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有所思》云翼风澜

66、第十七章（1）

　　于王珣而言，被维护，尤其被妻室维护，似乎多年以来早已是淡忘的记忆。先前的夫人，虽然互相容让都是有的，但看在外人、婢仆甚至荀夫人眼中，平日里，竟也仿佛是王珣让她的多。即若今时，他也不是没私下打探过虞啸父家系可曾有过什么忌讳，只如万一虞雁过来，这里那里都不满意，会显得他年长无能一般，却不曾指望过妻室有所报偿——
　　其实，大约也是觉得，妻室手里，能给他的报偿，不会很多吧。

　　先前虞雁带过来的陪嫁，阿鹤看过单子，曾轻声说了句“原来夫人也喜欢珍珠”。虞家在会稽诸暨素有些产业，会稽土地多水，自也养着些塘里的珠蚌，是以虞家遣送之物，颇多珍珠螺钿。那句话，是阿鹤有意提醒郎主，还是先前代理家事的习惯，看到珍珠就会想起交趾的南海珠，王珣一时也没完全听出来。而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无论阿鹤，还是他，都不再想起这句了。
　　回到郡斋后房，虞雁也在等他，妆饰简淡，金簪斜插，松松挽一个家常髻子。
　　那是他建的议。因为他实在受不了虞雁全身披挂的样子，新婚之时一拜他就扶的情景，至今闭目如在眼前：看着就觉得重，简直，头重脚轻……
　　不过因此，居吴月余，也已渐有人私下说郡守为人俭素冲淡，夫人三吴女子青春妙龄，自从随了他，出门探亲访友，妆扮也较吴郡本地平易许多。有陆傥之类旧友，王珣自是很快听闻，闻之不禁大笑。然而随后也起了担心：既然三吴富饶，人士也觉得盛装方是一种美，恐怕虞雁心里，轻则不解，重则会有些微不满的。
　　想起阿鹤先前说过的那句话，他又望了望虞雁项上，一看果然还是珍珠，便和颜笑道：“夫人是喜欢这些精致的小珠串么？”
　　虞雁怔一怔，该是没想到他对女子身上的饰物竟会留眼。
　　“是喜欢，也是小时戴惯了。”她还是轻轻一低头，柔声回答。
　　答他却是雅言。自从陆傥那里回来，这对老夫少妻相处得便愈发奇怪。倒是王珣曾在家拿吴语逗过虞雁，可虞雁瞧瞧周围神情略显茫然的婢仆，回答还是雅言。如此坚持地告诉家中上下“我真的会雅言”，大抵也是一种别样的执拗。多过几日，王珣果然终觉无趣，就此作罢了。家丞却曾向王珣说起过，下面一众僮仆听得此种情形，全都感念之极，觉得夫人如此为人，定然不会和郎主念念叨叨，拿她带过来的虞家奴婢取代旧人。——阿鹤没对此说过什么，不过，如果说，或许不会差太多吧。
　　今夜只余彼此相对，听到居然又是雅言，王珣忍住笑，轻轻摇摇头：“我是问，夫人会不会……特别喜欢小个的珠子。”
　　虞雁又怔了怔，许久，也摇摇头，道：“妾非圣人，太守是高估了。凡人如何偏爱小珠。”
　　王珣便愈发笑了，就虞雁项上轻轻托起珠串，平和又极认真似的说道：“既然如此，夫人家里带来那些诸暨珠子，还没用着的，他日磨粉调服，或是拿来作别样玩法，大抵都更合夫人意。东亭封邑送来的交趾珠，比这更大，也更圆润，只是珠核也大，磨成粉极其难吃。”
　　话到这里，忽然顿了一顿——自然，向他抱怨海珠磨粉太难吃的，是另一个人。
　　低了头想转开目光，却见虞雁仰着脸，微笑起来有些弯弯的眸子，也极认真地注视着他。忽然心下一软，就移不开了眼。
　　强定一定神，他又正色续道：
　　“不然，要是往后有人取笑，说王东亭往日随手就有成斛明珠装扮朋友的夫人，人家不肯收他还不在乎，待到自己有了夫人，夫人身上倒是一颗不见——传出去成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