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9

      波斯总督Peukestes(就是那个很喜欢波斯的将军,和B学过波斯话)从他的晋见厅走进自己的私室。除了一副马其顿式的甲胄,这个房间完全是按波斯风格装潢的。他脱下正式的长袍,换上宽松的裤子和刺绣拖鞋。他是一个高大俊秀的金发男子,原来他的长发烫成波斯式的卷曲,但在亚历山大死后,他按波斯传统把头发剃光了——如果是在马其顿,只需要剪短即可。光着头有些凉,所以他又戴上一顶盔形的帽子,这无意中给他增添了不少庄重感。他召唤来的人垂下眼帘走上前,准备向他下跪。

      Peukestes惊讶地看着他,一开始没有认出他来。接着他伸出手:“不用,Bagoas。起来,坐下吧。”

      Bagoas直起身,服从地坐下了,多少注意到了Peukestes脸上的微笑。他那头黝黑卷曲的长发已经消失了,露出形状优美的头骨,他的双眼显得更大了,尽管带着明显的黑眼圈。他的头皮如此光滑,看来只要头发有再生长出来的趋势,他就再次刮去它们。他看起来就像戴着一个象牙面具。

      是的,该为他做点什么,Peukestes想道。

      “你是否知道,”他开口道,“亚历山大没有留下遗嘱?”

      年轻的太监作了一个了然的动作,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我知道。他不会向死神投降。”

      “诚然。但是当他知道自己不能避开凡人的命运时,他已经没法出声了。不然他不会忘了他忠诚的仆人们....你知道,我在神庙为他守夜。那真是个漫漫长夜,让人思绪万千。”

      “是的,”Bagoas说道,“那的确是个很长的夜晚。”

      “他曾经告诉我,你的父亲在苏萨附近有份产业。但是在你还小的时候,别人杀掉了你的父亲,非法剥夺了你们的财产。”他当然知道没必要再补充上这个男孩被阉割和奴役,然后卖给大流士的事。“如果亚历山大可以说话,我猜他会把你父亲的土地还给你。所以我决定从它现在的主人手里把它买过来,送给你。”

      “大人的慷慨如同春天的雨露...”Bagoas一边说一边优雅地挥了下手,仿佛有些漫不经心——毕竟从十三岁起,他就生活在宫廷中。“但是我父母双亡;我的姐妹们也死了,如果她们幸运的话;我没有别的兄弟,我自己也不会有儿子;我们的房子已经被夷为平地,我重建它又是为了谁呢?”

      他开始等死了....Peukestes想,他先是把自己的美貌作为陪葬品,现在又加上自己的性命: “毕竟,你父亲的灵魂也乐于看到自己的儿子可以继承祖业,重振他的威名。”

      Bagoas空洞的眼睛就像看着某个遥远的地方,Peukestes以为他在认真考虑,但是却听见他说:“大人宽宏大量,是否允许我...”

      他不过想敷衍我,Peukestes想,好吧,我能做只有这么多了。

      当天晚上,他在府上举行宴会,为明天即将出发去埃及的托勒密饯行。大概因为以后他们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所以两人都有些感慨,开始回忆起往事来。最后话题转到Bagoas身上。

      “他能让亚历山大笑,”托勒密说,“我经常听见他们俩在一起笑。”

      “你现在恐怕不会这么想了,”Peukestes草草提了一下早上的见面。

      然后谈话开始转向别的事情,但是托勒密(此人从来不把精力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面)借口明天即将出发,很快离开了宴会。

      Bagoas的屋子离宫殿很近,虽然小但是很雅致,有时亚历山大会在那里过夜。托勒密还记得它门前烛台上的火光,琵琶和笛子悠扬的乐声,笑声,有时候那个太监甜美的歌声。

      一开始他只看见一片黑暗。走近一点,他看见一盏油灯从窗口透出昏暗的光。黑暗中传来一只小狗的吠叫声。过了一会儿,有个睡眼朦胧的仆人在门口护栅后瞅了一眼,说主人已经休息了。托勒密礼貌地道谢后,转到那扇窗户边。

      “Bagoas,”他温和地说,“是我,托勒密。我明天就离开,再也不回来了。你不向我道别吗?”

      在短暂的安静之后,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让托勒密大人近来,点灯,拿酒来。”

      托勒密走进房间,客气地拒绝Bagoas向他行礼,但是Bagoas同样客气地坚持。他没有换衣服,还穿着他去见Peukestes时穿的正式礼服,看起来他好像穿着它们睡觉。桌子上放着个书写板,上面潦草的笔画好像是个人脸。他把它推到一边,给酒盘让出位置。他以完美无缺的礼节向托勒密的来访道谢。奴隶点亮灯后,那双空洞深陷的眼睛就这么茫然地凝视着他,就像一只在白天出现的猫头鹰一样。

      他看起来有点快疯了,托勒密想,我是不是来得太迟了?

      他说:“你是真的悼念他,我也是。他是个好兄弟。”

      Bagoas的脸还是面无表情,但是眼泪不声不响地像鲜血一样从他的眼里流出来。他心不在焉地把它们抹去,就像把掉到眼前的一缕发丝拂开一样漠然。他转身开始倒酒。

      “我们的确欠他眼泪,”托勒密说,“要是他的话,他会为我们痛哭。”他停了一下,“但是如果逝者们计较他们生前关心的那些事的话,他大概需要朋友们做的不光是流泪。”

      那灯光下象牙面具终于有了表情,看起来像张人脸了。那双绝望的眼睛暂时被听到的暗讽打动,死死地盯住托勒密的眼睛。

      “那么?”他说。

      “我们俩都知道他最在乎什么。在他生前,他最在乎荣誉和爱;死后,则是不朽的名声。”

      “是的,”Bagoas说,“然后呢?”

      他的神情疲惫,露出意味深长的怀疑眼神。

      托勒密一点也不惊讶,在大流士迷宫一样充满阴谋诡计的宫廷里呆了三年,而那时他还不到16岁...所以,他现在的怀疑毫不奇怪。

      “你看见他死后发生的事了?你在这里把自己关了了多久?”

      bagoas抬起幽黑的大眼睛,眼神清醒镇定,带着一种恶毒的平静说:“从XXXXX那天开始。”(我是跳着翻译的,那天将军们干了一件对不起亚历山大的事情)

      这一下托勒密也说不出话来,他仿佛感到空气中飘忽着鬼魂,令人畏惧。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是的,那会让他厌恶。Niarchos这么说,我也这么说。但是我们实在没有办法...”

      Bagoas开口说出人们都不敢说的话:“要是Krateros当时在那里,那个戒指就是他的了。”

      两人又沉默了。托勒密思索着下一步到底该说什么;而Bagoas像个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人一样默默地想着自己的事情。忽然,他抬起头:“有人去苏萨了?”

      “坏消息总是传得很快。”

      “消息?”Bagoas带着毫不掩饰的急躁说:“这些消息本来该保护起来的。”

      忽然,托勒密也想起他的波斯妻子Artakama(亚历山大许配给他的一位出身高贵的小姐)的某些话来。他把她送回娘家去了,用他的话来说,埃及的事务需要平定才行。跟大方放荡的希腊交际花们混惯了,他不太适应波斯女眷那种沉闷的禁欲感和过于脆弱的温柔。他想要自己的继承人具有马其顿的纯血统,最好是由安提帕洛斯(马其顿的摄政,喀山德的父亲)某个女儿为他生育。但是,人们中间流传着些闲话....而bagoas的眼睛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里去。

      “我听到一些谣言...我敢说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据说后宫从苏萨来了一位波斯夫人,生了病然后死了。但是...”

      Bagoas从齿缝间发出不屑的嘘声:“如果斯塔泰拉来巴比伦的话,她当然会生病死去。当那个大夏女人第一次听说我的时候,如果不是我把蜜饯给狗吃的话,我也差点死于同样的疾病。”

      托勒密感到一阵厌恶。亚历山大最后一次去苏萨的时候,曾带着托勒密和西西冈比斯太后及其家人吃过一次晚餐。想到这种事如果真的就发生在大家的眼皮底下,而Perdikkas居然宽恕了凶手,他就感到无限的怜悯和恶心,不过这也证明了他的计划有多么的正当。

      “亚历山大的名声,”他说,“在他去神那里的时候并没有得到正当的对待。那些人们配不上他的伟大,至少应该尊敬他的灵魂。”

      bagoas带着阴沉的平静看着他,沉默地思索着,就好像他站在一扇紧闭的门前,不知道是否应该伸手推开它。

      “您为什么来这里?”他说。

      真是死人不需要礼貌,托勒密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省了不少时间。

      “我会告诉你为什么。我关心亚历山大遗体的命运。”

      Bagoas一动不动,但是他身上仿佛燃起了熊熊火焰,他的气势变得尖锐而紧张。“他们发过誓!”他说,“他们对着冥河发过誓!”

      “发誓....?哦,我要说的和巴比伦无关。”

      Bogoas抬起头,他已经迈进了门槛,命运的大门在他身后闭拢了。他开始认真地听起来。

      “他们正在给他造一个金棺,当然没有什么别的可以配得上他的身份。工匠们大概要一年才能完工,然后Perdikkas会把他的遗体送回马其顿。”

      “马其顿!”

      对方的目瞪口呆让托勒密惊讶,这是他们家乡的传统啊。好吧,这样也好。

      “这是我们的传统。他没有告诉你他是怎么埋葬自己的父亲的吗?”

      “他说过。但是这儿才是...”

      “但是在马其顿可不一样。摄政已经快80岁了,随时可能死去,也许不等棺材造好他就去世了。他的继承人是喀山德,我相信你认识这个人。”

      Bagoas纤细的手指捏紧了。“为什么亚历山大让他活着?如果他许可的话,我真想...为什么人要等事情发生了才会变聪明?”

      我毫不怀疑,托勒密一边瞟了他一眼,一边想。“这样说吧,在马其顿,国王都是由他的法定继承人埋葬的,这是个确定后继者的姿态。所以,喀山德一定在等待。Perdikkas也在等,当然他会以罗克珊的儿子的名义。但是如果她生的不是儿子的话,他大概会以自己的名义为亚历山大下葬。还有奥林匹斯王后,她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将是场磨人的战争。迟早,那个取得棺材的人会需要那些金子的。”

      托勒密看了他一会儿,接着把目光移开了。他想到了亚历山大被瓜分的财产。这个受到国王宠爱的雌雄莫辨的人,托勒密毫不怀疑他对亚历山大的爱慕,但是他毕竟不过是两代国王的玩物,一个轻佻的太监。他这种完全的苦刑中蕴涵的孤独和悲痛就是托勒密没有预料到的。在那双重重戒备的眼睛后面埋藏的是怎样的感情?

      “那么,”他面无表情地说,“这就是你来的原因?”

      “是的。我能阻止这一切,如果某个值得信任的人帮助我的话。”

      Bagoas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从来没有想到他们会把他带走。”

      他的神情变得机警起来:“你打算怎么做?”

      “如果我知道棺材出发的确切时间,我就会从埃及出兵半路截住它。到那个时候,如果我可以搞定护卫队的话——我觉得我能做到——我就把他带到他自己的城市,把他葬在亚历山大城。”

      托勒密等着对方的答复,他知道自己正在被估量。至少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宿怨。当亚历山大把这个波斯人带到自己床上和心中的时候,他不能说自己觉得高兴。他一直跟这个男孩很疏远,但是从来没有对他傲慢无礼过。后来,当他发现这个男孩只不过机智谨慎而有礼貌,既不贪婪也无野心后,他们偶然见面的时候双方都是轻松愉快的。但是,没有一个人能陪两个国王睡觉还能保持着天真。谁都看得出他现在正在默默地算计。

      “你在想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对吧?没关系。当然,我为了很多事。那会让我成为一个国王——我可以对神发誓——绝不是马其顿和亚洲的国王。没人能承受亚历山大的光环,那些妄想抓住它的人是在自我毁灭。我能守住埃及,按他的愿望统治它。你没有去过那里,我们在那里的时候你还没有到他身边。但是他很为亚历山大港自豪。”

      “是的,”Bagoas说,“我知道。”

      “他去锡瓦接受阿蒙的神谕的时候,”托勒密说,“我和他在一起。我知道他的命运。”

      他开始谈论这件事。几乎在一瞬间,他的听众脸上的警戒一扫而光。他看起来就像个一心一意专心听讲的孩子!托勒密惊讶地想,到底有多少次,他用这副神情让亚历山大高高兴兴地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他!这个男孩头脑中的记忆将是无价的宝藏。但是从别人那里听到这些事会从一个全新的角度,带给他新鲜而宝贵的细节。

      所以他不厌其烦地向他描绘那次沙漠行军:救命的雨水,引路的乌鸦,指引的毒蛇,沙漠中神秘的声音;沙漠中的绿洲:水塘,棕榈树和神奇的白衣居民们;石筑卫城里的神庙,就是在它著名的庭院中天神给出了预兆。

      “在红色岩石垒成的水池中有个水泉,我们必须在里面洗涤我们的金银祭品,这样献给神的时候它们才是纯净的;当然我们也要清洁自己。在干燥炎热的空气中,那水却像冰一样冷。他们没有让亚历山大清洗,因为他自己就有神性。他是法老。他们带他走进圣殿。在外面,阳光白晃晃的,什么东西看起来都在热浪中波动。但是那入口却像黑夜一样阴暗,他毫不犹豫地走进去,就像他的眼中看到的是遥远的群山一样。”

      Bagoas点点头,就好像在说:“当然,继续。”

      “不久以后,我们听到歌声,还有竖琴和铙钹的声音,接着神谕就出来了。圣殿没有那么大,容纳不下它。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它,就在黑暗中某个地方。祭司们走出来,有四十对,二十对在前,二十对在后。他们用长长的竿子像抬轿子一样抬着神谕。这个神谕是艘船。我不知道为什么神要通过陆上的船来传递消息。阿蒙神在底比斯有座很古老的神庙。亚历山大老说它很可能是从河里来的。”

      “给我说说那艘船。”他就像个睡前要听古老传说的孩子一样急切。

      “它很长很轻,就像尼罗河上的猎鸟人用的那种平底船。但是用黄金镶嵌着,挂满了金银的祭品,都是些小巧的贵重物品,闪闪发亮,摇晃着发出清脆的响声。在中间是神像,就是一个普通的球。

      祭司带着亚历山大的问题来到庭院中,他把问题写在一块金片上,然后用另一块金片盖住。他把它放在神面前,用他的语言向神祷告。接着那艘船就活了,它还呆在原地,但是你可以看见它在生长。”

      “你看见了,”Bagoas忽然开口道。“亚历山大说他站得太远了。”

      “是的,我看见了。那些抬它的人都面无表情地站着,等待着。但是他们就像站在河中,等待河水把它浮起来。它没有动,但是你就知道河水就在它下面。

      金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铙钹的声音很慢,但是笛子的声音很大。接着抬它的人在原地摇摆了一下,就像在水中一样。你知道神回答的方式:后退就是否认,前进就是答应。他们像河中的水草一样向前漂移,直到金片前面他们才停下来,然后船头低了一下。接着号角响起,我们摇晃着双手欢呼起来。

      我们等着亚历山大从圣殿里面出来。我们觉得外面很热,那时我们还没见识过葛德罗西亚历山大沙漠。”

      Bagoas给了他一个模糊的微笑。他们都是那次可怕的行军的幸存者。

      “最终他和最高祭司一起出来。我知道他得到的回答比他要问的更多。他的样子令人敬畏,接着,我记得,他面对忽然的光明眨了眨眼睛,用手挡了一下光。他看见我们,然后冲着我们的方向微笑。

      他是看着Hephaistion笑,但是没有必要说出口。

      埃及喜欢他。他们唱着赞歌欢迎他,把他当成从波斯暴政下解救他们的救世主。他尊敬他们的神庙,而Ochos亵渎它们。我希望你能看见他对亚历山大港的设计。我不知道现在它变成什么样子,我不信任那个长官。但是我知道他想要什么,只要我到了那里我就实现他的愿望。只有一个地方他没有标记:就是我们安葬他的陵墓。但是我挑好了地点,就在海边。我记得他站在那里的样子。”

      Bagoas的眼睛盯着手中的银杯上的光点。他举起杯子:“你要我怎么做?”

      托勒密秉住呼吸,一言不发。这正是时候。

      “留在巴比伦。你拒绝了Peukestes的提议,而别的人不会留意你。如果Perdikkas的某个情妇抢了你的房子,你也要忍耐。待到棺材造好,你知道它出发的确切时间为止。然后就来告诉我。你会在亚历山大城有所房子,离他安息的地方很近。你知道如果在马其顿那是不可能的。”

      他没有说,如果在马其顿,连孩子都可以用石头把你在街上砸死。但是你肯定猜到了,所以没必要说出来让你难受。

      “你不跟我握手吗?”

      他伸出他因为拿刀剑变得骨节突出的右手,在灯光的照耀下,上面的伤痕清晰可见。一只纤细苍白的手伸了出来,Bagoas紧紧地抓住他的手,给了他有力的一握。他的手像冰一样冷。

      托勒密想起他曾经是个舞者。

      9

      经过一个繁忙而愉快的早晨后,托勒密决定在书房稍事休息。这时,他的侍从,一个精明的埃及人轻轻叩了下门。

      “大人,”他低声道,“你说的那个太监从巴比伦来了。”

      “把他带到这里来。”托勒密像嗅到猎物的猎犬一样直起身体。

      他在这间舒适凉爽,马其顿风格的房间里等了没一会儿,Bagoas就出现了。

      托勒密看见一个举止高贵的波斯人,穿着朴素的灰白衣服,腰上像行商的旅人一样围着插剑的带子,不过里面的武器留在了门外。他的头发留长了,在圆形的毡帽下露出一截发稍。他看上去英俊大方,瘦削而高贵,只是看不出他的年龄。不过托勒密猜到他大概二十四岁了。

      他按对总督的礼节行了一个优雅的曲膝礼,然后在托勒密的示意下坐在一旁,端起旁边的酒杯。托勒密有礼貌地问候了他的健康后,又询问起他旅行的情况。他知道对待一个波斯人永远不能太轻率。他清楚知道他们谁都没有忘记那次午夜的拜访,现在的礼节只是一种姿态。他也清楚地记得Bagoas很久以前就是一个老练圆滑的人。等所有的礼貌作足以后,他才开口问道:“有什么消息吗?”

      Bagoas把酒杯放到一边:“他们将在两个月后把他从巴比伦带走。”

      “那护卫呢?谁是指挥官?”

      “Arybbas。没人有异议。”

      托勒密长长松了一口气。来南方前,他推荐这个军官负责设计和监督棺材的建造。当时,他告诉别人这个人为亚历山大设计了很多重要的神殿,而且很会和工匠们打交道。但是他没有提到这个人在印度的时候在自己麾下,而且和自己关系非常好。

      “我等到确定了才出发的,”Bagoas补充道,“他们需要他,要是半路出了什么意外,他可以马上修补。”

      “然后你就火速赶来了。”

      “我沿幼发拉底河而上,然后坐骆驼到提尔。接着走的都是海路。一共四十天。”

      “这样你就算好好休息一下才回去,也能在他们出发前回到巴比伦的。”

      “如果神灵允许的话。说到棺材,不用一百天,它根本没法到达海岸。修路工们已经在填平道路了。Arybbas算了一下,在平坦的地方大概一天可以走十里,山上大概是五里,还要六十四只骡子一起拉动才行。为了把它从亚洲运到色雷斯,他们打算在达达尼尔海峡上架座桥。”

      他那种平静的疯狂已经消失了,他说话一丝不苟,条理清晰。而且在长途跋后,他看起来瘦削而健康。

      “你见过它了?”托勒密问。“它配得上亚历山大吗?”

      Bagoas仔细地思索了一会儿才说:“是的,他们做到了人类所能做到的极致。”

      Arybbas一定极大超越了自己的技艺,托勒密想。

      “来窗边,我有东西给你看。”他把海边正在修建的一座神庙指给Bagoas看。苍蓝的天空下,粼粼的海水映照着它,那些还没完工的列柱闪闪发光。“那就是他的神殿。”

      有一瞬间,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变得荣光焕发。就是这样,托勒密回忆起上一次当亚历山大在胜利游行中策马经过这个男孩身边时,他就是这个表情。就像是前尘往事一般。

      “明年它就可以完工了。阿蒙神庙的祭司本来建议让他去锡瓦,他们说那才是他的愿望。我考虑过,但是我觉得这才是他的地方。”

      “等你看到那棺材,大人,你就知道它永远没法运到锡瓦去。只要它的车轮陷进沙子,连大象也没法把它拉出来。那是个很不错的神庙。不过他们得从现在开始加快速度。”

      托勒密早知道他们最终会谈到这个,所以他温和地说:“其实在我来之前它就已经在修建了。是亚历山大亲自设计它的。那是....那是他给Hephaistion修建的神庙。他不知道这么快自己也需要一座神庙了。”

      Bagoas的脸又变得面无表情起来,他沉默地凝视着那些在阳光下矗立的大理石柱。最后他平静地说:“Hephaistion会把它让给他的。他把一切都献给了他。”

      除了他的自尊,不过那是他的秘密。托勒密沉默地想,所以亚历山大才把他当成另一个自己。要不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也不会这样。

      他抬高声音说:“大部分的人都乐于款待亚历山大这个客人,哪怕在死亡之国。好了,让我们研究一下路线和方法吧。”

      他掏出钥匙打开桌子上的一个纯银的文件盒。“等你离开的时候,我会给你这封信,还有你的旅费。别在巴比伦递送它。等棺材一出发,要是你想跟随它的话,没人会感到惊讶。什么都不要做,直到它到达Thapsakos——那里离叙利亚边境很近。然后把这封信给Arybbas。里面写我会在伊索斯见他一面,向亚历山大致敬。我想,他不会以为我会一个人去吧。”

      “我会留心他的。”Bagoas沉着地说。“我会让他准备好。”

      “千万不能在巴比伦把信弄丢。不然Perdikkas会派一支军团护送他。”

      Bagoas没有多费口舌,只是笑了一笑。

      “我知道你干得很好。现在跟我说说,你见过罗克珊的孩子么?他应该会走路了。看起来像亚历山大吗?”

      Bagoas略略抬起一只眉毛:“我个人没有见过他。但是后宫的人说他比较像母亲。”

      “我知道了。那菲利普国王呢,他怎么样?”

      “他的身体非常健康。他得到允许可以骑大象,那让他非常高兴。”

      “这样啊...好吧,Bagoas,我很感激你。等你休息好了,去城里转转,这里将是你的家。”

      Bagoas恭敬地向总督行了一个礼,转身离去。

      迟些时候,等太阳沉没入西方沙漠时,他漫步向那座神庙走去。

      周围都是傍晚出来散步的亚历山大港人,他们都停住脚步观看工程的进度:交了班的马其顿和埃及士兵;从希腊、吕底亚历山大、提尔和塞浦路斯来的商人和工匠;他们的妻子和孩子;以及四处揽生意的希腊交际花们。这个城市还很年轻,人们的脸上还没有那种压抑的神情。

      工地里的工人们正在收拾他们的工具,守夜人带着斗篷和食篮赶来接他们的班。靠海生活的人们正在忙着进港,甲板上的守卫们点起火炬,海面上闪耀着火光。

      随着夜幕的降临,神庙的平台上一根最高的柱子上点起了一盏标灯(一种通常悬挂在柱子上的金属杯,内装有燃油或沥青,被用作火炬)。和亚历山大原来用来标记自己帐篷的那盏不是不相像的。

      渐渐地,漫步者们都向家的方向走去,很快周围的人走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守夜人和沉默寡言的巴比伦旅者。

      Bagoas看着Hephaistion的神庙,他的客人亚历山大将永远住在这里。

      这很合适,这就是他的愿望,毕竟这没有丝毫区别。过去也一直如此。

      当亚历山大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Bagoas就知道是谁在冥河的那边等着他。所以他没有了断自己的性命,他不想在他们重逢的时候去打扰他们。但是亚历山大不会忘记他,他永远感激爱他的人。总有一天,等他的工作完成的时候,亚历山大一定会——就像以前一样,欢迎他忠实的仆人。

      他转身向王宫的客房走去,他们已经点起了灯。

      在这里,亚历山大会得到应有的尊重。

      别的一切都不重要。

      10

      作为亚历山大棺材的建造者,Arybbas正像往日一样向工场走去。

      他喜欢华丽的装扮,但绝不阴柔;他是个艺术家,同时也是一名战士;作为皇家的远亲,他一副贵族气派,这理所当然地使他没法受人雇佣,替人工作。每次他给亚历山大设计了一座神庙或一艘旗舰时,亚历山大对他都非常慷慨。不过那些贵重的礼物只是友谊的象征。亚历山大是个喜欢与人分享的人,当然那不代表他可以容忍别人贪污他的钱。所以他对Arybbas的天赋和正直都给与了极高的评价。

      在托勒密向Perdikkas推荐他时,也再三强调了他的这项美德。鉴于他将负责的黄金的巨大数量,这是很必要的。实际上,他看见这么多黄金的时候也没法不感到嫉妒,但是他没有从中取一分钱,别人也不可以。金子每天都要郑重地称一次重量。

      作为一个喜爱奢华的设计师,亚历山大每次需要特别壮丽的东西的时候就会来找他。因为亚历山大的荣誉,也因为他自己的荣誉,看到别人把全部的珍宝都托付给他,让他由衷地感到高兴。他仿佛可以看到亚历山大点头赞赏它的样子,他一向赏识他的品位。Arybbas从来就不在乎Perdikkas怎么想。

      他注意到太监Bagoas又在工场外面徘徊,于是他温和地微笑着招手让他过来。尽管被人看见和他在一起不是件好事,但是他展示了完美无缺的品味和出色的眼光。他对亚历山大的感情也让人感动,让他看看工程的进度是件愉快的事。

      “你可以看见有点变化。”他说,“昨天我们把它放上了车轮基座,现在我们可以看见它的全貌了。”

      他一边和周围的工匠们交谈着,一边带着他的客人走进那雄伟的作品的阴影中。春天的阳光从天窗上洒下来,照着一座小型的神殿上,发出灿烂的金光。它大概有十八英尺长,拱形的顶盖上镶满了珠宝,那些红宝石、翡翠、水晶、蓝宝石和紫水晶都在闪闪发光。顶上有一个用金片做成的月桂花冠。四角上各有一个胜利女神,拿着胜利的号角向外探出身体。它大概八英尺高,檐口下是珐琅做成的小花环,中间雕刻着亚历山大的光辉事迹。地上都是击打下来的黄金,把车轮都埋住了。

      “看,他们在把铃铛挂上去。”

      铃铛也是黄金做成的,它们会垂在小花环下的穗子上。他举起一个支架,击打了其中一个铃铛。清脆的声音在工棚中回荡。“他们会知道他到了。”

      Bagoas抬手擦拭着自己的眼睛。众目睽睽下,他为自己的眼泪感到羞愧;但是想到亚历山大看不到这个,他觉得很难受。

      Arybbas一点没有留意到,他正在和工头谈论着那些因为搬动而造成的刮痕。他们需要加以修补以达到尽善尽美。直到出发那天,他们才会把亚历山大和他的雪松棺木放进去。他会躺在香料之中,在他永远的住所中安眠。

      满意地看到它没有受到损害,Arybbas离开工场。

      到了外面,Bagoas大肆夸赞他,毫不吝惜赞美之词。“那真是世上少有的奇迹。”他故意又加了一句,“埃及人为他们的葬礼艺术而自豪,但是我看到的东西没有一样能比得上它。”

      “你去过埃及?”Arybbas惊讶地问道。

      “我在亚历山大身边的工作结束后,我四处旅行来散心。他一直说起亚历山大港,所以我希望自己亲眼看到它...”

      他说道这里便不再说下去,让Arybbas向他发问。他很亲切地回答对方的问题,并巧妙地留下话头让对方更深入地问下去。最终他隐隐约约地提到和总督的会面。

      “那个时候,因为我是唯一个从巴比伦来的人,他向我打探消息。他听了我的话后说,亚历山大的棺材将是个奇迹,并问我谁护送它。他知道是你后,说即使是亚历山大本人也会满意这样的安排。‘要是,’他说,‘Arybbas可以来这里装饰神庙的话就好了。’..啊,大人,我好像太冒失了。”就像清风吹过水面一样,他脸上迅速浮现出那种可以迷惑两代国王的笑容。“ 但是我想他不会介意的。”

      他们又谈了一会儿,Arybbas发现自己对亚历山大港的好奇心大大增加了。当他骑马回家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被巧妙地试探了。但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也没有深究。如果他知道托勒密想要做什么的话,揭露他就是自己的职责;但是他怀疑这将对自己并不利。

      11

      在前往叙利亚的大道上,亚历山大的棺椁正在向伊索斯进发。由六十四头骡子拉动的庞然大物在阳光下闪耀着眩目的金光,留下清脆的铃声。所有的骡子头上都戴着金花冠,颊旁挂着一串小铃铛。它们的铃声和棺材上的大铃铛的乐声彼此呼应,加上赶骡人的吆喝上,形成巨大的回声。

      在那座小型的神殿里,黄金的柱子之间放置着亚历山大的棺柩,覆盖着紫色的柩衣。上面陈列着亚历山大的全套甲胄,白色头盔,珍宝剑袋和盾牌。胸甲是他在游行时用的那套,他战场上用的那副用的太旧,无法和周围的贵重武器相配。

      当包着厚厚铁外轮的黄金车轮在崎岖的路面上颠簸的时候,棺椁只是轻轻的摇晃着——底下的轮轴上隐藏着弹簧。

      亚历山大应该完好无损地到达他的陵墓。护卫队里的老兵们都说如果他就像生前一样小心他的身体的话,他肯定和他们同行。

      大道两边都是看热闹的人,早就站在那里等待远处传来的铃声。消息传得很快,早在它的前方,人们就听过棺材的光辉。乡民们会赶一天的路,睡在路旁就等看它一眼;骑马的人跟在它后面追随好几十里路,就是不愿离去;小孩子们跟着队伍奔跑,直到护卫队扎营才精疲力尽地倒下。他们会爬到营火边要求一点食物,然后在半梦半醒间倾听士兵们诉说他的传说。

      沿途的城镇都向亚历山大举行祭祀,献上敬神的祭品。吟游诗人们唱颂他的传奇业绩,不了解他的历史就自己创造些奇迹来唱。一直是由Arybbas主持这些庄重的仪式。他很镇定,他已经看过托勒密的信,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除了对Arybbas的一次拜访外,Bagoas都隐身在人群中,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白天他骑马夹杂在看热闹的人群;晚上他和护卫队里的波斯士兵们一起休息。他们都知道他是谁,没人去打扰他。他们尊敬他对主上的忠诚。他就像个虔诚的信徒,追随着自己的国王走完最后一段路。谁也没有多想。

      伊索斯的土地上还遍布着古老的武器和骸骨。就是在这里,大流士第一次从亚历山大面前逃走,把自己的母亲和妻儿留给敌人。

      两支军队一起向亚历山大献上一只白色的乳牛。托勒密和Arybbas站在一起倾倒熏香。托勒密的演说深深地打动了护卫队,他们坚信回到父神阿蒙身边是那位神圣的英雄的愿望。

      Arybbas的手下每人都受到一百个德拉克马(古希腊银币),连亚历山大也不会比这更慷慨。至于Arybbas本人,私下收到了一塔兰特的银币,但是公开上却是总督军队里的一个将军职位。而他的马其顿士兵都同意追随他。于是晚上在亚历山大的名义下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每堆营火旁边都有一只烤全羊和一罐酒。

      第二天早上,总督和将军各自站在棺材的左右,整个出殡的队伍转向南方,向尼罗河进发。

      没有人提到Bagoas的名字,他默默地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其他的波斯人都回家了,但是从埃及来的军团组成的方阵很长,所以他离前面的棺椁非常遥远。即使他在马背上直起身子,也只能看到金光闪闪的棺顶罢了。

      但是他已经很满足了。他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遵从了他的神。他的陛下将在自己选定的城市受到细心的照料,不朽的名声将永远流传。

      如果希腊人留心他那张安详而平静的脸的话,可以看见他的嘴角挂着一丝神秘的微笑。

      ——————————————————— 恶趣味分割线—————————————————————
      其实这部小说还有很长,出场的人物也很多,但是我只想交待一下B以后的事情,所以只翻译到此。谢谢大家观看我的恶趣味。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