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的花冠》风魂

3、第 3 章

　　第二天我们上路了。
　　从普隆德拉走去吉芬。
　　本来为了方便，卡普拉的人是有传送服务的，可是很可惜，我们没有钱。
　　她是刚从家乡出来的，盘缠都已用得差不多，而我——
　　我叹了口气，我自被达克从村子里带出来，就没有自己花过一分钱，连我用的箭矢，都是达克买好了放在卡普拉存着的。
　　所以，我们只能劳动自己的双腿，一步步挨去吉芬。
　　月上梢头，我生起火来，碧云天躺在我身边，已经睡着了。
　　对她这样的小女孩子来说，这样的旅行实在太辛苦了一点。
　　我往火堆里加了柴，然后就抽出自己的小刀来，打算给她削一根手杖，她的腿白天的时候受了点伤，而我们到吉芬，大概还有两天的路程。
　　她梦里翻了个身，呻吟了一声，身子蜷了起来。
　　或者因为腿上的伤，睡得并不甚安稳，火光映照下，能看到她皱着的眉。
　　我叹息。
　　白天的时候，我们遇上了几只狼。
　　我虽然也还应付得来，却不能保护她的周全，让她受了伤。
　　带着这样子的小女孩旅行，实在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我拉过自己的斗蓬盖在她身上，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然后就怔住了。
　　这种情景，我何等熟悉！
　　也不知有多少次梦里醒来，看着自己盖着达克的斗蓬，而他在我身边，拄着自己的剑，只将额头靠在剑柄上打盹。
　　今天我自己这样做的时候，才知道那时他为了保护我，大概从没有哪个晚上好好睡过罢。
　　我看着面前的火堆发怔。
　　为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对我那样好？
　　我们非亲非故，也不过就是同乡而已，若不是他任务途中回乡看了看，或者这一辈子也不可能认识罢。
　　那天从河边汲水回去的时候，看着一个骑士面对着几间荒废已久的房子静静的站在那里，斜阳照在他身上，将他映成轮廓清晰而细节模糊的剪影，异常孤寂。
　　于是我忍不住开了口，“喂。”
　　他转过脸来，推了推头盔上的眼罩，露出一双灰色的眼来，有泪。
　　我一时间怔住，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半天了才说，“天要黑了，你在这里做什么？不回去的话，会被魔物袭击的。”
　　他淡淡道：“这里，是我家。”
　　我又怔住，垂下眼来，过了一会轻轻道：“抱歉。”
　　他笑了笑，“你道的什么歉，估计这里被魔物毁掉的时候，你也不过几岁的小孩。”
　　我说：“我道歉，不过是因为我自己太没用了，我完全没有办法可以让你开心一点。”
　　他也怔了怔，走过来，轻轻拍我的头，笑道：“天要黑了，我送你回去吧，外面太危险了。”
　　那天我父母极力的留他住下，一方面是因为父亲一向好客，尤其是旅行者，他喜欢听人家讲各地的见闻，因为他这一辈子，也不能够从村子里出去了。
　　而另一方面来说，大概是有个全副武装的骑士在家里，会让他们觉得更安全一点罢。
　　吃过了饭，我抱着猫，坐在壁炉旁边，看着他和父亲聊天。
　　父亲已很久没有那样笑过了。
　　我喜欢看他笑，我喜欢所有人都能那样笑。
　　可是那很难，村子里除了小孩，大都是沉着一张忧心充充的脸的人。
　　没办法不心忧。
　　自多年前魔物开始肆虐，糟蹋田地，伤害人畜，村子外垒了高墙，天黑就不准单独外出开始，这里的笑声就很少了。
　　“呐，达克先生，”我插了一句，“您到过很多地方是吗？”
　　他偏过头来看我，“嗯。”
　　“那么，就您所知，有没有哪里的人们，都是幸福快乐的呢？”我问。
　　他怔住，有些为难的搔了搔头。
　　我垂下眼来，叹了口气，“没有是么？”
　　“那倒也不是，只是……”
　　“那么，有没有什么人，能令大家都快乐起来呢？”
　　他再次语塞。
　　父亲沉下脸来，“七七，不要问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帮你妈收拾好东西就去睡觉。”
　　“是。”我放下怀里的猫，抖了抖衣服，走到后面去。
　　那天的月亮很好，让我有种想沐着月光赤着足在草地上奔跑的冲动，可也不过是想想而已。
　　我没有胆量一个人跑出那道高墙。
　　所以我叹息着，坐在自家后院的台阶上，随手摘了片草叶，按在唇上轻轻的吹。
　　“很好听。”
　　赞叹从我身后传来，不用回头，我就知道那是谁，我自己家里的人已没有谁会对这样简单的旋律有什么感觉。
　　我轻轻的往旁边移了移，空出身边的位置来，并没有停。
　　简单的旋律中，达克在我身边坐下来，脱掉铠甲的他，平近如邻家的兄长。
　　“我很抱歉，我并不知道你想知道的地方或者是人物。”他轻轻的说，“但是，我相信应该会有这样的地方和人的存在。”
　　我不说话，继续吹我的草叶。
　　他也不再说话，坐在我身边静静的听，直到那片草叶破了，突然间发出刺耳的撕裂声。
　　他怔了一下，转过来看着我，我也怔了一下，叼着那片破叶子。
　　然后两个人一齐笑出声来。
　　笑得前俯后仰。
　　或者事情并没有什么好笑的地方，但那个时候，在那样月色里，我没由来的就是想笑。
　　于是我笑了。
　　他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轻轻的拍我的肩，“不早了，去睡吧。”
　　“嗯。”我应了声，看着他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往房里走去，突然又叫了声，“等一下。”
　　他回过头来。
　　我笑了笑，“你可以带我离开村子么？”
　　他挑了挑眉，灰色的眼睛看着我。
　　“我想自己去寻找可以让所有人都开心起来的方式。”我说。
　　他静了一会，笑着点下头。“如果你父母愿意的话，我这趟任务完成就回来找你。”
　　说服我的父母，是很简单的事情，于是没过多久，我就跟着达克来到普隆德拉。
　　之后他陪我历练陪我学习陪着我一步步向舞者的头衔走去。
　　直到这次在古城的失散。
　　我的手指颤了一下，小刀划破了皮肤。
　　我叹息，将手指伸到嘴里，吮去渗出来的血。
　　他倒底去了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