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有所思》云翼风澜

19、第五章（2）

　　异乎临走之前形于言色的疑惧，此时他的举止，早已恢复以往的安稳气象。沉默一会儿，他开声道：
　　“也不必这样抱愧地看我。真打得不好看，说不定反而帮了我个大忙。兵形象水，流到哪算哪，我可不想跟这河水似的，说冻上就冻上。”
　　见他如此，众人便猜京师谢卫军定有妙计相授，纷纷竖起耳朵凑上来听。谢玄又道：
　　“敌军人数，逾两倍于我，内心料必骄狂自大。阿叔、阿末，今日战败，在他看来或许才是理所当然；而我眼中，既然战棋所失实地并不酷烈，大抵也无非一桩能变好事的坏事，为他极力助长这般气焰。今日之后，往日战胜先例，恐怕将被他看作运气使然。他视我军不堪一击。殊不知，彼之狂妄，即当为我之良机。”
　　众人或惊愕，或沉吟，片时之后陆陆续续也都点头称是。况且，谢石认得出，谢琰也认得出，这信手顺时接下对方攻势、恰到好处才应下杀着的落子之法，正是谢安日常惯用的棋路。此时的谢使君，心思澄明，与自己的亦师亦养父的三叔，无知无觉间，竟踏出几乎完全一致的步调。而这沉着应对、借力应力的步调，又如三叔本人给他的护持一般，为前线诸将无声地支撑起安心。
　　谢玄抬手击掌，唤来身边一名参军，道：“你去寿阳，传我的话，给苻融。”
　　那参军定睛望着他，侧耳恭听。
　　“‘尊驾千里万里，来到我晋地界，不就为了打架这点小而无当的事么。我诚意而来，谁料想尊驾却把军阵摆在离河水如此之近的地方，这是成心不想好好打一场？劳烦贵方稍退些许，让我军将士，好歹能过去那么一二三四个，将士专注打架，在下与尊驾勒马围观，岂不也是好大一场热闹，可以看得更开心么？’”
　　话音娓娓，极尽温柔敦厚。——托谢安及其伯父和从兄的福，“谢家人关键时刻，惯爱轻声讲重话”，早是晋廷人人皆知的秘密，但如此轻声讲如此重话，真是谢家人都忍不得。参军面上略现晕眩神情，谢玄身后诸将纷纷瞠目。谢琰脱口：“阿兄，有点良心！”
　　谢玄不答，只望着跟前那位参军，继续和颜轻声道：“记下了？”
　　“…………是！”回答有些缓不过神，还有些颤音。
　　“连我的话音和神气，一并带去给他。”
　　“……………………………………”
　　“……我还是不太放心。不然，你学一遍给我听听看？……”
　　“……………………………………”
　　忍无可忍的桓伊从背后走上来，狠狠捶了捶他的肩：
　　“幼度你够了！”
　　刘牢之也扬声嚷道：“使君你真的够了！下官这听得一身都酥了，别为难人家老粗兵兄弟成么？！”
　　谢琰劝道：“阿兄，你也放过他，让他学三五分便可。更像你方才那副死相的，恐怕我也不能了。”
　　一时闹成一团。谢石望着，也只好默默扶额。
　　谢玄转头笑道：“三叔此番说过，阿叔的名，是好彩头。‘谁谓尔坚叔打碎’，侄儿可不想浪费。”

　　“……阿羯，你是认真来玩的吧？……也好，你又有了玩耍的心绪，阿叔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