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四章（3） ...
-
淝水前线。前锋都督离去之后，众人内心都颇惴惴：之前有三个姓谢的，眼下留在这里的两个，一个先前没有对苻坚作战取胜的履历，另一个则根本没有经过战阵。两军相遇，终究靠的不是怎样面孔，而是力量，以及力量带来的信心。可是战力最强的北府兵，跟了谢玄多年，早已习惯成自然，按刘牢之的说法，是离了使君就搞不清自己该干嘛了。
谢石对部属示以安慰，则道：寒冬渐临，对方要从水上游过来，想来也须费不少劲，断不至于一点动静都没有，眼下没有动静，便是好事，坚守即可。
此时此刻，急不得，连“急”字也最好从心底里抹去。
可是，此地众人，又如何不暗暗着急。
数日之后，听闻寿阳派了使者过来，是敌方的一位尚书。谢石吩咐摆开仪仗接待。那人手捧国书却匆匆走来，原来是前梁州刺史朱序，也曾任过兖州刺史。两下相见，一时分外惆怅。朱序先前守襄阳是苦战多时，终因自己人开门纳敌被擒，战况之酷烈晋方朝廷上也多有耳闻，是以谢石并未如何责备，只率子侄部将依礼见过，各自坐定，又问朱序来意。朱序抬眼不见谢玄，微感诧异，先问了句谢幼度使君何在。谢石笑道，贵方人马太盛，他不放心，巡营去了。
朱序叹道：“什么贵方，直说秦方就是。实不相瞒，秦方就是让我来告诉各位他人马太盛的，既然你们已经看到，我也不用废话。刘广陵洛涧之战以前，苻坚已到寿阳。……”
“寿阳”一出，在场晋军诸将齐齐动容。这座城池，只有晋人会叫它寿阳，因为避皇帝祖母郑阿春的讳。真正的秦军将卒，从来都是称它“寿春”的。
朱序续道：“他麾下秦军号称百万，前锋已至此地，后军才从凉州到咸阳。眼前人没来齐，恰好一战。要待他百万大军聚齐，各位会真的很难办。”
“我等也知如此。但现今秦军首脑来此不久，怕是士气极盛，未妨再拖几日。等他后军远来疲倦，前锋锐气已尽，再打不迟。”
谢石答得平缓。谢琰在侧，却已听出五叔是不想强撄敌军之锋。“苻坚本人在此”，对敌我双方的心境，必然会有许多正的反的不同扰动，尤其在我方偏偏有人缺席的情形之下。而这些，却是断断不可在朱序面前说透的。
谢琰身后，一位参军正低低和僚友说道：“入夜天气已甚寒，若再不战，恐怕得拖上几个月了。……”
“阿叔是要把这仗拖过年么？”
扬声、扬眉，谢琰振袂而起。
“朱公所言未尝不有理。敌方靠着锐气，我方凭的也是锐气。拖得太久，敌方疲弊，我方也要疲弊。这边都是有架可打便无比高兴的人。”
“阿叔何苦让座中诸位等在寒风瑟瑟里，连个年都过不尽兴。”
他声音不大，但一字一顿地，很清晰。
朱序以掌击节。桓伊众人纷纷侧目。谢石定睛看谢琰——这个从来不曾出现在战场过的侄子，如今手按长剑的姿容，却如在朝堂上手执笏板时一般，骄傲，执着，任情自信，一身义胆，一身侠气。
谢石记得他连上六表请战；晋军上下，也还记得谢玄临去时，按在谢琰肩头的那只手。
沉默许久，谢石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四章（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