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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一章(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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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上面这么想着的献之,忽然心里又浮起爱妾娇嫩嫩的歌声:“七宝画团扇,粲烂明月光。与郎却暄暑,相忆莫相忘。”
秋天都过一半了还扇什么扇啊……
等等!她也是,芳姿之后,第二个唱响《团扇歌》的人了吧。或许,以后她也会是建康城里,唯一一个还会唱《团扇歌》的人了吧……
他理了理衣衫,裹了裹自己。
今晚的风好像真有点冷,我还是早点回家,听桃叶唱唱新曲吧。
另一面,月下,随父亲和长兄一起送走最后一位宾客的谢琰,这时才回到自己居处,缓缓地推开寝门,不作声地坐到夫人榻边,握一握她的手。
先前阖着眼假寐的夫人,轻轻眨了眨眼,定睛看着他,笑。
笑容恬静又怡然。谢琰忽然觉得,自己方才筵席上、众人前的举动……对她很是抱歉:
嘴快便嘴快了,竟也不曾放放那一头觥筹杯盘间的事,赶回来先看看妻室和初生的儿子。
“夫人……辛苦。”
互相望了许久,他只说出这么一句。
夫人又笑,摇摇头。
“三子二女,已经很多。以后……”
忽然明白接下来他想说什么,夫人一挺身,想坐起来抬手挡他的嘴,被他轻轻格开了。
“以后,也不想再用谢家的子嗣……麻烦夫人。”
握着妻室的手,不经意间,轻轻扣紧。
“我已听说,这次夫人实在凶险,磨折备经。”
“阿父做寿。满朝贤人,都在此地。拿我的事去搅局,怎能是好。况且,妇人家生孩子的事,即便告诉郎君,又能怎样?”
谢琰一时默然,五指却与夫人扣得更紧。
夫人笑笑,也就随他摆弄手指。
“你……可知我何以小字末婢?”
“阿父当年……?……”
谢琰不答,只望望窗纱上映出的月影,道:“我初不知。前面忙了一整天,人进人出,不是前辈,也是俊杰,哪个都得罪不起,只是……无人告诉我夫人逢了难。今夜人前定了益寿名字,阿父和兄长也都欢喜。是阿母听见,才遣保母来,私下说了,这孩子来得……累你险些丧命。幸而你母子都无碍。……”
“行了,别说了。”
夫人笑一笑,探过另一只素手,轻轻拉他袖子。
“郎君真怜惜我,也就请省下客气话。月到中天,放我睡吧。”
呢喃絮语种种,在此且按下不提。即便献之被不动声色地顶了回去,要让王珣知道谢琰儿子的名和字,待到天亮也即简单:这建康城里,优游终日、闲极无聊的公卿,可不只是一个两个,甚至也不是一群两群。当年亲近桓大司马的,怀着深切的哀悯,跑来告诉王珣,有人顺水推舟地给儿子起了个叫“混”的名儿,捎带问一声法护你下一步打算落什么棋;亲近谢安的,怀着深切的自豪,跑来告诉王珣,谢琰是出于厚道才没有在年初就回敬他,可其人真是个聪明的青年才俊——王家自己的亲戚们,怀着说不清更像前者还是更像后者的心情,在上省下省的错身间,会神情微妙地先拍拍王珣的肩,再默默地望望他的眼睛。
凡此种种,王珣照旧言笑晏然,从容拆解。虽然心下嘀咕“末婢这等于是承认,根本不算什么回击吧”,但王珣也无法否认的是,谢琰成功地将他也变成了各路亲友可以看的笑话一枚。连被嘲笑这种事谢琰也不能忍受寂寞,还真是让人扶额叹奈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