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有所思》云翼风澜

53、第十三章（4）

　　“儿子”两字，似乎正打在□□心头某处，将不知不觉走近胡僧的他敲醒。他停下脚步，定睛看那位僧人。那位僧人一身缁衣敝旧而整洁，正向他合十致礼。
　　却分明是不欲□□再走近的样子。
　　□□亦只能合十，口称弟子稽首和南，求问尊者法号。那胡僧摇摇头，不说话，只笑。□□无奈，又道了声弟子愚鲁，就此别过，回身上车，对御者道：
　　“去……延兴寺吧。”
　　车声缓缓地辘辘而去。那胡僧在道旁静静注视着，面上忽然浮起微妙的笑意。

　　延兴寺内，汪夫人礼佛已毕，又向尼师僧基求教了平日难解的几个小问题，便由婢子陪着，在寺内闲逛。这到底是康献皇后当年在位时施建的寺院，浮屠高峻庄严，殿宇彩画辉煌，若非僧基尼戒律极严，练行声名在外，寺中断不会至今仅有百余名弟子。——那些不欲苦行的，都去了其他寺院。而这寺中缁衣尼众，但凡稍有些岁数，自宫苑般殿宇间匆匆行过的，却都是目不旁视，对旁人不住啧啧惊叹的色相，早已视作了尘土。
　　孩子毕竟是贪玩的。两位小郎君，也跑得比叔母和生母更快，东看西看，彼此喊着这里有一支花叶是真美的，那里又一棵树是挂了果的。阿鹤又要顾着汪夫人，又要盯着乱闯的儿子，两头分心，不由也面露难色。一不留神，两个孩子自顾自地跑了。
　　恰在此时，边上一座殿旁，又绕出一位少年郎君，清秀如新月的眉稍稍扬起，一双凤目静静地、有些错愕地，望着眼前冒出的、两个年龄相近的孩童。
　　觉察了他的目光，王弘也停下来，转过头，把弟弟掩在侧后，面对着那人。
　　并不说话，然而这姿态已是在问：
　　“你是谁？你打算要做什么？”
　　那边的少年又愣了一会儿，偏着头，只顾看他兄弟二人，忽然却又走近，执着王弘手又看了一看，道：“你是谁？谢叔源能和你做朋友吗？”
　　追蹑儿子脚步而来的阿鹤登时呆在原地：什、什么，这是对家的小郎君……？……
　　谢混字叔源，这事在他父亲和王弘父亲抬杠给他起了这名字的时候，阿鹤就已经知道了。
　　——未知能不能从他面相上看出前主母的容貌？前主母离开时，阿鹤还没到郎主身边。
　　那边王弘却已爽快点了头。跟前的少年言笑晏然，看起来并不讨厌。虽然……似乎这是第一次，由对方而不是他提出交朋友的愿望呢？……
　　也是第一次……和人订交的时候，不在父母眼皮底下。想想还有些奇妙的愉快。
　　汪夫人一行也来了，阿鹤低声和她说了方才发生的事情。又在此时，殿内缓缓出来一个黑色高挑的清瘦身影，谢混一见，转身欢快地扑了过去，唤道：
　　“二姑母！”

　　竟是谢琛。

　　汪夫人也怔住。
　　对面，缁衣的练行比丘尼慈颜手抚少年头顶，又抬起脸来，面色如水地望向这边。她并不认识这群妇孺。那与侄子相若的凤目清辉澹然，似乎不太想理会冒昧闯入的陌生人，目光在众人簇拥下的汪夫人面上一掠，便投向不知什么地方的更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