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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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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师兄也是得遇贵人。”桌面的茶杯多了一个,摆满一桌的菜肴已经撤下,仅剩下几味小菜。殷向晚坐在男子的对面,乍见故人的惊喜平复下来后,她便难得地把工作丢到一旁,坐了下来,听他讲述当年失散后的经历。
“嗯,当年我和你师姐伤势太重,所以师叔只能把我们送到舫山师伯那里。他们还是耗了很大的心血才把我们从阎罗手里抢回来的。”衍风用一种平静的口吻述说着,仿佛那段曾经跨越生死的经历是他人之事一般。
“不管怎么说,能活下来……就好。”殷向晚眼角有些湿润,唇边却是带笑的,“我真的很高兴,能再见到师兄。”
衍风不由得握了握她搁在桌面的手,有些抱歉地说:“其实也怪师兄,知道你被安置在师叔的大哥家,心里想着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也就一直没来看你。你可会怪我?”
向晚摇摇头,反过来安抚道:“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唐老爷待我很好,我在这里……一直过得很平静。”除了背负着柳京首富庞大的家业以及某些时候不得不绞尽脑汁跟某位大少爷斗智斗勇外,这样的日子真是不能再轻松了。
“倒是师兄你……”向晚忽然想到了些什么,有些犹豫地抬头看着衍风,“虽说我不懂朝廷事,但我也知道,四年前十五岁少年高中状元的事。”
衍风不动声色,只是眉梢略略提起。
“师兄,那名少年状元,是殷太尉独子,殷、常、夏。”向晚一眨不眨地盯着衍风,一字一句地吐出这个……潜藏在心底已久的名字。
衍风收回握住向晚的手,举杯轻啜一口,才不紧不慢地说:“我知道。”
“师兄,可是……”向晚因他的无动于衷而皱眉,“新帝继位那年,曾南巡至柳京,也在一唐间用过膳,我亲眼看到了,他身边那位殷常夏,并不是你。”
殷常夏,是她九岁以前生活的重心。在殷府出生的殷笛,与另外一个丫头自小被挑为殷家少爷的贴身丫鬟,即使在少爷拜“狂狮”姚逊为师,上山学艺后,她们依然跟在他身边,只是自此成为他的师妹。
如果,没有八年前那件事,她本以为,自己会一直服侍殷家少爷到老的。
只是,在那件事后,她便失去了师兄师姐的音讯。所以,在重新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她的激动之情简直难以言喻。然而,再见,那位状元爷虽然风度翩然,却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
要不是当年救下她的师叔信誓旦旦地说另外那两人都没事,她会绝望地以为师兄已经……
幸好,如今,他终于又出现在她眼前了,丝毫不损,更脱去了八年前尚且稚嫩的孩童模样,换上俊朗挺拔的风采。
那么,朝廷里的那个殷常夏,又会是谁?看师兄的样子,他应是知情的。但若他无意告知,自己又紧追不放?毕竟,知道师兄师姐都平安无事已经足够。现在,她的重心……应是唐家。
一想到唐家,唐府的一个小仆役就跑了上楼,来到他们跟前,喘着气说:“殷……姑娘,你……真的在这。”
“阿予,怎么了?”殷向晚转过头,慢条斯理地问。
唐予一边顺气,一边着急地开口:“殷姑娘,少爷他……还没用膳呢!”
“所以?”那么大个人了,没用膳,值得让人从唐府一路跑来找她?
“所以……请姑娘还是赶紧回去吧!”
似乎察觉到衍风投来玩味的笑容,殷向晚轻咳一声,淡淡地说:“少爷已经过了让人哄着吃饭的年龄了。”
“可是……”唐予擦了擦额上大滴的汗珠,欲言又止地瞟了坐在殷向晚旁边的俊伟男子一眼。
只一眼,就让向晚看出他的心思。她回头对衍风笑了笑,才转过来,说:“这位衍风公子是我故友,你有话但说无妨。”
唐予还是有些迟疑,但看到对方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看似懒得理会的模样,便趋前一小步,压低音量对殷向晚说:“殷姑娘,下午你不在府里,少爷问起,锦儿姑娘就说了你晚膳前回。结果,离用膳时间都过了大半个时辰了还未见你,少爷对着满桌饭菜就也一动不动,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呢!”
这家伙,又在耍什么少爷脾气了?见不着她,他的胃口不是应该更好才对吗?
殷向晚心里寻思着,毫不察觉自己不经意地轻叹了一声。
衍风见此,反而微微勾了勾唇角,悠哉地喝了一口清茶,才慢悠悠地说:“向晚,我这次来柳京其实有别的事情要做,今日到这里耗上大半天,也不过是想看看你而已。既然如今见着了你,又得知你过得很好,我便安心了。”
“师兄——”向晚一听就知道他是打算告辞了,忍不住想出言挽留。
但衍风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打断她说道:“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也是时候走了。”
“可是,八年了……我们这才刚刚见面呢!”向晚有些着急,自她懂事起,世界里便有了衍风这个人,对她而言,衍风与其说是主子,不如说是兄长。分别八年后得以再见,向晚一万个不愿意他离开。
衍风又握了握她的手,安抚道:“近段时间我都会留在柳京,会再见面的。”
“真的吗?”向晚眼睛一亮。
衍风点头:“师兄自是不会骗你。好了,你也有别的事要忙,还是先回去吧!”
唐予感激地望了衍风一眼,连声附和道:“是啊是啊,殷姑娘还是赶紧回府再说吧!”
殷向晚终是点了点头,从座位上站起,马上又恢复成大气的唐家总管,挂着客气的微笑,落落大方地说:“那,我就先告辞了。还请公子好好品尝本店出品,以后多多光顾。”
“一定。”衍风也很配合地回应。
殷向晚这才提起裙摆,随唐予离座,走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回头冲衍风嫣然一笑,声声清朗地说:“不过,即使是师兄,也不能赖账哦!”
衍风失笑,没有回答她,直接扬声叫道:“小二,结账!”
殷向晚满意地笑笑,转身下楼,却在经过柜台时对正在拨算子的元掌柜轻轻地留下一句:“那位公子的饭钱,多算上一成吧!”
元劳骤然停下拨算盘的动作,睁眼看向浅笑吟吟的向晚,严重怀疑自己方才是听错了。
向晚肯定地点了点头。
师兄的一身墨蓝色衣裳看似低调,但她可不会认错“天下第一绸”金川陆家出品的布料,更别提他坐下时,腰间露出的玉牌,可是巴掌大的黄龙玉啊!
明知道她会担心,明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她,却硬是过了八年才肯出现,师兄,这笔小小的账,算在你头上是不会错的了。殷向晚微微勾唇。
但旁人可看不透她的心思,元劳纵是经验丰富,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明白殷姑娘的做法。一个下午,他们相谈甚欢,看样子,分明是很亲密的关系啊!他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这一顿会是记在殷姑娘的账上了。
结果,不但要收钱,还要加收?
小心地斟酌着字句,元劳不耻下问:“殷姑娘……我以为,那位公子……是你的朋友。”
殷向晚笑容不变,云淡风轻地说:“正所谓不熟不宰,就因为是朋友,所以更应该以实际行动支持我的,不是吗?”
“的确的确,殷姑娘说的是!”受教了受教了。理应是前辈的元劳对这名不满二十的年轻当家是心悦诚服啊!
看来,唐老爷子没有挑错人。元劳有预感,只要有这位殷姑娘在,那么唐家的庞大基业还会稳固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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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饭菜,已经冷了。
饭桌旁边,只坐着一个人,正是唐家少爷唐逸欢。不过,任谁都能看出,唐大少现在的心情,非常非常不好。
清俊的面容已经泛着铁青,似有咬牙切齿之意。
“小青!”他忽然唤了一声。
一直头冒冷汗守在旁边的唐青立即上前应道:“在!主子有什么吩咐?”
“什么时辰了?”
“约莫再两刻钟就到戍时了吧!”好可怕啊!他家少爷向来是一刻都静不下来的,可如今却在饭桌前一动不动地坐好久了。
“已经……这么晚了吗?”唐逸欢眉头蹙起,脸色又沉下几分。
“是,是啊,少爷,”唐青小心翼翼地劝着,“已经很晚了,您还是先用膳吧!我看着饭菜都凉了,我替你拿到厨房里热一下?”
“不用。”唐逸欢从牙缝间冷冷地挤出两个字。
唐青苦着一张脸,肚子已经“叽里咕噜”地在叫了。主子不吃饭,他这当下人的自然也没得吃……摸了摸干瘪的肚皮,唐青可怜兮兮地说:“少爷,要不,咱还是别等了吧……”
“等?”唐逸欢的声调骤然拔高,坏心情像是找到了抒发的出口,劈头盖面地朝唐青骂过去,“要等谁啊?本少爷是这唐府里唯、一的主子,要开饭,还用得着等谁吗?”
“是,是……少爷不必等,不必等的……”唐青唯唯诺诺地应着,心里却想不等谁,那他在这里看着饭菜饿肚子是为啥呢!
唐逸欢很顺手地又揪过唐青的衣领,一脸凶相地强调:“本少爷告诉你,本少爷就爱等饭菜凉了才吃,绝、对不是在等殷向晚那个一下午不知道滚哪去了而且还不晓得要回家的死丫头!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小青完全明白了!”听,这说得……多明白啊!
“我似乎……听到自己的名字了啊!”一道软软的声音从外厅传来,不一会,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两人跟前,殷向晚跨进偏厅,微笑着说,“少爷,我也不过是稍微扣了你一点点月钱,不至于到晚膳时间了还记恨着要说我坏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