去的倾向而使Kira一开始都不得不倾斜着身体时刻准备着冲过去。
而一直安静地站立在窗边,只是一开始礼节性地对他伸出手握了握的黑发男人,则有着比Athrun和Jule先生都更成熟的容貌,狭长的眼睛里是总闪着狡诘光芒的金色瞳孔,他仿佛并不那么关注Athrun的病情而更加表现得像一切都成竹在握,双臂抱怀,在窗边的逆光下,半透明的窗帘在他脸上投下一片让人看不清表情的阴影。
最重要的是他的Athrun,Kira总是时不时转过头去看躺着的人的脸。
然后他在Athrun的眼睛里读出的,是这段日子来,那么微小的希望和安心。
他不曾给予他的希望和安心。
“手术就交给Yzak做吧,现在也没有比他更好的医生了。”——哦,那有着银色的、应该说金到发白的头发的人,叫Yzak,Kira眨眨眼,努力把那些曾经在Athrun周围的名字记下来。
“你这个家伙,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那个人有些恼怒地说着,然后抬起眼睛看了Kira一眼,那眼神带着的责怪是迁怒Kira明白,他也知道不该自己负责,却有股罪恶感就那么升了起来,早晨的梦开始在大脑某个部位翻腾,搅动着神经。
“到我的医院来的话,就没这种事哦~”那黑发男人的话更像调侃,甚至嘴边还略带笑意:“那么,就决定是Yzak来负责?”
“唔……”床上的人点了点下巴,随即又抽出一个苦笑来:“……抱歉。”
“你道什么歉!”银发的家伙又扭过头来,凶巴巴地看着他:“明明毕业的时候是你——”
“…嗳呀…那就不提了罢。”凶巴巴的话被Athrun轻轻打断,换来是Yzak皱着眉摇头。
黑发的男人微微地咳嗽了一下开口说:“你们也该好好叙旧吧……只是我想Yzak也不希望在如此的情况下。”
于是病房内又开始一个小小的寂静。
Kira握着Athrun的手,看着那祖母绿眼睛的目光,在另两个人身上停驻着。
或者也不是,Athrun看着那两个人,就仿佛是在看一段时光。
而Kira看着他们,像在看一个世界。
他们互相看着。
Kira看着他们。
Kira看着一个自己不知道的世界。
有时候,你只能看着他。无论他是一身伤,还是笼罩在光环中。无论他是痛苦悲伤到伤你更深,还是那快乐也让你觉得一切苦痛都消失。有时候,哪怕你感觉到他所感觉,却还是抓不到近在咫尺的世界。
不是所有的悲哀都可以共同面对,也不是一切的快乐都可以一起分享。
Kira感到有些无力。
他在那绿眸的人痛苦到了死亡濒临时,感到自己无法分担一点的痛苦;
他放开了他的手,在他还感觉不到的时候。
当无法分享喜悦和希望的痛苦,渐渐地啃噬着他的心的时候,他伸手抚摸了一下那蓝色的发丝,一个蹩脚的借口后,他用一个可以成为逃走的动词,离开那个让他孤独的房间。
那一瞬间Kira自己忘记了,自己也是Athrun的世界之一,那些以为懂得Athrun全部的人,也许用尽一生也不会懂得的世界。
当第四灌饮料重重砸落在自动贩卖机的取物篮里的声音响起后,Kira被背后一声轻咳提醒得回过神来,他急急忙忙地一边说着道歉的话一边蹲下去拿起一堆饮料,站起来转身,却对上一双细长的金色眸子。
“哟,你好。”那个男人微笑着开口,Kira点点头表示问候,转身欲让开位置给面前的黑发男人,那人却往前逼近一步来。
“Athrun呢?”Kira自然地抬头,问对方。
“在病房里,我让他和Yzak叙叙旧。”金色的眼睛眨了眨,认真看着Kira:“我们谈谈吧,好么。”
冬天的风吹过医院的走廊,Kira抖了抖,于是他将温热的饮料捂在自己手里,轻轻压了压下巴。“关于Athrun。”那个男人说到了Kira心中那个人的名字,他禁不住地、心脏微微收缩了一下。
“嗯,好。”他答应下来。
“你要喝点热咖啡么——”那金色的眼睛眯了一下:“冬天的话,也是很合适的。”
Kira怔了怔,看了看手里的四罐饮料,递到那男人面前:“你——医生还是挑一个吧,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我不是医生——”黑发的人将手里的硬币投入贩卖机,然后丁丁当当一阵,一罐冷冷的黑咖啡拿在了他手里:“Yzak才是。”
“哦……我以为……”Kira将饮料在手里捏了捏,放了两罐小型一些的果汁到自己的外套口袋里,然后眼睛看了看别处。
“我只是个生意人。”他微笑了一下,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在低低的嗓音间,Kira听到一个也算常出现在Athrun口里的医疗集团的名字:“我是投资人。”
“唔……”他歪了歪头,算是知道了。
“他……我说Athrun Zala——”那男人在贩卖机边的长凳下坐下,摇晃手里的饮料罐。
“嗯?”Kira转头,送到唇边的果汁停了下来。
“那个人,在这种地方,不是可惜了么。”那男人抬头,环视这个医院的建筑:“虽然也是口碑好的地方,不过就经费和机遇来看——”
Kira没有接话,他只是静静听着,眼睛看着不远处花坛里在冬日凋零的植物。
“虽然是同期毕业,却已经有那样的差距了。”咖啡被快速地咽了下去,Kira听到那液体滑落的快意的声音。
“Jule……先生么?”他还是开口,为几乎让他要逃避的不知道的世界。
“对,就是那个人。”男人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将手里的空罐投进垃圾箱,转过来,看着Kira:“那个要为Athrun动手术的人。”
“嗯,他们,好像很…………好。”Kira苦笑了一下,他实在形容不出来看到那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想了半天就憋了一个字来形容,再简单不过,一瞬间,他有些憎恨起自己只懂得用图画说话的大脑来。
“好?——是么,其实事实上——”那男人仿佛想起了什么,就快要笑出声来般,将手半握成拳举在嘴边咳了咳:“那么也算吧——如果你把那叫做‘好’的话。”
“嗯?”Kira显得心不在焉,显得。
“Yzak啊,一直都把Athrun当作对手,不,或者说,动力——来得准确吧?”
“嗯,嗯。”Kira点头,然后又点点头。
“只是现在的话,《Journal of Neurosurgery》上已经刊载了Yzak多少文章我不知道,Athrun的话,我大约知道的。”伴随话音结束,一个表情,诡异莫测。
Kira再不懂Athrun的事情,这样的事大约也是知道的——应该是没有,好像是,是没有。
“所以……”
“Yzak……我是说,Jule先生,给Athrun动手术的话,成功率有多少?”未等那男人将话说完,Kira却自己将话题带开了。
“………………五成。”那男人笑。
“……………………”Kira白了他一眼,相当没好气,是,50%,成功,不然就是失败。
“如果能够成功,还要看康复。”那话题终于到治疗上了,Kira点点头。
“如果能成功的话……”他喃喃了一下,一直拿着的饮料罐已经变得冰冷,他转动了一下:“先生,你是想说什么的吧?”
“我已经让Yzak跟他谈谈了。”
“已经?”Kira愕然:“谈什么?”
“Kira Yamato先生,”那男人的语气忽然没有了之前的那种调侃而认真了起来:“我想让Athrun离开。”
早上起来的时候,左眼皮跳了右眼皮接着跳,大约就是这个意思,Kira想。
Athrun会好的,那个男人都几乎将计划订得那么确定了,而Athrun会走的——在他好了之后。
“为什么跟我说。”Kira转过头,不去看身边的人,他将手里已经冰冷的液体一点点喝下去,在嘴唇里转一个圈,慢慢滑下去。走廊上的风悄悄将他的发稍吹拂起来一些,又抚平。
“那个人,太被外物困惑。”他继续说着,伴随凉凉的液体,一直冻结到他胸前的液体:“却也不是会被外物锁住的。”
“不要误会了,Yamato先生——我并非在征求你的意见。”
你只是以为我是把锁。——Kira笑了笑,在心底轻声对自己说,然后他抬头,认认真真地,看向那金色的眼睛里:“那个人,不是靠锁就能留下的。”
他站了起来,离貌地,对那黑发的男人微微行礼,然后走开。
我张开双臂,未来,任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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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沙。
细碎的声音在锋利的刀尖滑了过去。
他低下头,如一个艺术家在给自己灌注全部心血的作品完善最后一道工序般地,仔细着自己手指的动作,手里的剃须刀在白皙的皮肤上轻轻压了过去,一些微小的碎屑被卷走。
那有些泛蓝色的睫毛静静地匐在眼睛上,然后那个人又忽然把眼睛睁开,对上对面的人紫色的瞳孔。
“头不要动。”Kira低声喃了一句,然后提起自己的手来,最后一点,手腕带起一个利落的弧度,结束动作:“好了。”
“Kira。”Athrun微微闭了闭眼睛,然后开口。接着他又什么都没说,只是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来,而那个名字,在他舌尖打了个转,又咽了下去。
“什么事?”被唤到名字的人将手里的物品放到一边,然后探过来身子,伸出沾湿的手,带着两个人都熟悉的须后水的味道。他抚摸对方的脸颊,然后脑子又不知转到什么地方地开始念:“干净了——才两天就不少了呢。”
Athrun 转动了一下自己的头,感觉脸颊就感觉了对方那个人手掌心完整的温度,他仍旧没有接着说什么,只是看着Kira。
一个小小的安静。
他看着的人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将手指在光洁的皮肤上摸摸,又替他将落到额头前的发丝拂回去。
他们谁也不敢开口。
“你不去上班么?”半晌,还是其中一个人找到了话题,开口打破寂静。
“嗯,不去。”Kira点点头:“你就要手术了嘛。”
“平时都那么忙的……”他接着话往下:“没问题吧?”
这种时候真不知谁该担心谁——Kira看了看那有着沉静湖水颜色的眼睛,一股莫名的不快浮了起来。
“刚好可以有一个年假拿。”他面无表情地撒谎,而手指停留在那方寸的肌肤上,不再有什么动作:“没事的。”
“哦……”Athrun露出一个舒心的表情来,将自己的头歪了歪贴在那手掌中,不再说话。
现在他能够感觉自己的,就只有那方寸之间而已。
Kira看着那蓝色头发的人,看着那以一个不大的角度靠在自己手掌上的脸颊,低头——在自己才弄得光滑干净的脸颊上落下一个亲吻来。
无论对方的容器是大或小,他都会尽力去填满。
而当对方的感知只有那么多,他唯有拿着漫溢出来的、盛不住的情感,等候在一边,等他需要的时候,再递上去,装满。
混合着消毒水与须后水的诡异味道,温热的气息纠结在冷冷的空气里,然后散去。
“Athrun,”他用手肘支在他的枕边,埋着头,仿佛要将全部的生命注入进另一个身体里般的姿势,将另个人拥在他的臂膀中:“加油。”
他们两闭着眼睛,鼻尖碰触着鼻尖,嘴唇亲吻着嘴唇,牙齿撕咬着对方,混合在两个人气息的病房里。
Athrun,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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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谁在找谁,手术前Kira在一个阳台看到了一个人点了一支烟快要烧到手的Yzak Jule,盯着他的方向,却不知道在看什么。而他正想要不要去提醒对方那烟头的时候,那个人却一个麻利的姿势将烟扔掉,转过来对着他。
——“Athrun跟我提起了你的。”
——“哦哦。”
——“他说你总是很忙。”
——“不忙不忙。”
——“这几天呆在医院守夜,也辛苦了吧。”
——“你才辛苦你才辛苦。”
——“……其实,你如果很忙的话,也可以不用这样的。”
——“………………唉?”Kira停止了缓和气氛一般的口水话,看向那个一身素白、连着肌肤和发都素白的人。
——“你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的。”
Kira一时间有些语塞,是,其实他知道的。尽管那么后悔那么悲哀那么地想从此陪在那个人身边,他都还是知道的。
他帮不上什么忙。
他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实际意义,他不懂医学,不会手术,他甚至会被护士骂说添麻烦帮倒忙然后赶出病房,接着再过半个小时他又蹭回病房去。
他帮不上Athrun任何。
但是人又是这样的。
饿了会找厨师,病了会找医生,赶不及了会找出租车司机,要办什么事的时候会找有门路的人,甚至出生死亡,都是交由不认识的人之手。
能帮你的人,会比能够相伴你左右的人,要多很多。
而相伴左右的那个人,却会为自己什么都帮不上痛苦自责。
那银发的人抬手看了看表,对Kira欠了欠身,转身离去。
“Jule先生。”Kira最后还是开口,然后看那个人微微侧身转过来。
“Athrun的手术,就拜托你了。”他看着Yzak,先是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然后自己的眼睛垂下来,就像一个东方人通常做的那样,轻轻致礼。
但是无论所么痛苦还是会伴他左右,只因那个人需求,脸颊贴在掌心那一瞬间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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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ra将脸颊靠近位于手术室斜上方观察室的玻璃,嘴鼻呼出的雾气有些模糊了他看到的另一边。
那中间隆起的、在白色布料下面的,应该就是Athrun,他努力将眼睛眨了眨,想看得真切,
房子里的人走来走去忙忙碌碌,拿着一些Kira完全不太懂的物品在中间隆起的部分比划着,
手术室的信号灯从黄色的准备状态跳成血红色那一下,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扩音器传出来尖利的一声警示音,Kira听得吓了一跳,看着玻璃窗下将手放在胸前做好准备状态的人都互相点点头,说着一些什么,又显得一切都很正常的样子,遂又平静了下来,心脏跳起来接着放缓,他往后退了退,想找个地方靠住,然后比起刚才那声警示音更加急促的、像是故意一样的音乐声在他外套内侧的口袋里响了起来。
平时他总是看起来还是很好相处的样子,于是铃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公司的几个小女生弄成了卡通片的主题曲,那在这种时候略显得有些傻傻的音乐顿时让在观察室内的几个医生都抬起头看着他,他有些慌乱地四处看了看,又正对上一双金色的、狭长的眼睛。
于是鬼使神差地,他将那尖叫的电话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人几乎是带着哭腔了——主任,啊主任主任你接电话了,太好了太好了——
他压低了声音应答,有些气急败坏地问什么事。
于是他听到仿佛是电话被另一个人夺走的声音,一个严厉的女声响了起来:“Yamato主任,你再不回来就要出事了——或者说,事情就闹大了。”
他愣了愣,脑子里已经转过几个可能性,而最终告诉他的,是最不期待的那种——加班加点做出来的项目出了差错,虽出错的人不是在他,但是他必须去负全部的责任。
他握着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嘈杂,他却久久没有应一句,他的眼睛看着玻璃另一边的那个人,手指轻轻放在透明的那一层上,放在他眼睛看得到的那个人身上。
他想摸一摸他,看看他好不好。
电话那边对方的语气越发着急了起来,他支吾了几句,眼睛还是看着下方——其实他根本看不清那个人,蓝色的头发被包裹了起来,身体掩盖在白色的织物下,只露出需要动作的部分,加上那些不断在他身体上方移动来移动去的手,Kira知道其实自己什么也看不清楚。
而他只是想看着,只是想看着。
看着能做什么——?
主任——!!!
那边的声音高了起来,几乎是要发彪了。
Kira 皱了皱眉,手指紧紧地按在那玻璃上,头抵在上面不安地动了动。
他已经后悔过一次了——他不想后悔另一次。
Athrun,他在心底叫了一声。
被他呼唤的那个人只是躺在那里,Kira知道这个时候,他和他都帮不了对方什么。
然后他看到一双蓝色的眼睛——有着冰冷颜色的眼睛,快速地抬了起来,轻轻瞥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去。
那带着特殊口音的句子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你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的。”
Kira的心紧缩了一下,带动起一些疼痛来。
是,他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的,但是——
“你一定要尽快过来,这里没你不行了。”
耳边一阵又一阵催促与求助的声音,是句句都听得那么真切的。
——我们寻求帮助的未必是那唯一的人,而向我们寻求帮助的,也未必会是那唯一的人。
那紫色的眼睛紧紧闭上,然后他呼出一口气来,面前冰凉的玻璃上结成一圈雾气,他开口,说好,我就过去。
挂掉电话,Kira仍旧看着下面的那个人,那群人,然后他又深深呼吸了一次,雾气结成一圈,他伸手,擦掉水汽上的一抹——
他努力想了想,然后画了一个简单的、微笑的图形出来,画了一个这种时候,他唯一能够留给Athrun的表情来。
Athrun,加油。
他转过身,在那金色眼眸有些刺人的注视下,走出了那有些昏暗的房间。
玻璃上画在一片水汽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伴随他离开房间的脚步,
他和他,都有各自必须要面对的世界,如果连自己的世界都负担不好,如何给对方一个坚实的臂膀?
离开医院大楼的时候,天空开始凝聚起一团云,不一会儿,这个城市在这个季节特有的寒冷的雨就落了下来,混合着背景灰色的建筑物群,像褪了色的画。
Kira打开汽车的雨刷,将那逐渐坠落到挡风玻璃上的雨水刮走。
人据说会因为天气决定心情。Kira看着那灰蒙蒙的天空,喃喃对自己说其实他心里知道,这个城市这个季节的雨,下一场,就会暖一点。
然后冬天就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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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刚进公司的年轻员工对第二天仍旧穿着头一天衣服的Kira开“昨天晚上在哪儿过的啊”、并伴随眨眼等暧昧动作的玩笑。
后来或多或少知道了一些的他们,也就收敛了不少。
一身素白的Jule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只是还需要康复什么什么的,然后便也就如他来到般暴风骤雨地,留下一句类似不准好不起来坏了他临床成功率的话也就离开了。
离开前他拿了一叠纸跟Kira交待要注意的事情,躺在病床上的Athrun却倒是先开了口:
“你与其跟他说,不如跟护士说了。”
Yzak带着些认真的表情说:“我看他能行的。”
然后他拍了拍Kira的肩膀,走出了房间。
一句话、一句信任,Kira觉得那气氛改变得莫名其妙,但也却是接受了那好意,担任起Athrun夜间的看护。
有的时候人需要别人陪着等待,就象不甘于自己的时光在等待中流逝。
于是他便用一切能取得的时间陪伴着他,等待着一个什么奇迹。
时间往前走,带走的是对希望一点点抹灭掉的耐心。
而每当那绿色眼睛泛滥起不确定的波澜的时候,总有一只手,轻轻抚摸过他的脸颊。
辛苦的是他,Kira知道;
痛苦的是他,Kira知道;
在每天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连带着那些万家的灯火也暗下来的时候,他便会替Athrun盖好被子,然后将头枕在Athrun的头边——
至少,我能够陪你等。
他轻轻搂着他,他相信奇迹会到来他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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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两天三、三天——也数不清楚是第几日的看护。Kira从睡梦里醒过来,耳边仿佛有细微的声音。
他抬头,昏暗的病房内让他一瞬间判断不太出目前的情况,不过可以确认的是,Athrun在微弱的呻吟,而那呻吟表达的是痛苦,并且越来越大声。
那不是要表达给谁听的声音,是身体最自然的、对痛苦最直接的反应。
“Athrun,怎么了?”他俯身离Athrun近了些,然后他看清那个人的脸上,大滴大滴的液体在滚落下来。
“Kira……Kira……”那混含不清的声音逐渐有了言语的主次,表达了一个清晰的意思,就是他爱人的名字。
被呼唤的人自然有被呼唤时的动作,下意识地将那个人扶起来一些,抱在自己怀里,将他奋力抬起的头用手托住,低头答应呼唤他的人——“Athrun,怎么了——你等等、我去叫护士来——”
那蓝色的脑袋在他臂弯里蹭了一下,带走脸上的水汽,却又滚落一些出来,那是他不常惯用的表达方式,然后他又开口,依旧是充满了疼痛,却仿佛带着一些无法察觉的微笑——
“Kira,我……我好痛。”他皱了皱眉,然后拼命挤自己的眼睛,好像要把那些液体都挤回去,他于是又哽咽了两下,喘过气来,认真地对抱着他的人说:“我——我好痛,好痛,Kira,我好痛。”
那一瞬间他有些呆滞,随即又木讷地张开口,略微地张了张,然后用有些干涩的嗓音问他说:“你……说很痛?……哪里痛?”
那不只是询问的口吻,带着一些期待和无法分辨是奢望狂喜还是害怕恐惧的急躁,他认真地看着那个绿色眼睛的人,抱着那头的手,在蓝色的发间有些不知所措地抚摸着:“Athrun……你哪里痛?”
那怀里的人点起头来,微微地、然后又十分确定地点起头来,一字一句地、每说一个词都轻轻地点一下头地说道:“全身都在痛,Kira、Kira——我全身都在痛。”
洪水冲溃堤坝的时候,决堤的浪潮也无法形容那一刻涨上他心口的撞击感,他有些僵硬地将怀里的人抱紧,然后再迟钝了一秒后,拿起了床头的紧急呼救电话——
护士!!护士、护士——
他叫得大声而嘶哑,仿佛用尽全身的气力,抱紧人的手死死扣住那躯体,握着话筒的手却有些无力地在发抖。
他恢复知觉了——他有知觉了、是的、是的!拜托你们快来好么——
来不及好好挂上电话便就又将那个人拥紧,然后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才发觉混合着浓厚的鼻音和水汽声。
他哭了,滴滴答答在Athrun病员服的肩膀上。
一串一串止不住地液体,在那白色的衣服上留下一个一个圆圈样的浅灰色凹痕,然后很快就连成了一片。
他和他都哭了,皱着眉,落下这些日子以来积淀下的无尽的泪水,而嘴角,各自都带着一些笑。
疼痛是好事。
是好事。
他们就那样拥抱着,仿佛今生都不要再分开。
——主任这个月的电话账单又是多少?
——哈哈哈,来来来买大买小,输了的请客。
Kira从来没发现Miriaria和Dearka是那么合拍的八卦伙伴,这回他知道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发现自己这样被公司的人、尤其是那两个人调侃。
他摸摸鼻子,把有点害臊的脸藏在雾气腾腾的咖啡杯后面,然后斜眼瞟自己手机。
总觉得什么时候就会响起来的,但是又迟迟不响——想打过去,但是又觉得会打搅对方。
Athrun还是离开了这个城市,虽然经历了一堆又一堆得烦恼和职业咨询心理咨询;
而他依然在这个城市过着原来的生活,几乎不加考虑地。
在机场的那个时候,自己只是看着他慢慢走远的背影什么都说不出,倒是那个蓝发的人,站在安检口回过头对着他看了又看,然后突然跑过来抱着他,脸埋在他的风衣里。
——好好吃饭。
——好。
——不要熬夜。
——嗯。
——喝茶,不要喝咖啡,不要抽烟。
——嗯,嗯嗯。
——不要敷衍我。
——我没有。
——少加班。
——……不行。
——…………?[微怒]
——不加班我就要出去玩,跟别人玩你会吃醋……哎哟、Athrun……
——我走了。
——嗯。
——我真的走了。
——快去吧,已经在催了。
——Kira……
——嗯…………
让我再好好抱抱你吧。
拥抱不能持续永远,但是拥着爱人的感觉,能铭记永远。
有人曾经担心过Athrun离开后,Kira Yamato会死于非命,比方过度疲劳驾车出车祸之类,比方不好好吃饭得胃癌之类,人数很多,比方Athrun Zala本人;
结果也有人发现,其实Kira比他自己想象的都要会照顾自己——或者照顾别人。人数不少,比方Kira Yamato自己。
他发现搭配好膳食其实并不难,他发现没有哪次忘记带钥匙钱包,他发现开车送人回家也很简单。他有时候会想象Athrun看着这一切傻了眼的样子,然后自己也就傻傻笑。
Kira于是就真的笑着歪了歪头,将自己上半身埋在大大的制图板上,脸半掩在手臂间,于是一股轻柔的青草香味飘入他的鼻腔里。
——发现自己惯用的香水被Athrun不打招呼地私自拿走是那个人走后第二天早晨的事。
本来放着自己那褐色瓶子的地方空空的,留下一个深绿色瓶子,有着青草香味的、Athrun惯用的那个牌子。
公司里对气味敏感的女职员笑着说,主任换香水了啊。
他笑,说是啊,喜欢得不得了。
——把衣柜喷了个遍,于是那蓝色发丝间的味道就一直都在了。
于是那手臂抱着自己,自己也拥抱着那身体的触觉,那样的感觉,就会一直留在自己的臂膀间了。
他继续歪着头,然后拿起手机,拨过去那个熟悉的号码。
对不起,线路忙。
他放下电话,翻开手边一本自己完全看不懂的最新一期医学季刊,看着上面那个人。
明明就是Athrun,明明也就是英语,但是为什么说的话我听不懂呢……他将那访谈看了几遍,专业词汇让他有些晕糊糊的,但是有一句话他总归还是看得很明白——
——Zala医生真是,如此年轻便能如此大胆地、一直以一种挑战极致的姿态在这个领域活跃,相当不简单呢,有什么这方面的心得么?
——因为我有一直不变的底线。
——具体的意思是…………
放飞的那个人,怎么可以没有一个回去的地方。
那个可以让他回去的地方,又怎么可以随波逐流,自己都找不到方向。
鸟儿走了又来,大树深深扎根在那里,只把自己的枝叶向天空伸展得更舒畅,让你回来有一个回来地方,离开的时候,也有离去的地方。
一辈子可以有多少个去处,而一辈子又有几个家能回。
紫色的眼睛眨了眨,露出一些微笑与坚韧来。
也许路上会有离别的痛苦,也许有等待的寂寞;
而他仍旧知道他们一定会幸福,因为他一直在这里。
[END]
尾声:
Athrun拿起电话,按下重拨键。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忙。
蓝色的眉毛挑了起来,看了看电话,然后挂掉。
他开始有些焦躁了,通常这个时候对方也肯定下班了,然后在家等他电话什么的,现在怎么打,却都也打不通。
每一次都说对方忙——印象里Kira不是一个爱煲电话粥的人,这是怎么了?
他把电话抱在怀里,缩在了沙发上——然后眉毛微微皱起,略带一些生气的感觉。
他以为我很闲么?我还不是有一堆病例要看论文要写案例要分析——我专门排出了时间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居然还煲电话粥?
然后他又想到了别的方面,其实手机也有来电不接受功能——然后就弄得像占线——莫非他在开会?不会——他说了他今天晚上是有空的,那就是跟别人——不方便接——?还是说?——
智商高的人是不一样,区区几分钟时间,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种可能性。
出事了?——他现在还是加班加得很厉害的,莫非又不听话过度疲劳后开车了——
想到这里,Athrun忽然坐直了起来,有些神经质地拿起电话,按下重拨键,咬紧的下唇微微有些抖。
几秒钟的杂音后,再不是让人心焦的忙音。
——通了!!
——喂?Athrun么,咳,终于……?
——Kira!!!!!!!
——…………吓、吓一跳……怎么了?
——你刚才在做什么?!
——……啊?在家里啊……怎么了?
——为什么我打你电话老是占线?!
——啊……这个……我想大约是因为……
——什么?!
——……因为我也一直在给你打过来的缘故吧……
——…………………………………哈?……………
——对啊……可能每次都刚好你也在给我打……
——……………………………………………………
——Athrun?^-^
——……………………………………………………
——Athrun~
——……………………[挫败]
所以说,其实有些时候同步率太高,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b
我承认我有怨念,很多,很多怨念。
那种怨念几乎都快成为怨恨了。
但我还是能认真说,我没有对不起KA。
然后我觉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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