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三章 玫瑰庄园的血与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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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井杏的泪水流了满面：“我对不起塔矢老师的期望，对不起我自己的理想。他们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如果不是他们，我怎么会杀人，怎么会被迫放弃我的梦，连塔矢老师都说我一定会成功的。我为自己报了仇，可是我也什么都没有了，我对他们的怨恨一点都没有减弱，我恐惧，我后悔。可是他们当初为什么要逼我，他们从来不曾为我想过，他们从来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痛，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霜夜绕着她走几步，让屋里的人因为角度的关系看不到自己的表情，面对着依然坐倒在地上的山中井杏。
“所以你就杀了自己的妹妹，孪生妹妹？”霜夜的目光一瞬间好像盯上猎物的毒蛇，眸色墨沉，星光不见只余黑夜。
山中井杏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皮肤上仿佛被许多细密的针扎到一般疼痛，似乎呼吸的空气都被抽空，她再也维持不住之前温柔大方的面具，歇斯底里地吼着：“是他们先伤害我的！我最爱的男人，我最信任的妹妹，一起联合起来伤害我！快乐都是他们的，痛苦全是我的！说什么井樱柔弱善良需要保护，我坚强自立没有他也没关系，难道因为我坚强，我就活该被人抛弃吗?我明明是为了保护妹妹才一直努力让自己变强，却被自己最想保护的人伤害，难道因为我是姐姐，这一切就都是我活该吗！”
霜夜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中是一片无机质的黑，荧白的灯光下显得无比淡漠：“姐姐早出生，本来就是为了保护妹妹的。更何况双胞胎之间的羁绊，如同彼此互为半身。既然选择了保护，就应该坚持到底。你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井樱桑，却因为区区一个男人而杀死她，你的保护未免太可笑了。而且，我觉得你的妹妹并没有想过伤害你，也不是真的要背叛你，只是你给她的关注太少，她的世界里关爱太少，让她不忍心拒绝而已。我实在是不明白，你那么爱她，那么喜欢与她交流，事事把她放在第一位，她怎么会忧郁自闭呢？她为了三代杨仁不顾及你，也不过是因为你同样没有把她放在最重要的地方。你的努力，到底是为了保护妹妹，还是只想让自己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只有你自己知道。”
霜夜的脸上泛起一抹笑痕，明明是温暖的笑意偏偏让人感到阴冷至极：“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的理想再也回不来，你的妹妹也再也回不来，你的爱人同样再也回不来了，”霜夜的语气轻柔仿佛耳语呢喃，却给面前的人带来沉重的压迫感，好像恶魔的吟语，“反正你说的对，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这就是杀害自己家人的代价。”
说完不再理会脸色灰败透着死气的山中井杏，扬长而去。
霜夜踏出这幢别墅，仰头望着黑沉沉的天空，没有月光星光，却依稀能感到阴云的沉重，一直压到她墨色的眼眸里。
她姿势不变地开口：“你似乎有话要说。”
站在后面的塔矢亮微微撇过头，手轻轻扣住下巴：“只是觉得你今天的情绪有些不稳，不太放心。”
霜夜突然露出有些恶质的笑：“呀嘞呀嘞，连你这样迟钝的人都感觉到了，还真是糟糕。”
塔矢亮脸上一囧：“我很迟钝吗？”
霜夜不再仰头，背对着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嘛嘛，谁知道呢，这种事不要太在意。”
塔矢亮向前走几步，站在霜夜面前，很认真地看着她：“你似乎有些疲惫。”
霜夜歪歪头，露出无辜到云端的表情：“有吗？”
对面的别墅的灯光映在塔矢亮翠绿的眼眸中，柔亮的光芒如河流的碎金那般在碧色中流淌：“有的，否则你的表情和语气不会这么丰富。”他试探着问道，“与小曦有关吗？”
霜夜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微微垂眸：“塔矢亮，刚刚那句说你迟钝的话，我收回。”你的观察力一点都不弱，曾经腹诽过你得罪一堆人而不自知，不过是因为你不在意不关注罢了，毕竟还只有十四岁，不可能八面玲珑，面面俱到。说起来，塔矢亮应该算孩子中比较成熟的呢，拿自己这种异类的标准要求他实在太过了。
他的目光温柔如一湾碧水轻轻将月影拥抱，声音温和中带了点沙质的沉腻：“能告诉我吗？”
沉默。
许久的沉默。
霜夜背对着别墅，整个人陷在阴影中：“我曾经，有一个孪生妹妹。”她的声音平静如一潭死水，仿佛只是一个看客，在叙述别人的故事，“我们由珮姨养大，还没有记忆的时候来到一个小山村生活，那里偏远、闭塞、排外、迷信，完全古老的生活模式，是城市长大的人无法想象的状态。五岁那年珮姨出了意外去世，他们认为外来者会触怒河神带来不幸，将我和妹妹赶出村子，后来遇到危险，妹妹为了救我死了。”
夜风有些阴阴的冷，她不由抱了抱手臂，即使换回来时的衣服，还是单薄了些。
塔矢亮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手臂环过她的肩膀披在她身上，好像拥抱一样的动作：“所以你厌恶山中井杏？”
霜夜自嘲一笑：“我不厌恶她，我痛恨她——就像痛恨我自己。”
她的眼中破裂的冰面下是汹涌的波涛，笑得仿佛要哭出来：“我对我妹妹一直很不好，一点也不好……”
塔矢亮轻轻将她拥到怀里，一个虔诚至极、干净至极也温暖至极的拥抱：“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现在有小曦，有寒川叔叔和寒川阿姨，还有……还有我。”
那个拥抱明明很轻柔，却传递出了坚定的力量。十四岁的年纪，正是男孩子个头猛窜的时候，原本和霜夜差不多高的塔矢亮已比她高出半头。霜夜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轻轻阖上双眼：就让我靠一下吧，就一下，实在太累了。
别墅的窗户泻出的光柔柔的暖暖的，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玫瑰已然三三两两开放，红得灿烂香的馥郁。玫瑰庄园的小径上，刚刚相拥的两人慢慢散步走向停车场。
霜夜披着他的衣服：“听说你已经在名人赛预选第一回合和本因坊循环赛的第二轮获胜，现在应该更忙了吧。”
“嗯，而且除了对局这几个星期还要到院生家里作指导。”
霜夜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以塔矢亮的性格和忙碌程度应该会把这种指导推掉才对，说起来最近正是日本围棋职业考试的最后三个星期，小光现在是三败，有望通过考试。难道塔矢亮是为了试探小光的实力才这样做？好像目前成绩的前两名跟小光的对局都在最后几天吧，和谷义高和越智康介，如果塔矢亮的话应该会选择最优秀的人代替自己跟小光对局，当然，也与对方有没有请职业棋士指导有关。上次观看塔矢亮的新初段联赛的时候见过两个院生，和谷义高和伊角慎一郎，看他们的穿着都不是很有钱的样子，未必请得起职业棋士，所以应该是越智康介了吧。本来就是第一，再加上塔矢亮的训练，看来小光真的有麻烦了。
想到这里，霜夜的思绪继续飘远，只不过她发呆也好神游天外也好都会做得很含蓄，好像依然在专心与别人对话一般。
记得那天她一进进藤家，就听到小光在上面鬼哭狼嚎，什么“昨天的对局我还没有放弃”“害的今天不能集中”之类的。进藤夫人尴尬地说要不要先在客厅吃点水果，小光现在情绪不太好。霜夜只是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说了句没关系就提步上楼，门是锁着的，霜夜将钥匙链上的专用别针掰直，插|进锁孔摆弄了两三下锁就弹开了，然后笑得无比温柔地一脚踹开门，看着小光双手举着枕头愣在满屋子飞舞的羽毛枕芯中，霜夜双手环胸倚在门边：“喊什么喊，怕左邻右舍不知道你嗓门大吗？”
佐为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不顾小光一旁臭着的脸，向她叙述了经过。原来是前一天小光和伊角慎一郎的对局中，伊角悔棋，本来应当直接认输，但是他没有吭声，小光觉得这局多半赢不了，于是就想问他手指有没有离开棋子，以此赚得一局。正纠结间，伊角开口认了输，但也给小光留下了心理阴影，以至于今天输给小光次次都赢的阿福，于是就有了一进门那一幕。
佐为双目炯炯、满脸期待地看着霜夜：“小夜小夜，你快劝劝他，其实我觉得小光当时不用出声，他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打败伊角的。”其实佐为的性格十分孩子气，所谓王者之风也只适用于围棋，遇上涉及劝解的心理问题还是会不自觉地认为霜夜更可靠。
霜夜淡定地点点头，给了他一个你放心的眼神，佐为立刻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于是霜夜转头就对小光说：“不管用什么方法，赢了就是赢了。”
佐为刚要点头赞同，突然脖子卡住——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
“既然能轻松获胜，干什么非得光明正大这么麻烦。”
佐为的嘴巴瞬间张成O型。
“兵者，诡道也。你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真是好样的。”
佐为猛地栽倒在地，脸与地板来了个零距离亲密接触，双手抱头，无声呐喊。
“不过心理素质还是差了点，人家认了个输你就有阴影，以后还能干什么别的啊？简直弱爆了。”
——小夜啊，你还想让他干点别的吗？
佐为抬起头，包子脸上海带泪滔滔而下。
霜夜俯身，慈母般拍拍他的头：“佐为，你老了，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也是可以理解的。”
佐为大眼睛里一汪眼泪，嘴一扁竟是一种委屈，霜夜瞬间被煞到——太、太、太、太萌了！
作为回报，霜夜十分体贴地赠送一个温暖的笑容：“年轻人的想法理解不了就算了，真的没关系。”
于是佐为发现，他终于被打败了。
霜夜直起身，指着棋枰对进藤光说道：“既然你害怕那一局，那我们就继续把它下完，未知令人害怕，把它变成已知就可以了。”说完便径自跪坐到棋枰前，从容等待。
本来被镇在原地的进藤光终于双手握拳，咬牙切齿地闭上眼睛：“都是因为我的实力不济，才会选择直接的胜利。”他再次睁眼，目光中迸发出必胜的信念，“我想变得更强，对自己的实力更有信心，不要再下昨天或今天那样的棋。”
佐为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样的决心，即使付出一两局也值得。”随即悲愤地望向霜夜，接着又看看小光自我安慰：好歹还有一个学生是正常的啊。
“小光，对手是我，可不会让你轻易赢哦。”看到进藤光眼中的熊熊烈焰后，霜夜目光一转看向佐为，“跟小光下完后，再和佐为对局吧。”
佐为顿时眼睛惊讶地睁大。
霜夜眉眼弯弯：“我住院那么久，佐为除了小光也没有别人可以对局吧。”
佐为立刻眉开眼笑，双手高举又蹦又跳：“好，好，对局咯，对局咯！”
霜夜脸带微笑，心中早已飙满黑线：所以说佐为你才是本文最好哄的人物啊，绝对单纯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惊天地泣鬼神。
将思绪拉回，对塔矢亮说道：“把太多精力放在别人身上，想着别人到了什么程度，会不会太辛苦。”
塔矢亮的脚步一顿：“你好像什么都能看清楚。“
霜夜无所谓地笑笑：”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免费提供装傻服务。”
塔矢亮停下脚步，面对霜夜，目光十分认真：“小夜只要表现真实的自己就好，因为那就是你。”
霜夜黑色的瞳仁中的淡漠凉薄渐渐被另一种感情浸透占满，连眉目都柔软起来：“好啊，真实就好。”接着俏皮地歪歪头，“不用管你怎么想怎么做。”
塔矢亮一时错愕，只得表情傻傻地“哦”了一声。
霜夜倒是好像轻松了一样，连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塔矢亮看着这样的她，举步跟上，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小夜常常微笑，却很少真心，常常目光温柔，但只有面对小曦才是真的温暖。”
这回换霜夜错愕地钉在原地。
“但是我觉得刚刚你是真的在开心。其实以前应该也有几次是真心的吧。”
霜夜慢慢回头，动作有些僵硬，像上了发条：“你能看出来？”
塔矢亮碧色的眸子里流金碎玉：“以前看不出来，但是今天一对比却发现了。”
霜夜鼓着脸阴阴地看着他，最后孩子气地一撇嘴：“看出来就算了，不许告诉别人。”
塔矢亮不觉低头一笑，看得霜夜一呆——传说中的最是那一低眉的温柔啊：“那小夜以后真的可以在我面前真实些了吧。”
霜夜满不在乎：“我尽力好了。”
坐进死老头派来接自己的车里之前，霜夜回头说道：“我好像没有允许你叫我小夜吧，我们不熟。”
塔矢亮脸上映上旁边玫瑰的颜色，一阵尴尬。
霜夜挑挑眉：“这次就算了。”
他微微松一口气，又有些失落。
霜夜不经意般接一句：“以后特许你这么叫好了。”
塔矢亮心中一喜，不禁抬起头来，目光中欢喜的灼热连霜夜都能感觉到。
霜夜沉声补完最后半句：“尽管我们确实不熟。”
于是塔矢亮发现，他的心情就是在坐富士急过山车，不愧是全球最大下坠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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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光成为职业棋士，纠结的新初段联赛。
——小夜，世间万物，有生有灭，是不可悖逆的法则。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第五十三章 玫瑰庄园的血与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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