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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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之计在于晨。
但身为柳京首富唐家的大少爷，唐逸欢是不需要具备“日出而作”的勤劳美德的。
这就是为什么唐青在大清早看到醒着的主子会吓得不仅掉了下巴还掉了脸盆的原因。
“哐当”一声，水花四溢，惊起庭院中觅食的小麻雀。
正在庭院中伸懒腰的唐逸欢止住了大大的哈欠，转头望去，看到唐青瞪圆了双眼呆在原地，连裤腿被水溅湿了都无所察觉。唐逸欢皱了下眉头，懒洋洋地说：“笨手笨脚的，小青，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
是的，是的，一定是还没睡醒，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可怕的幻觉。不然，他怎么会在日上三竿之前看到自家主子起床了呢？
抬起右手手背揉了揉眼睛，唐青嘴里念念叨叨着弯身捡起脸盆便要离去。
没走几步，他后脑勺挨了重重的一拍，脸盆再次掉落，唐青双手抱着脑袋“哇哇”大叫道：“谁？是哪个不要脸的偷袭我？”
“不要脸，嗯哼？”唐逸欢拧住唐青的耳朵，凑在他耳边阴森地说道，“早上不好好跟主子请安伺候也就罢了，你还敢骂少爷我不要脸？唐青，你是不是活腻了啊？”
“少……少爷……”唐青疼得“哼哼唧唧”的，但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只得连连求饶，“是小的错了，劳您……先放手，先放手啊……”
“哼！”唐逸欢松了手，抬起下巴，用一种斗志昂扬的目光骄傲地直视庭院另一头的账房，豪爽大气地说，“本少爷要进账房了！你赶紧去张罗茶点进来伺候着！”
“呃……少爷……”
“还什么事？”
“这……还没到您支领月银的日子呢……”
又一巴掌用力拍到唐青脑门上，唐逸欢有些恼恨地骂道：“你当本少爷进账房就只有领月银这种事吗？”
这……本来就是啊……唐青内心委屈流泪，但也知趣地不敢说出来。
“告诉你，本少爷今天开始，要去看账了！”
唐青整个愣住了，精神有些恍惚。这……一定是在做梦……尽管刚才挨的那两下痛得如此有质感，但那也不可能是真的……
但唐大少已经朝他之前最深恶痛绝的账房昂首阔步地走去了，只给呆楞住的唐青甩下一句：“茶水，点心，快点送过来！”
唐青仍是没有动作，立在原地，傻傻地瞪着主子的背影，嘴里喃喃道：“完了，才一个晚上没吃好，少爷就……饿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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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唐逸欢这个早上起得比他平时要早很多，但还是有人比他更早。
殷向晚自觉前一天下午因跟师兄叙旧用了太长时间，晚上回来也没怎么看账，便起了个大早到账房补上拉下没看的账本。
正看到一家银楼的账面怎么算都算不对，殷向晚正将算子全部归位要重拨一遍时，房门就被粗鲁地推开。她抬头，有些意外地看到每月只来一次的大少爷接连两日光临她的小小账房。
“少爷，今天你……起得可真早啊！”该不是昨天晚餐没吃饱，今早被饿醒了吧……不对，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也不会到账房里来啊。
“哼！只要是本少爷有心去做的事情，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唐逸欢走近几步，右手往前一摊，说，“拿来。”
殷向晚低头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修长玉手，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地说：“少爷，我昨日就跟你说过了，现下……还没到你支领月银的时候呢！”
唐逸欢的嘴角抽了抽，差点就用对付唐青的方式招呼眼前一脸认真的向晚。深呼吸两口气，他才控制住出手的冲动，没好气地说：“什么月银？！我说账本拿来啦！”
殷向晚眨眨眼睛，研判地看着唐逸欢，嘴角忽而扯出略带兴味的弧度，说：“看来，少爷对这次的赌约，颇是认真呢！”
“废话！本少爷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愿意跟你赌那我是绝不会退缩的！”唐逸欢的手仍是摊开在向晚面前，说，“闲话少说，快点拿来。”
殷向晚笑了笑，从椅子上站起，走到旁边，在摞得很高的一叠账簿里抽出底下较薄的一本，递过去放到唐逸欢手上，说：“少爷就先从这本看起吧。”
唐逸欢接过后随手翻了翻，漫不经心地问：“这是什么？”
“这是收佃租用的账本。”这本专门记佃租进账的账本只有进没有出，比起商铺那些有收入有支出还有其它乱七八糟项目的比起来，无疑是入门小招数。即使是出于捍卫月银的心态，也难得自家少爷终于有了那么一点上进心，让他从简单的学起，才不至于被吓跑吧。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唐逸欢掂了掂手中薄薄的账本，又看了看向晚桌前铺开的那本起码厚两倍的账本，有些被看轻的不满。
“物业是最基本的资产，先看这个，多少能让少爷了解唐家名下到底有多少田产，也便于少爷日后撑起整个家。”唐大少不服输的个性向晚最清楚，若真是实话实说怕他大少爷又不乐意了。
唐逸欢算是接受了殷向晚听起来无从辩驳的解释，走到账房另一头的椅子上坐下，开始翻开第一页。
进府八年，第一次看到少爷手上捧着账本呢……殷向晚觉得自己心底快要感动得垂泪了，于是，她很友善地说：“少爷若是有哪里看不明白，可以随时问我。”
唐逸欢却不领情，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地说：“本少爷天生聪颖，哪里用得着问你？你别吵着本少爷看账就是。”
好，不吵就不吵，既然他肯翻开第一页，好歹算是个进步，她已经很满足了。因此，向晚也不计较他的冷嘲热讽，阖上之前看开的账本，说：“那这里就留给少爷吧！我正好要去铺子里对个账。”
“快走快走！”唐逸欢头也不抬，不耐地甩了甩手。
殷向晚早习惯了大少爷对自己的恶劣态度，不以为然地捧着账本出去，还顺手替他掩上了门。快走出唐家大门时，正看到高大的身影走来，向晚立时停了脚步，叫唤道：“阿默！”
来人顿了一下，马上加快脚步，来到向晚跟前，只低头看了她手上的账本一眼，就了然地问道：“姑娘，要去对账？”
“嗯。云翔银楼的账目似乎有些不对，我还是过去一趟比较好。其他的我都已经看过了，你这两天得空的话就给掌柜们送回去吧！”殷向晚交代下来，停了停，又加上一句，“少爷在账房，若他烦躁了，你……多少想下法子，让他看下去吧！”
她不认为高贵的唐大少会懂得“不耻下问”的美德，要是看不懂的地方太多，他多半是会毫无耐心地把账本丢下撒腿跑人……
而唐默对自家少爷有着同样的了解，他沉默了一阵，慢慢开口：“如果说天底下还有能够让少爷好好学账的话，我想不到除了姑娘外还能有何人。”意谓，若大少爷真甩手不看了，他也无能为力！
殷向晚长叹一声，说：“阿默，我知道少爷的性子，不是我要故意为难你，可是你也替我想想，可怜我今年不过十七，前几日竟梳出一根白头发来！唐家物产那么多，每个月要看的账目有多少你是最清楚不过的，这唐府上下，真正能够为我分忧的，也只有你了。”
“……姑娘言重了。”好个殷大总管，真懂得何谓“攻心至上”！这么一顶高帽压下来，唐默骤然感觉到肩上仿佛多出千斤重担。
“不重不重，一点都不重。”殷向晚腾出一只手拍拍他厚实的肩膀，真挚地说，“我们当下人的，替主子管账本是应分，但却万不能落下揽权欺主的恶名。如今难得少爷主动拾起唐家的账本，我们应该无条件地给予一切帮助与支持的，你说是吗？”
主动？唐默心中暗忖，唐大少这次的“主动”，怕也是被算计的吧！只是，殷向晚一番话合情合理，让人找不到半点反驳的理由，他只能被动地点了点头。
殷向晚马上就展现出如花笑颜，愉悦地说：“既然你也表示认同，那，账房里的少爷就交给你了！阿默，我很看好你！请你务、必不要让我失望啊！”
这……他同意上述一番话，不代表他就要接下管教大少爷的担子啊……
然而，唐默没来得及再回话，向晚已经对他微微一笑，抱着账本旋身出门，上了一早备好的马车。
唐默原地静立半晌，才深呼吸一口气，以一种大义凛然的姿态，走向账房。
推门进去，就看到唐逸欢早就没了坐相，半个身子斜斜地窝在太师椅里，一条腿已经翘到了扶手上，整个人看起来好像随时要从椅子上滑落一般。他一手搭在膝上，另一手拿着账本，眉心的皱褶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少爷。”虽然实在很想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进去拿了账本就走，但自小接受的教养还是让他见到主子先问好。
唐逸欢听到开门声，本以为是殷向晚折返，便极力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一听声音发现不对，他坐直身子看了一眼，见是唐默，又懒洋洋地瘫倒回去，喉间发出“嗯”的一声算是应答。
主子不说话，唐默也不好主动说些什么，过去整了一下桌面的账本，把要交还到各个掌柜的那些叠到一起，捧起想走的时候，又想到了向晚的嘱托。唐默暗叹一声，抬起头看了唐逸欢一眼，只见他的身子更歪，几乎是半躺在椅子上了，眉心的皱褶有增无减，脸上满是厌烦。
“咳……少爷。”唐默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他本就是寡言的人，并不习惯主动开口，只是，他更不习惯……拒绝向晚的要求。挣扎了一下，唐默还是说道，“账上……是否有看不明白之处？”
“不明白？本少爷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有看不明白的！你少操那个心！”唐逸欢立即回话。
答得这么迅速，果然是有很多地方不明白了……唐默心头叹息声更重，他虽不若唐青长年随侍在唐逸欢身侧，但对这个主子的性子还是多少知道的。可……他毕竟不是殷向晚，摸透了主子的心思是一回事，却仍是对此莫可奈何啊！
正是唐默无从应对之时，唐逸欢忽而对他招了招手，唤道：“对了，阿默，正好你在这，过来给我看看，这鬼画符般的是什么东西？”
唐默放下手中的账册，走到唐逸欢旁边，看了看他指着的地方——三个工整的大字写在上头。
唐默面不改色，淡然答道：“少爷，这写的是‘初税亩’——也就是我们每年要缴纳的田赋。”
“哦！就是赋税啊！真是不懂你们这些记账的，这么简单的东西搞那么复杂干什么……”唐逸欢喃喃自语，然后又说，“喂，这里该不会是记错数了吧！怎么今年的收成比去年差，要交的税却比去年多？”
真难得啊！少爷原来真的有在用心看！唐默顿时百感交加，耐心地解释：“少爷有所不知，往年的初税亩是八厘，今年赋税加重，覆拾取一，自然高出不少。”
“这样啊……”唐逸欢恍然地点了点头，马上又咳了一声，不自然地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忙你的去吧！”
“是的，少爷。”唐默又抱起了厚厚一叠的账本，离开账房。掩门时，他往里看了一眼，唐逸欢虽然仍是眉心紧锁，但神情似乎十分专注。
真不得不佩服向晚，不管用了什么方法，能够让好动的唐大少爷呆在一个地方学习某种东西，简直是堪称壮举！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七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