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六十八章 日高春睡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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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夜轻轻倚在花园中凸起的石头上，旁边就是池塘，微型水车敲击石座的“嗒嗒”声在安静的夜里越发明显。
她颇为好笑地看着进藤光小心翼翼地偷瞄着她一步步挨过来，刚刚没有外露的怒气倒是一下子散了个干净，心思转上几个弯，倒也想通了其中关节。
她故意冷着脸：“你又怎么了？”
进藤光做鹌鹑状低头忏悔。
霜夜轻轻叹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和佐为有关？”之前小光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虽然也很惊讶很不解很惋惜，不过并没有那么大的反应。他今天情绪不对，这之前肯定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再加上他刚刚说的是如果自己能代替他去参赛，其实她和小光虽然关系不错，但真正谈到能互相代替的方面，也只有代表佐为围棋的延续了。即使是小光重新下定决心拾起围棋，佐为的离开依然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横贯他的内心。霜夜回到日本的时候，虽然他已经重新起航，还是会时不时伤心，直到霜夜告诉他，佐为对自己说和小光在一起很快乐，小光才有所好转。后来小光对她说，佐为活在自己和霜夜的围棋中，所以如果他们想见到佐为，只要不停地下棋就可以了。虽然小光一直都毛毛躁躁冒冒失失。不过能让他对自己怒言相向、大吼大叫的，大概也只有和佐为有关的事情了吧。
看着小光抬起头来惊讶的表情，霜夜就知道自己押对了，于是继续猜下去：“北斗杯的中国、韩国选手里面，或者是队长、其他人里面，有人说佐为的坏话吗？”
小光的嘴巴微微长大。
霜夜接着推测：“是说了本因坊秀策的不好？”
这次在月光下连小光的后槽牙都能看到了。
“说说怎么回事吧”
小光便忿忿地开始叙述：“出版部的古濑村说，他在采访高永夏的时候，那个混蛋居然说出‘本因坊秀策是过去的人，没什么实力’的话。小夜，他居然敢这样说佐为！可是我却连反驳的立场都没有！”他的目光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我看过高永夏的棋谱。那是他挑战徐彰元失败的国手战棋谱。虽然输了棋，可是他的棋力一目了然。我知道，我的棋力不如他。可是如果佐为还在的话，绝对绝对会赢他的。还有小夜你，你的实力比我强，也会更有希望！”
霜夜在听到高永夏对于佐为的评时，目光一瞬间变得极冷，却又马上沉静下来，冰雪消融，好像刚才不过是幻觉。她左手抱着右手手肘，右手食指轻点下巴：“来这里之前我也有做过功课，他的棋谱我看过，其实我也不及他。不过棋局之上变幻莫测，而且有的棋力弱一点的人的风格偏偏就是某一位强手的天敌。所以即使你棋力不如他，也未必赢不了他。与其在这里愤怒抱怨，不如好好努力，在棋赛上稳定发挥，这样才对得起佐为。”她的目光随着池塘的清波微微摇曳，若有所思，“而且那个古濑村我见过，怎么说呢，人很热情，就是稍微有点不靠谱。他倒是不会说这种谎，不过中间有没有什么误会，就未可知了。”她双目直视进藤光的眼睛：“所以，你不要太快给别人下定论。只不过不管是真是假，这次比赛都要有信心，不要紧张，全力以赴，别给佐为丢人就行。”
进藤光的黄色的瞳仁中燃起斗志的火焰：“你放心吧。高永夏算什么，我绝对不会给佐为丢脸！”
之后进藤光的情绪好了很多。三位选手下棋下了整夜，霜夜则是才过半夜就被塔矢亮推去了卧室休息。毕竟她身体底子不好，即使状况比以前好多了，也不能过分劳累。第二天起来，另外三个人还在下棋。霜夜看他们下棋的专心致志，观棋的心无旁骛，于是也没有打扰。自顾自地吃完了进藤阿姨专门给她准备的那一份便当，把他们摆得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了顺便把碗和盘子也洗好。她已经很久没去小光家了，可是进藤阿姨还是把她的口味喜好和饮食禁忌记得清清楚楚，一顿饭吃得霜夜心里暖暖的，连刷碗的时候都在哼着小调。
刚回到棋室门口，便看到塔矢亮微微鞠躬说：“我认输了。”随后进行分析，手指着棋盘的一点，“这个地方我判断错误。”
进藤光接着指着另一点问道：“你以为社会下这里吧。若是这样，你这一手就能平分秋色了。”
塔矢亮坐正身子，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小光抓住时机挑衅：“怎么？累了吗？”
于是塔矢亮炸毛了：“谁跟你说我累的？”
霜夜靠在门边，在塔矢亮背对的方向看戏，一晚上不睡，累了很正常嘛，一个两个都这么逞强。
社一边收棋子一边说：“进藤光，帮我倒杯茶好吗？”
进藤光似乎才想起来：“啊，对了！塔矢亮，热水瓶没水了。”
小亮还在刚才的炸毛状态没缓过来：“你去煮一壶来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厨房在哪了吗？”
于是小光也一点就着了：“现在有空的人是你耶！”
看着他们吵来吵去，霜夜终于进门，拿起热水壶：“我去好了。”
进藤光和塔矢亮马上异口同声地大喊。
“不可以！”/“等一下！”
霜夜微微一笑，完全没有被他们的大嗓门吓到。
反倒是社被他们两个的阵势给慑住了，他弱弱开口：“寒川烧水没问题吧，她不是现在没事干吗？”
两个人同时转过头瞪着他，让社不由得往后一缩。
进藤光义正词严：“绝对不能让小夜进厨房，上次她进我们家厨房差点把整栋楼炸了，还好我妈妈在旁边。”
塔矢亮轻咳一声：“为了我们这两天能专心下棋，还是算了吧。”
进藤光大大咧咧地附和：“没错没错，不然我们下面两天的工作就变成救火修厨房了。”
社扭头望向霜夜，一滴冷汗滴下：“哈，哈，哈，原来寒川那么厉害啊。”
霜夜倒是毫不害羞，大大方方地坐下，放下水壶：“多谢夸奖，在下当之不愧。那么烧水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这是门铃响了，塔矢亮说了一句“大概是仓田先生”就去开门，社则去煮水。霜夜和小光又把房间靠近他们三个的部分整理了一下，刚刚为了不打扰他们，霜夜并没有动这一块的东西。
仓田厚一进门便吸吸鼻子说道：“咦，有美食的香气啊。”
随即跟霜夜和进藤打招呼。
塔矢亮则回答道：“之前有吃进藤的妈妈带来的便当。”
于是仓田把包子脸鼓得更加包子：“什么嘛！有美食竟然只顾着自己享用！”随后孩子气地问塔矢亮：“连一点都没剩？塔矢亮，我的呢？”
塔矢亮尴尬了：“不然把午餐提前好了，叫外卖可以吗，大家一起吃。”
仓田很快转过头，两个小豆眼希冀地望着霜夜。
霜夜黑线：您想干什么倒是快说，别搞得别人亚历山大。
仓田可怜兮兮的声音传来：“寒川，我都没吃过你做的东西。”
霜夜绝倒：“不是说叫外卖了吗？”
仓田像小孩一样嘟着嘴：“可是他们都说你是全能型人才，做饭一定也很好吃吧。”
进藤光一边摆手一边嘲笑：“什么啊，她根本就是个厨房杀手，仓田老师要是硬让她做饭，回头烧了整栋屋子看塔矢名人怎么找您算账。”
“诶？那还是算了吧，”仓田厚冷汗流了一身，在棋盘前坐下，随后瞄瞄塔矢亮，“可是寒川，你这个样子怎么嫁人啊？女人要温柔贤惠，总不能让丈夫做饭吧。”
霜夜倒是理直气壮得很：“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将来的丈夫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擅长料理是必要条件，不合格就免谈。”
仓田厚和刚烧完水进门的社清春看她的眼神和见到鬼一样。
霜夜的眼中闪现出自信的光华，好像灼灼阳光落入她的眼中，让整个人都无比耀眼，与众不同：“我不歧视每天洗衣做饭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但是仓田老师，您要知道，我和她们是不同的。”
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当家庭主妇，唯独她不可以。她的师父教了她那么久，不是为了让她相夫教子的。更何况，她也有自己的理想，不论如何，都绝对不会放弃。即使再爱一个人，也不能输掉自我，连自己都不能保持，又如何去爱别人呢？如果将来的另一半敢让她回家带孩子，她就敢一纸休书仍他脸上跟他离婚。当然了，人家都说熟能生巧，如果有人不介意她不停地炸厨房，厨艺什么的应该也是能练出来的吧——大概。
仓田厚和社清春继续黑线：歧视什么的，在日本主流价值观中，好像家庭主妇才是值得褒奖的吧。
连一向了解她的进藤光都开始用诡异的眼神望向塔矢亮，低声试探道：“可是，塔矢亮不会做饭。”
霜夜很淡定地看进藤光一眼，在仓田厚旁边，围绕棋盘坐下：“他只是我刚开始交往的男朋友，不是丈夫。”言下之意，男朋友未必会成为丈夫，不会做饭就出局。
其余三人望着塔矢亮的目光立刻充满了同情，让塔矢亮都觉得自己很悲壮：少年，任重而道远啊。
诡异的气氛最终被社干巴巴的问好打破。这次是他第一次见到仓田，礼貌还是很必须的。
仓田也直言不讳：“社，北斗杯选手中，我最担心的就是你。”
“担心我？”
仓田解释道：“你的经验明显不足，进藤光起码已经开始跟高段者比赛。可你才刚成为职业棋士。”随后转向霜夜，十分怨念地说道：“寒川为什么不参加啊，你虽然也刚成为职业棋士，但是从你和桑原本因坊的新初段联赛来看，你的棋力应该比进藤还强一点吧，而且心理素质也让人放心得多。”
霜夜被她幽怨的小眼神看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您过奖了。”社就在旁边诶，你在这里贬了他又褒我，这不是给我拉仇恨吗。
进藤光接过社手里的水壶过来倒茶：“虽然小夜棋力很强没错，不过社也是可以放心的。仓田先生，他可是在代表选拔赛的关键一局中，初手就下五之五的人呢！”
于是仓田厚眉开眼笑：“哈哈！你这么说也对！”随后教训社清春，说他的棋力还不足以驾驭初手天元和初手五之五的下法。
吃过饭后大家开始讨论北斗杯的事宜，如果忽略整张桌子上时不时飘向霜夜和塔矢亮的诡异视线的话，整个午餐还是很和谐的。
在仓田厚对于北斗杯整个流程的介绍中，进藤光特别问了一下主将、副将、三将的安排。
霜夜在他提问的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昨晚安慰他的时候特地把这一点忽略过去了。事实上不出意外的话高永夏应该是韩国主将，而日本主将则是塔矢亮。这样的结果，小光大概会很失望吧。
就像仓田厚随后说的，主将、副将、三将由队长安排。这只是一个青少年棋赛，并不适合田忌赛马式的安排，即让最弱的人当主将，放弃主将那局而抢攻另外两局。并且表示从实力和战绩上来看，日本的主将当然是塔矢亮。接着开玩笑说：“如果不让塔矢亮当主将，我这个队长大概会被人骂成猪头。”
霜夜听后则是暗笑：即使让小亮当主将，你也很像猪头啊。让你再随便挑剔我做饭的问题。
之后的安排则是由他们四人来下一局一个半小时的棋，塔矢亮对进藤光，仓田厚对社清春。于是没事人的霜夜就被塔矢亮推回了卧室午休，理由是你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
霜夜虽然觉得自己被照顾得太过了，让人觉得不舒服，不过心里还是有些甜蜜的，于是倒也从善如流，答应了仓田厚研究棋谱的时候再过来，到时候让塔矢亮去叫醒她。
霜夜想着小光应该也攒了一股劲，想要在这局棋中赢塔矢吧，这样或许就能证明自己有资格成为主将。这样迷迷糊糊地想着便陷入了睡眠。直到隐隐约约听到敲门声和塔矢亮的声音：“小夜，小夜，该起来了。你醒了吗？我进来了。”
霜夜已经听到了他的声音，只不过眼皮重得撑不开，好想再睡一会儿。睡梦中依旧可以思考，想想自己也算不上衣衫不整，还盖了条毛巾被，进来就进来好了，于是也懒得睁眼醒来。
塔矢亮轻轻拉开门，便看到少女像一只慵懒的猫，整个人陷在被子里，春日的暖阳照在少女白皙的脸庞上，仿佛透明一样，小扇一样长长的羽睫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衬得整张脸更加恬静温暖。
少年愣愣地站在门口，蓦然想起绪方桑总结的恋爱心得第三条：该出手时就出手，该下口时就下口。
只是这样想着，他的脸也渐渐染上夕阳的颜色，虽然明明才是午后而已。
他看着少女美好的睡颜，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悄悄走上前，跪在榻榻米前。
自己已经是他的男朋友了，那么就像绪方桑说的那样，轻轻地亲一下脸，应该没有关系吧。
这样想着，塔矢亮不禁咽了咽口水，慢慢俯下身去，听着自己的心跳渐渐快起来响起来如擂鼓。
两张年轻的脸庞越靠越近，明明只想着吻一下脸，可是塔矢亮的唇却不由自主地像霜夜那两瓣有些苍白的樱唇靠近。
翠绿色的眼眸中，倒映的少女阖着的眼睛越来越大。
突然
——那双眼睛睁开了。
四目相对。
翠绿色中融入了黑色的漩涡，纯黑之中流泻着翠绿的光华，美得精致深邃，生机勃勃。
两人齐齐愣住。
呼吸相闻，一呼一吸间似乎都能看到极细小的汗毛在阳光的穿透下摇来摇去。
霜夜有些搞不清状况，刚刚听到他轻而缓的脚步声，没有完全睡醒，大脑像一团浆糊，还以为他走过来是要叫醒她，可是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声音，强撑起一点精神睁开眼，就变成了现在这个状况。
不知道是过了好几秒还是几分钟，这静谧的午后终是被霜夜打破。
“小亮？”霜夜轻声轻得像是蝴蝶在花瓣上跳舞，怕自己一气息乱了就会吻上眼前这张近得毛孔贴毛孔的脸，虽然他们两个的皮肤细几乎看不见毛孔，但不可能没有。
塔矢亮好像突然受惊了一样，整个人猛地向后一撤跳起来，脸红得快要滴血，热气可以直接蒸鸡蛋。他丢下一句“仓田老师叫你去讨论棋谱”，便手忙脚乱地落荒而逃。
霜夜眨眨眼，正要理一理混沌的思路，便听到门外“嘭”的一声巨响，好像连墙壁都摇了摇。唔，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声音，应该是整个人都摔在地上了吧。
而此刻门外摔了个大马趴的塔矢亮心里想的则是：绪方桑说的太对了，脸皮薄果然是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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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本因坊秀策出现在我的面前，也绝非我的对手！
——就凭你想赢秀策，再修炼一百年吧。有胆子跟真正的秀策传人对局的话，比赛结束后的第二天，寒川霜夜在紫水围棋会社恭候大驾。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第六十八章 日高春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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