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有所思》云翼风澜

34、第九章（1）

　　太元九年二月廿七，晋使持节、都督荆江梁宁益交广七州诸军事、车骑将军、荆州刺史桓冲因病故去。在此之前的建康，谢安思虑再三，决定亲自宴请执意辞职返乡的参军沈警，试图弄明白近些日子年少幕僚陆续离去的缘由。虽然对菜色的品质与分量，乃至坛罐酒壶的大小，都由衷感到了惊叹，毕竟沈警自觉辞呈已上，堂堂吴兴男子行事，终不宜言而无信，于是不论府主怎样热情挽留，或温言劝说，都无法令他去意最终改变。然而谢安心中，实已对先前朝中一些事情，隐隐有了不很愉快的猜想，只不欲这些晚辈也有同样感想才离自己而去，因此能留一人是一人，实在留不住的话，也要知道是何原因。奈何沈警一口咬定即如辞呈所言，多病而已。谢安暗道你答话声音至少比老夫洪亮许多，比子敬未走之时亦绰绰有余，要说多病真是从何说起。只是别人坚称多病，又不好当面拆台，只在心中默叹世道多难，竟令往日随伴身边的幕僚，一转眼便连句真话也不肯直言。
　　即便如此，初春之日，把酒行觞，亦须尽欢。
　　只见帘外霏霏细雨，和着纷纷落花一起，随风扑打庭前石阶。宾主二人持杯在手，彼此相望，都感惆怅莫名。耳边陪客诸人，只知各自迭声赞赏此番美景，又令那惆怅更转为惘然。良久谢安停觞案上，一声长叹：“沈参军有独善之志，真是人间高士啊。”
　　沈警苦笑，仰头尽了杯中残酒，才笑道：“使君素来以道御物，下官先前，才因仰慕而至。如今使君的德智深广，天下都知，料来登门求一自试者，会一日多过一日。旧人无能，怕是用不到，也帮不上使君什么了。就此别过，也好了却下官归田之愿吧。”
　　“……这……何必把话说到如此。”谢安怔了一怔，忽然轻轻笑道。“天下太平之后，我也是……”
　　“要回那上虞东山去的啊……”

　　送走沈警，朝政种种，还在谢安的每一日中继续。北方氐、羌、鲜卑诸部，正自顾杀作一团，愈演愈烈。与谢安年少曾相闻的慕容垂，去年年底早已与人联兵同攻苻坚之洛阳，如今又自洛阳与人联兵攻打苻坚的邺城。洛阳与邺两城，都由苻坚之子镇守，慕容垂如此这般，自是决意与苻坚翻脸。晋方东线刘牢之诸军，西线桓冲所部，乘乱正欲同时挺进中原。混一文轨，恰当此时。而西线将士的北进，要比东线稍慢一些，因此，二月底桓冲病故消息甫一传来，即有人提议，令谢玄出任空出来的荆、江二州其一之刺史。又有人附议，当以荆州为上佳，有谢玄坐镇上游，庶几把西线前进的速度拉抬起来。纷纭物论，都知此时是谢家坐大绝好时机；再者桓冲即便在世，也与谢安无大仇；再者见机而献殷勤者，又自古从不乏人——奏议种种，看得台省中“录尚书事”总领朝政的谢安，因其言语溢美太多，还互相重复，感到无限头疼，心里为此也有了决断。回家问谢玄时，谢玄只道：“江陵或武昌的鱼，恐怕不如北固山下那么傻而好钓吧？”
　　谢安便放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