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樱花吹满头 ...
-
四月初的时候，樱花已熙熙攘攘开了满眼，万里无云的天空显出一种清清朗朗的蓝。
学校各个社团也觉得不应辜负这样的景致，纷纷决定进行春游，围棋社亦不例外。地点选在东京郊区一处繁花盛开、有潺潺小溪流过的小山坡。那山不高不陡，且离公路极近，正因如此，霜夜此次也能参加。从小到大因为身体不好，她极少参加类似春游秋游的集体活动，这回也算是一次不一样的体验。
塔矢亮刚从看完的一份棋谱里面抬起头来，便看到坐在大巴前排的长发少女带着清浅的微笑跟周围的女孩子说说笑笑，气氛十分和谐。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觉得那份和谐里面潜藏着一种突兀，却又无法言说无法描绘。
塔矢亮不禁有点走神。说起来，她应该很少去围棋社的活动教室才对，每一次自己去那间储藏室找书的时候都能看到她坐在那里。对于里面的棋谱，她要比自己熟悉得多，总是能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提供一些帮助。
他时常喜欢在储藏室里多看一会儿书，总觉得和她在一起时内心莫名的宁静与舒适。只是时间不能太长，还记得曾有一次心血来潮想在那里打谱，结果一局刚结束便被她面带微笑礼数周到地“赶”了出去，理由是“塔矢君这个样子会让我很困扰的”——女孩子的心思实在难测，他严肃地思考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到底造成了什么困扰。
不过现在看她跟其他女生在一起的样子，倒好像是相处了很久似的，完全没有被女生的小团体所排斥。只是她的脸色过分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坐在前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晕车。可是那笑容又无懈可击，似乎没有什么不舒服。
塔矢亮还没有走神多久，车子便到达了目的地。尹老师一声“解散”，少年少女们便已扑向漫天粉色的樱花林。
塔矢亮执一本棋谱，徐徐而行，简单的动作却被他做出几分贵公子优雅闲适。本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看棋谱，转个弯却看到奥村鬼鬼祟祟地躲在一处花树后面，手里还端着个相机。
塔矢亮皱皱眉，走到奥村的背后，看向数码相机的小屏幕。少女穿着白色的长衣长裤，提着白色的便当盒。她清冷的气息，像是魔法一般将满屏开得浓烈到极致的粉色花朵都染上一层淡然的味道。
少女仿佛感应到什么看过来，“咔嚓”声响起，画面定格在少女回头的那一幕上。相机方方的显示屏中，少女墨色的长发在春风里扬起，清秀的脸上依然是月光般清冷的神情，却被满树的花染上了温暖的颜色，她身后的樱花如火如荼，粉色的花瓣随长发飞舞，点缀成唯美的发饰。
霜夜一双清冽的眸子看过来，神情瞬间冷了几分，塔矢亮觉得周围空气都下降了好几度。
奥村吓得一个激灵，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冷汗连连地解释：“那个，寒川同学，我不是故意的，是这个……那个……”
霜夜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双眼微眯。倒是塔矢亮露出温润的笑容：“寒川桑，我想奥村同学没有恶意，只是想照张风景而已。”
霜夜不置可否，那神情明显是不信，淡淡嘲讽道：“比起频繁更新相机配件，奥村同学还是多提高技术为好。”
奥村满脸通红，展示着被说中的尴尬。
霜夜无所谓地补充道：“不过拍摄人物前最好取得当事人同意。”随后转身便向小溪走去。不过是一个无关的人，计较太多反而不符合她的风格。（某非：喂！你真的觉得这么毒舌不算计较太多？霜夜：我计较起来更可怕。某非：⊙﹏⊙b汗）
奥村一手抚胸喘息道：“寒川同学刚才的眼神很好恐怖啊。那个，塔矢，刚刚谢谢啦。”
“没关系，不过刚才的照片可不可以给我一张呢？”塔矢亮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说，只是意识到的时候话已说出口了。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原来很多心情在他们懵懵懂懂的时候便已悄悄发芽。
小溪并不算宽阔，溪水清可见底，水藻随着水波摇曳生姿。霜夜自从被收养后，因为容易生病家里都对她小心呵护，水边这样“危险”的地方是不太可能靠近的。
记忆中的画面在脑海翻涌，霜夜的脸色愈发苍白，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可是她的心里似乎有另一个小小的声音在鼓噪喧嚣着：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克服心中的恐惧，只有正视过去的人才能直面未来。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不要放过。
霜夜一点一点走近，尽力克制自己不要颤抖，慢慢蹲下，直到指尖被清凉的溪水逗弄，才松了一口气。即使小腿还在打颤，至少自己迈出了克服障碍的第一步。不过更多的却是做不到了，也只能循序渐进。
正准备重新站起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奥村的声音：“寒川同学小心，我来扶你。”
霜夜还没来得及回头便感觉到被人推了一下，等她回过神来便已浑身湿透坐在水里了。溪水很浅，刚及腰腹，霜夜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要挣扎，将自己从一瞬间的恐惧中拉出来，但依然止不住地颤抖。
她的余光看到奥村满脸懊恼的向她伸出手、惊慌失措地道着歉，看到塔矢亮疾步而来、想要拉她上去。
霜夜没有看他们，也没有伸出手，深呼吸平复一下自己心中的怒气，微皱着眉将头向另一边又偏了偏，仔细看看嘴角颇有些咬牙切齿，前额的青筋噼里啪啦跳得很是热烈。
就算比同龄人成熟稳重，毕竟也只是个少女，有些话还是难以启齿的，例如她今天穿的是白色的长衣长裤，浸水之后会变成透明的……
尽管已经四月中旬，从山中流出的溪水依然冰冷得有些刺骨，对于身体不好的霜夜而言更是难熬。
塔矢亮起初以为霜夜在赌气，可是看她在冷水中浑身颤抖嘴唇越发苍白，又觉得这不像她的作风。周围层层叠叠的樱花树将他们三个与其他人隔绝，这个空间中的空气都似乎被奥村的道歉声烘烤得越来越尴尬。
塔矢亮看着少女不自然的脸色，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立刻挽起裤腿走进水中，站的位置刚好能遮挡住奥村的视线。他脱下外套迅速拉起少女给她披上，整套动作流畅得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
长长的外套一直盖到大腿，将少女纤细的身躯完全包裹住。霜夜抬头，少年墨绿的发丝间闪动着七彩的碎片，脸上铺了一层淡淡的薄红，那一刹那，阳光好像摔了一跤全跌进了少年温润的眼中，她听见少年坦荡的声音：“寒川桑，我们上去吧。”
两人把霜夜送回了车里，霜夜也迅速换好了干衣服。便当盒被奥村找了回来，只是里面的便当彻彻底底地打了水漂。
奥村把便当盒递过来的时候满脸愧疚却又带着羞涩的红晕：“寒川同学，不介意的话吃我的便当吧，我没关系的。”
霜夜接过自己的便当盒一眼都没有看他便转身而去，快走到女生聚餐的地方时扬起一抹天真的笑容：“MINA，我的便当掉到水里了，可不可以从大家那里分一点呢？”
迅速地把握每个人的喜好和弱点是她从小就在训练的能力，察言观色、谋算人心几乎成了本能。比起真正的高手自然要差得远，不过摆平几个小女生还是不在话下的。
本来年级第一是容易引人嫉妒的，但是当这个第一毫无架子，处处示弱，还喜欢适当地称赞别人，情况就不一样了。普通同学相处时很平常的聊天、互助，由头顶光环的人来做就会获得平易近人的评价，反而更能得到别人的好感。更何况她因为小学跳过一级比她们至少小上一岁，在这样一个希望别人把自己当大人的年纪里，女孩们自然也愿意多宠她一些。
“当然了，霜夜尝尝我妈妈做的寿司，很好吃的。”
霜夜笑得灿烂：“真的很香呢，香织好幸福，可以天天吃这样的便当。”
“霜夜，这是我家最美味的春卷。”
“霜夜，张嘴，来一口鳗鱼饭。”
……
一天时间过得很快，车子回到学校解散后大家便各自回家。塔矢亮刚拐过一个街角便听到身后赶来的脚步声。回过头便看到少女微喘的脸上带了点红晕。
霜夜平复一下呼吸，抬头真诚道：“塔矢君，今天谢谢你。衣服洗干净后再还给你吧。另外，真的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少年全身沐浴在夕阳的橙光中，原本就已温润的笑容在柔和的天光中更加温柔：“不必在意，寒川桑人很好，大家都很愿意帮助你呢。”
霜夜发现那眼神突然温柔得有些苦涩，泛着星星点点的落寞。就算对自己前进的目标无比坚定，得不到周围同学的理解，被排挤被欺负，还是会伤心的吧。
霜夜自嘲一笑，上前几步与少年并行：“塔矢君，我可不是好人哦。”
塔矢亮疑惑地看过来，霜夜目视前方，望不尽的街道上橙色的夕阳洒了一地，喧哗地静默着，“塔矢君觉得，在伊藤学长退社之后，现在围棋社里除了小岛学长见到我会有些尴尬以外，其他人对我印象如何呢？”
塔矢亮略一思忖，肯定道：“大家都很喜欢寒川桑，这有什么不对吗。”
霜夜嘴角勾起类似微笑的弧度：“不是不对，而是太对了。这个世界上，每个人成长环境不同、观点不同、立场不同，哪有完美无缺能得所有人喜欢的人，无非是在适当的时候隐藏起自己的某一面，投他人之所好罢了。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你因为自己的才能被人嫉妒是最正常的现象。像我这种八面玲珑的人才是心机颇深，要好好提防呢。”
霜夜忍不住望天：我连自黑都用出来了，您老就别纠结了。
塔矢亮微微一愣，橙色的天光落尽在他碧绿的眼中，仿佛冷色的绿宝石燃烧起了灼热的火焰，漂亮的不可思议：“可是真正要提防的人，是不会提醒别人去提防他的吧。”
少女满不在乎的声音响起：“那是因为你是塔矢亮啊。”面对君子就要比君子更君子，对付小人要比小人更小人，这可是从小死老头就灌输给她的。
少年微愣之后耳根微红，想必是夕阳的缘故：“寒川桑要记得回去喝碗姜汤。”
“啊？”这个话题转换得有点太快了吧。霜夜不自觉地鼓了鼓嘴巴：算了，不是什么大事，随他吧。
少年少女的身影伴着欢快的交谈声在泼了油彩的街道上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樱花吹满头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