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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十七章(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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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边,王弘的父亲与嫡母,却也正说起他。因着王虞姓名的关系,虞雁对他是有点偏爱,况且夫婿父母当年也算名闻三吴,他那姓名掌故她猜都能猜出个大概,再听家里奴僮老婢都说一切是因缘,她虽不信佛,却也觉得有趣,再者王虞年纪也更小些,她看着会更有身为母亲的自觉。而王弘同虞雁的岁数,相差仅仅九岁上下,除了荀记室要特地交待他“见到嫡母不准叫姊”,连虞雁本人,初也一再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当他是弟。——
不过,也正为此,每到王弘说话时,虞雁是比夫婿要认真听的。
王弘刚走,虞雁便问了寺中先前是否有过女子入住。王珣即道先前不曾,却也是他懒得查证,从未问过,往年只带小僮,连婢子都不带一个。虞雁微微一低头,欠身淡然说,那就不用破例。
王珣便笑,摇摇头,道:“只想让卿看看我旧居。”
这声“卿”似信口唤出,虞雁亦轻轻震了一下。
月余以来,第一次听他在无旁人处不唤“夫人”。
“妾非释迦弟子,然而,若按君所奉那释门说的……既是舍了,何必恋之?恕妾鲁钝……”
略有些犹疑地,虞雁好像真的在向他求教——就好像王珣轻易不会同虞雁谈及象数一般,虞雁这也是第一次,和他说到有关佛理的问题。须知论到佛理,王珣天赋悟性,在宗族群从之中,恐怕仅逊于其弟;而这些年急起直落,又比其弟更见惯无常,如今即便其弟□□,往往也不好与其兄争锋了。
但虞雁眼前这无意一问,却好像点破王珣心中某片久久挥之不去的迷障。
“夫人……不想看看那旧池阁?”
“是君多年之前舍弃的东西,妾何必好奇。”
那拨云雾而现青天的无形之手,又在他心头拂了拂。眼前现世,清晰若不可信。
十余年来他第一次觉得双足再次踏于实地之上,而大地坚如磐石。离开泥土干涸多年的心这一刻安然落地,落地即生根,根在湿润的泥土表层下,迅速深长蔓延,宛然一场枯木生春的绚丽幻术。
——
是该了却了。多年以前本该了却,舍宅那时就该了却,是对方不肯放过自己;哭灵那时就该了却,是自己不肯饶过自己。世人或许都信了他早已了却,虞雁是信的,只他自己不信。可他竟愿意相信虞雁——这是怎样纠缠的思绪,令他肯停步看看自己,再信一回自己。
他不知道。
他知道的,仅仅是:等这些纷繁如丝结般的思绪一层一层地,渐渐都自行剥散而去,他年少的妻室静静伏在他怀中,一双弯弯的笑眼,亮晶晶地望着他。
彼此长发如方才思绪,铺散榻上,乱得陆离而缠绵。
他定睛看眼前人。白皙肌肤,精致得小巧的锁骨。
想咬一口或者挠一挠的冲动。他终于克制住,只轻轻理了理夫人的发丝。
这时虞雁却伏在他耳边,似睡非睡般,柔声呢喃两句。是吴语。他心神一荡,拥她更紧,却不知道,是他自己方才某一刻,唤虞雁时,先唤出的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