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叫茉莉的鱼》袁若寒

18、茉莉要奋斗

　　博士像发疯一样死死按住枕头，强烈的窒息感让小憨本能地拼命挣扎，在他手臂上抓出无数血痕。最后，那股力气渐渐弱了下去，雪白的两条胳膊因为脱力而瘫在床铺上，只剩手指还微微抽动。当赵先生赶到时，见到的是杀红了眼的博士和奄奄一息的小憨。

　　可怜的孩子最后被抢救回来，赵先生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对他进行了深度催眠，塑造一个只有两岁智商的孩童人格。一个不会仇恨，不会悲伤，永远天真快乐的两岁儿童，能百分之百满足博士充当慈父的愿望。

　　小憨在短时期内看上去很好，但洗脑毕竟有危险，他常常精神崩溃，出现记忆混乱的症状。遇到这种情况就需要进行再次催眠，次数越多，对大脑的伤害就越大。而且他对那个雷雨天的记忆太深刻，像刻入骨髓一样，落下了极其害怕雷鸣的后遗症。每次打雷，总是会触发他极大的恐惧！

　　“你痛苦了那么久，也该幸福了。”结束了不愉快的回忆，赵先生长长叹了一口气：“要学会释怀，放过小憨，也放了你自己。”

　　博士不再说话，但抗拒清楚地写在脸上，赵先生知道他需要时间去消化现在的一切，因为爱钻牛角尖的人往往更难走出困境。正因为了解他的脾气，所以也不逼迫他，只丢下一句自己好好想清楚就出了门。

　　屋外阳光明媚，和阴冷的室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深呼吸几下，享受着绿色植物释放的芬多精，再信步走到池边。蓝色人鱼正在神游天外，根本没有发现有人靠近，傻乎乎的样子总让人想狠狠地捉弄他。

　　“茉莉，很高兴见到你。我叫赵朴，是Z的大哥。”男人出声打招呼，把发呆的蓝色人鱼吓了一跳，转身时尾巴掀起很大的水花。

　　在岛屿呆的这些天，他已经习惯人烟稀少无人打扰的环境，忽然被人搭讪打招呼，一下没回过神来，过了一会才发现面前站了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这个自我介绍的家伙正是早前看到的西装男，他有一张和博士非常相似的脸，只是不戴眼镜，身材更健美一些。

　　他的举止高雅，可目光锐利，似乎能看透人心，让蠢蛋人鱼有点怕怕的。

　　原来是博士的哥哥，难怪讨厌人类的大冰山一点也不排斥他，这么看来，博士对自己的亲人都是极好的。那么非亲非故的自己，究竟要付出多少努力，等待多久的时光才能让博士接受自己呢？

　　这好像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因为大冰山实在是太让人捉摸不透了！

　　茉莉傻乎乎地伸出手，对博士的兄长充满了敬畏，开口就叫了声大哥。想想又不对，跟别人非亲非故的叫大哥也太亲密了，于是又改成赵先生，扭扭捏捏的样子倒是不讨人厌，看着还挺可爱。

　　“你很有趣。”赵朴笑了。

　　这人似乎很好相处，和外表不一样，也许是个好人也说不定。茉莉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赵朴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率先开口：“如果是想问Z的事，我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真的什么都可以问？

　　茉莉大喜过望，于是连珠炮一样发问：“其实我想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就是想问问博士的真名叫什么，为什么住在孤岛上，小憨到底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既然大哥都说可以随便问了，他绝对不会客气，一定要各个击破。他一直很纠结为什么人类会生出人鱼宝宝，而且大冰山的过去实在太神秘了，全是他做梦都想知道的事情。

　　“Z本名赵素，是个自视甚高的人类学家，脾气有些古怪；小憨是人类和人鱼混血的孩子，确实是他的儿子，你要验DNA吗？至于为什么避世而居，还是让他自己告诉你吧，这可不是我解释得清楚的陈年旧事。”赵先生双腿交叠，看似动作随意地聊天，其实在观察茉莉的一举一动。

　　赵朴，赵素？看名字果然是一对兄弟！

　　茉莉趴在池子边，对又得知了一些博士的秘密而窃喜。

　　他的眼睛闪闪发光，里面都是喜悦：“难怪小憨和我不太一样，我以前就一直奇怪为什么他的上半身完全是人类，原来是混血。这么说，人鱼也可以为人类生育后代。对了对了，小憨这么美，他的妈妈一定是个大美人，她去哪里了？”

　　奇怪的是，爱吃醋的笨蛋在提到小憨母亲时，心里居然没有一丝嫉妒。要知道这条人鱼很可能是大冰山的毕生挚爱啊！

　　“人鱼当然可以生孩子，不过准确地说是产卵，反正跟你想象的方式有很大不同。”赵先生避开了小憨母亲的话题，向他详细介绍了一番人鱼社会制度，以及神秘的受孕和生产过程。

　　生活在大洋深处的人鱼和人类非常类似，他们有健全的社会体系，用法律约束公民，过着按劳分配的生活。这些海底居民的主要势力分为四大家族，分别是太平洋的翼，大西洋的踏潮，北冰洋的天歌和印度洋海因。

　　赵先生指了指茉莉的胸口：“每条人鱼都有标志身份的刺青，你胸前的翅膀就是翼的族徽。”

　　他的胸骨上有两条对称的蓝色图案，宛若一对张开的翅膀，原来以为是原身体图美观纹上去的，没想到居然是类似身份证的东西！

　　“而且你还是个贵族。”虽然等级不算很高。

　　“从哪里看出来的？”茉莉震惊了，对普通老百姓来说，贵族这个词语显得有点遥远。

　　“你知道人鱼天生喜欢就发光发亮的东西吧，这个习性导致他们用颜色来区分阶级。人鱼的头发和鱼尾色彩通常是一致的，大贵族和皇族几乎都是浅金色或者金色；反之，颜色越深地位就越低，黑色或者深色的人鱼基本都是平民甚至是奴隶。”茉莉的颜色介于蓝色和紫色之间，鳞片也不算透明，应该出生在一个中等贵族家庭。

　　“小憨那么白，所以他是皇族？”如果按照颜色来分类，那么纯白色的小憨应该是金字塔的顶点了。

　　然而赵先生摇摇头，谈论到这个孩子的时候他总露出一些怜悯的神色：“我说过他是混血，没有家族愿意接纳他，如果他闯进别的人鱼的领土，会被毫不犹豫地杀死。他的白色也不属于正常的颜色，只是白化病而已。”

　　“真可怜。”茉莉低下头，难怪博士从来不让小憨游得太远，只能在岛屿周围逛逛。

　　大概是不想继续谈论关于小憨的事，赵先生再次把话题转移到野生人鱼身上。野生人鱼的寿命虽然很长，但繁殖能力很低。出于生物繁衍生息的本能，他们已经进化成雌雄皆可孕育下一代的体质。这样可以增加受孕的几率，但总群的数量依然在不断下降。

　　人鱼是产卵而非直接生产出胎儿，卵会在雌性人鱼的身体里缓慢成长，直到成熟。相比拥有产道的雌性，雄性人鱼生育宝宝则艰辛得多。由于没有富有弹性的通道可以分娩，他们的卵只能在身体里呆很短的时间，在长到一定大小之前生下来，可是这样的卵存活率很低。如果非要生下健康成熟的卵，那么就得付出极大的牺牲，绝大部分雄性人鱼都是因为生育下一代难产而死。

　　“小憨的妈妈是这样死的吗？”茉莉皱着眉头，感觉很心痛，他对这个从未谋面的“情敌”一点敌意都没有。

　　赵先生点点头，算是承认了，然后又补充道：“其实你不需要担心Z心里只有他，因为他已经去世二十几年了。”

　　茉莉脸红了，扭捏地说：“我没有那种非分之想。”

　　“我是搞心理学的，专门研究别人想什么，你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我还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吗？”赵先生爽朗地笑起来，若有所思地看着蓝色的人鱼，忽然说：“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这个心愿，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主要目的。”

　　“目的？”茉莉蒙了，不会是因为他喜欢上博士，要杀人灭口了吧……

　　“对，我是来给你们做媒的。”看上去非常冷静的赵先生嘴里却吐出了不得了的句子，茉莉惊得合不拢嘴，一时间搞不清楚这个做媒是什么意思。

　　做媒，好像就是撮合两个人相好吧。

　　“Z单身很久了，就算不为他自己着想，也应该替小憨找个妈妈。你也看到小憨那个样子，没人照顾可不行。而且Z非常讨厌人类，不可能和人类女子发生什么，我觉得你的条件非常好，很适合他。”惊人的话一句接一句蹦出来，赵先生接着说：“当然，这也得你同意才行，首先得尊重你的想法。如果你爱他，就得接受他的过去，甚至要接受他和别人生下的孩子！我知道这很难，但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下。”

　　“Z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坚强，他和所有人一样期待幸福。”赵先生俯下身，郑重地说：“而你，可以给他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