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有所思》云翼风澜

70、第十八章（1）

　　建康城。由秋入冬，寒凉也渐渐转深。留在京师的□□，在兄嫂离开之后，陡然感到诸般人情直抵肩头的重压——那些随时可能变为一场风暴的东西，原是兄长为他顶着，现在他必须自己面对。弱冠之年兄长随桓温幕府远行之时，他也曾有过相似的感受，然而彼时母亲尚在，如今汪夫人大事上主意却少，又渐将临盆，不可过度劳神，□□一时几乎无处商量。所幸他聪敏过人，与众朝贤言语酬接，无非有来有往、顺时因事，俯仰尚可自如；惯爱横造事端者，连王国宝辈在内，此时也都未注意到他，因而招架起来，倒也未见大碍。兄长也常说起，待王恭自会稽归来，大约能分担去不少麻烦，那是先皇后长兄，君王器重，必不一般，况且王恭兄弟为人亦多端方刚正，能为如何固然各人各不相同，总不至于生事。
　　但他兄长也会说出“等某某人”这样的话，可见毕竟人在三吴，手臂太短。□□也问过兄长，是否需要把他那位也求不到他多少亲自指教的弟子、南郡公桓玄拖出来，或许桓玄能帮到一点忙，兄长回答是断然否定，说：至少不应该是你我去拖。
　　□□就想，兄长还是有心结的。
　　朝中正是琅琊王司马道子录尚书事独揽大权。有种传说，是皇帝生母李陵容觉得，少子比长子长得好看，因此更为偏爱——大约因为司马道子比皇帝长得更像他父亲——这说法的来源之一，是娶了皇帝和司马道子同母妹鄱阳长公主的始兴郡公王嘏。这位堂侄子拿消息一直拿得很快，不过身为宗主，他似乎也就是随便知会一下各房叔伯和兄弟，由着各人来用，自己从不动手。
　　彼时亦有好事兄弟问这位宗主：那么公主的长相，该是最像她父亲的？
　　王嘏便笑笑，道：大约是的。

　　对家倒是安静得出奇。谢琰依例守丧，对家往日的鲜衣怒马，似乎一时都不见了，像一个梦一样。谢玄依旧在京口，但是独力难支，病况拖延，日渐转深，虽然一再上表请辞，但朝廷只管收下，也不说可，也不说不可。身任侍中的□□有时暗自会猜想这到底是谁的主意，或许并不是皇帝本人的意思——
　　在他知道兄嫂的关系日渐谐和之后，甚至有点隐隐感谢这位君主的恶作剧了。
　　而王国宝，在谢瑱出家修行之后，则日渐张扬，一方面借着他在司马道子跟前说得上话，到处伸手要钱，说是替*人*消*灾，一方面没了夫人管束，后房伎妾也爆发般增长——此时他的官职，已是琅琊内史兼堂邑太守，加辅国将军。虽然是司马道子宠信其人，邀他来做自己封邑的官长，但对落籍琅琊的各家人士来说，摊上这么个官长，简直像是吞了只大苍蝇。当王国宝晋职的消息传到吴县，王珣百忙之中，亲笔长书致达□□王献之，曲折迂回华丽精美千般修饰万种斯文，只有一个意思，就是：
　　我可以骂人吗？
　　□□接到那封书函，心下也苦笑：阿兄你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