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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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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你轻点成不?”唐逸欢靠在椅背上,伸出的双手袖子捋起卷到上臂,几道血痕在白玉般的手臂上显得份外触目惊心。
唐逸欢身上有几处擦伤,虽然都不严重,但殷向晚还是细致地一一给他上着药,听到他的抗议,向晚也只是稍稍抬起眼皮瞥他一眼,不轻不重地说:“男子汉大丈夫,忍一忍就过去了。”
男子汉大丈夫……唐逸欢咬咬牙,她分明就是把自己当小孩子在哄嘛!可是,如果连这点小碰伤都叫叫嚷嚷的话,也难怪她会那样……
唐逸欢深呼吸一口气,为了转移上药处传来的阵阵刺痛,只好分散注意力讲别的话题:“本少爷今年还真是流年不利,一而再再而三地受皮肉之苦,你说是不是应该去城北观音庙里拜一拜去去秽气?”
向晚又看他一眼,视线重新回到手上包扎的动作上,淡然地说:“少爷,城北的那家观音庙是送子的,就目前而言你似乎还不用不着去。”
呃……他平时又不求神拜佛,只记得听万家福说过那座庙很灵,怎么会知道竟是送子观音庙嘛!
“咳……”唐逸欢清清嗓子,正想开展另外的话题,突然被殷向晚打断。
“少爷,”她已经把金创药瓶放到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唐逸欢卷起的袖子放下来,眼睛一直低垂看着他的手,说,“以后再遇到今天这种事,别再做傻事了。”
“什……什么傻事?”唐逸欢一时没反应过来。
向晚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才抬起眼,说:“少爷,下次遇到危险,不要挡在我前面。”
唐逸欢一怔,像是花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向晚说的话。他皱了皱眉,认真地说:“你是我唐家的人,本少爷身为唐家的当家,当然有责任挺身而出。更何况我是男人你是女人,男人保护女人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不,正因为少爷是主子,才更应保重自己。作为下人,我们才是该保护主子的那个。”殷向晚语气严肃地反驳,“像刚才那种情况,就该交给我处理,而不是一昧地展现你的英雄气概。”
唐逸欢睁大了眼睛,像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半天才气结地吼道:“你……你这女人简直就是狗咬吕洞宾!难道本少爷只是为了展现什么狗屁英雄气概才会把自己的身子送出去给疯马踢的么?”
向晚却只是掀起眼皮扫他一眼,用陈述事实的口吻平静地说道:“少爷忘了吗?向晚是懂武的人。”
“……”唐逸欢一时无言,当时情况危急,他是忘了这一点没错,可若不是在遇到危险时他的身体比头脑更快作出反应地一意要保护她……也罢,也罢,反正他早就知道了,这女人就是个不懂得感恩的白眼狼,在她看来,自己根本不管做什么都是错!
唐逸欢气鼓鼓地别过脸,干脆不再搭话。
向晚对主子的孩子气习以为常,站起身收拾好药瓶和绷带,说:“少爷在心底偷骂向晚不知感恩吧?”
唐逸欢瞬间僵了一下的表情让向晚深知自己没有说错,她好笑地看了什么情绪都放在脸上的主子一眼,却又忍不住轻叹一声,说:“只是向晚这个月来替少爷的上药次数实在是太多了,我不想再遇到这种事。”
唐逸欢把头转回来,眉心轻蹙,歪头看着向晚,说:“怎么连这种本应是有良心的话从你口中说来,也还是那般没心没肺呢?”
向晚勾了勾唇角,说:“少爷过奖。”
“本少爷没有在称赞你好不好!”唐逸欢果然更气了,就像脾气不好的猫一样,被人轻轻捻一下猫须就把全身的毛都竖起来。
“叩叩叩”的敲门声让他没办法将脾气发下去,外头传来唐锦的声音:“姑娘,项大人到府上来了,想要见你。”
“这家伙来干什么?不是这么急着就要讨恩情吧!”一听到死对头的名字,唐逸欢更加不高兴了。殷向晚却不轻不重地说:“少爷没听到吗?客人是来找我的,又不是找您,激动什么呢?”
“这……”本少爷才是唐府的主子吧!
向晚优哉游哉地打断他,说:“少爷旧伤初愈又添新伤,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如果有需要,向晚也可替你请位大师回来看看少爷最近是不是犯冲了,可有化解之法。”
这分明就是调侃他说要去庙里参拜的想法!唐逸欢气结却仍是无从反驳。
殷向晚已经收齐了上药用的东西推门走了出去,把托盘递给唐锦,又吩咐她找唐青来伺候着,才快步向前厅走去。
这场景,可真眼熟。
殷向晚一进门心里就产生了这种想法。
貌似就在数天前,项怀之才这样悠然自得地坐在唐家大厅,又非常怡然自乐地端着青花瓷杯细细品茗。
不得不说,作为一名客人,这人在别人家——而且还是死对头家里过得还真是自在,这也算是一种大将之风吗?
看到向晚走进,项怀之放下茶杯,从椅子上站起来作揖道:“向晚姑娘,真是不好意思,项某厚颜,又不请自来了。”
“项校尉肯光临,我们欢迎都来不及才是。”殷向晚作了个请他坐下的手势。
但项怀之却摇摇头没有落座,问道:“上回参观贵府庭院,项某喜欢得很,不知向晚姑娘能否再带项某去逛一圈?”
向晚马上就明了项怀之必定是抱持着某种目的前来,绝不会是像唐逸欢在她出门前嚷嚷的那般“肯定只是来看下本少爷挂了没的或是过来以恩人身份幸灾乐祸一番的”。
“当然,”向晚扬唇一笑,侧身道,“项校尉,这边请。”
“唐府庭院里的木槿花开得真好。” 庭院的小道两旁是粉色与白色的木槿,纵是初夏时分,但已争相旖旎出一树风情。项怀之负手走在鹅卵石径上,悠然叹道。
“等再过些日子,这院里的丝兰、紫薇、牡丹都开齐了,那才叫好看。”向晚顺道客气了一番,“届时欢迎项校尉前来赏花。”
“那项某在此就先行谢过了。”项怀之也拱了拱手。
矮树丛花,曲径通幽,唐府庭院极大,两人却有意无意地走到了连奴仆都少有经过的僻静之处。两边的木槿花已经换成了紫薇,花苞儿层层叠叠地坠在叶间,不难想见,待到花团锦簇时将会是何等妖娆。
“对了,唐兄没什么大碍吧?”项怀之问道。
“多谢项校尉关心,少爷没什么事,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不过现在估计被她临出门前的挑衅气成内伤了吧……
“那就好,项某多嘴问一句,此前……向晚姑娘或唐兄可曾遇到过这类事件?”
项怀之语气里的一丝探究之意让向晚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子正色问道:“项校尉这么问……是否有些什么想法?”
项怀之也停了下来,沉吟片刻,他才说:“商场上的规则项某不太了解,但也知道有人会给生意对手下绊,唐家的生意涉猎范围极广,恕项某开门见山问向晚姑娘一句,最近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项校尉的意思是……这次马匹突然发狂并非意外,而是人为造成的?”殷向晚心头一跳,事发突然,之前一直顾着唐逸欢受的伤,根本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
“恐怕是的。”项怀之想了想,从袖口中掏出些东西,说,“本也不想惊扰向晚姑娘,但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应该让你提防一下。”
“项校尉到底发现了什么,不妨直言。”向晚的脸色也严肃起来。
项怀之摊开手心,三根通体乌黑、约莫三寸长短的铁针泛过妖异的光泽。
殷向晚的脸色倏然一变,一丝骇然从眼底闪过。
项怀之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问:“这是项某今天在马脖子上取下的,向晚姑娘可想到了什么?又或者……最近唐家在生意上与什么人有冲突?”
殷向晚一反平日灵巧的应对,过了好一会儿,她僵硬的表情才略为松动,勉力扯了扯嘴角,摇摇头道:“实不相瞒……唐家……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这些年来,自然也是得罪了不少人……一时间,还真想不到有什么人……要用如此歹毒的手段来对付……我们……”
一句话讲得断断续续,竟是完全失却了唐家大总管的风范。
项怀之心知有异,仍没有揭穿,试探地问:“若不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那向晚姑娘或是唐少爷……可曾与江湖上的人结仇?”
向晚垂下眼睑,悄悄地深呼吸两口,片刻后再抬头,她已恢复了正常神态,摇摇头说:“唐家世代营商,从来不曾涉足江湖之事,怎会与人结仇呢?”
“但据我所知……已故的唐老爷的二弟,当初正是因为执意要闯荡江湖才离开柳京的,说唐家从不涉足江湖,也不尽然吧?”
殷向晚抬眼望了项怀之一下,他脸上神色坦荡,诚然,唐家在柳京是首富之家,一举一动备受瞩目,当年唐放与唐家闹翻之事虽被刻意隐瞒,但流言蜚语早已传得街知巷闻。那时候唐家二少放弃荣华富贵投身江湖的故事,在坊间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人们只是不知道唐放后来又回过唐府罢了。
殷向晚定了定神,说:“正如项校尉所说,唐二爷当初执意闯荡江湖,不惜与唐家决裂,在他擅自离家后,唐老爷的父亲就已当众说他不再承认这个儿子,他的一切与唐家毫无相干……向晚到唐家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这位二爷,若突然说是他带来的江湖恩怨,未免太过牵强吧?”
“只是多方假设而已,但听向晚姑娘这么说,这个可能性也不大。”项怀之掂起一根铁针,说,“铁针这种暗器并不多见,项某会从这方面着手,四处查探一下。但不管是什么人,会用到这种手法对你们不利的,都必定不是等闲之辈,在查明真相之前,向晚姑娘和唐兄还是多加小心为好,如果可以的话,就尽量不要出门了。”
“多谢项校尉关心,向晚自当万事小心。这次又麻烦到项校尉,真是不好意思。”向晚微微屈了屈膝行礼。
“向晚姑娘跟我客气什么,且不说大家一场相识,即使是一般百姓,在柳京竟发生这等伤人之事,项某也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向晚笑笑,说:“有项校尉在,真是柳京百姓之幸。”
“你又跟我说客套话——说实话,项某早已把向晚姑娘当作朋友相待,向晚姑娘若再是如此见外,就是觉得项某高攀不起了。”项怀之一边收起铁针一边笑道。
“说到客套话,项校尉这番话才真是想折煞向晚吧?难得项校尉不嫌弃,向晚又岂能扭捏作态?不如今后我就唤你一声‘项大哥’,你也直接叫我‘向晚’如何?”
“好!向晚果然也是爽快之人,这样甚好!”项怀之朗声笑开,道,“其实今日匆匆赶来唐家,是急于求证这铁针是否能让你锁定嫌犯。既然向晚没有头绪,我也不多加打扰了。向晚若是之后想到些什么,可立即跟我联系,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可能是重要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