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有所思》云翼风澜

41、第十章（4）

　　“我但在，你二人尽力向前，无须反顾。”言犹在耳。然而父亲此时叫他回去。独独叫他回去。
　　心下几乎寒彻。频有斩获、已迁至征虏将军的谢琰，此刻不得不把征虏之业托付左右，只带数十骑部曲亲兵匆匆南归，昼夜兼程——却终于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进家门是表兄羊昙迎上来接着，说太保舅父自广陵新城垒归来养病，西州门前骤然转重，竟溘然去了。谢琰不待听完翻身奔上灵堂，想再握一握父亲的手，却明知必已凉透，只怔怔失神，颓然站定，没有力气悲伤，也没有力气哀泣。
　　嫁给王国宝的小妹谢瑱，也回来了，下车即掩面，一路哭着进门。
　　只是做兄长的都已经顾不上开解自己，如何还有一分半分多余心思宽慰她，只剩二姊谢琛接着，听她絮絮哭诉，忽然竟拉不稳妹妹的手。
　　“阿兄，阿兄啊！阿瑱说，阿父此番起病，急归急，可不是没有预兆。彼时前来诊视的医者，是司徒殿下托人请的。她那良人不是东西，又同司徒殿下走得近，近得出奇，天知道哪里有没有什么问题……”
　　桓惜扑上去，一手拉住一个小姑。谢琛分明是呼天不应的神情，她心里想到的，桓惜知道，谢瑶王夫人也知道，都不敢说，一个执手无声，一个默默饮泣。
　　——□□是医者。是个非常出众的医者。要是□□在，至少……即便救不回来人，也不会平白生出这样的猜疑。——
　　可是，即便，这次来的医者是□□，也无法确保一切毫无问题。因为两家已绝婚，而且王珣、□□兄弟对此怨恨深重，从不遮掩，以至人人皆知。一个在最后时刻依然全心许国的长者，到了性命交关之时，却找不到一个信得过的好医师。
　　翌日，谢家上下正式举哀。

　　去年因为新安公主终于生了个女儿，而从吴兴任上被召回朝、出任中书令的谢安故吏王献之，几乎同时迅速派出人手，知会了全体亲故好友。信使以传报前线军情般的卖力，当日即跑到吴县。王珣神情安然，如在意料之中。他先问了谢安亡故时间，又问了亡故前后是否发生什么，种种细节。直到听到谢琰已接得谢安遗命赶回时，他才不由震了一震，重复问道：
　　“谢征虏要回来了？”
　　“是的。什么都抛下，回来了。”
　　“他是真舍得……”
　　“……”
　　浅笑。谢玄还没回来。
　　当然，谢玄手里各条线上，战事正是要顺的势头，要是也回来，这就真的太不正常了。
　　“我知道了。回报你家郎主吧。”
　　送走来人，他定了定神，理了理这阵子的头绪。
　　各路大军继续北进，唯独谢琰解甲息徒。这是……谢安要让自己一系子孙，从战事中抽离的意思吧。先前也曾听说，这个人早已备好了小船，单想着此役结束，便可海上乘船，回去会稽东山。当时只和左右与亲旧，私下笑他作态，如今想，倒说不定是真的了。
　　心下烦躁起来，他起身，一把拽开书斋大门。站在门前的阿鹤深深低头行礼。
　　“备车，我回建康一趟。”
　　“是。郎主……”
　　“欲哭谢公。”王珣拂袖，只留给她一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