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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热闹(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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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佛衣,俊秀容。佛教中最受女人喜爱的人。释迦牟尼佛的十大弟子之一,作“多闻第一”称。慈心、善良的阿难尊者。

      关于他的传言我听过太多太多,真真假假、好好坏坏的一堆。所以若要我与他人提及阿难,我倒是可以和他滔滔不绝地说上几个时辰,从正史一直到野史,语不惊死人便不休。现在让我与这么个人物对上,我得说,我有点悬。

      “阿难尊者,有礼了。却不知尊者匆匆请在下来,所为何事?”我低垂着眼睑,一副小心谨慎的小官形象。

      “多礼了。自灵山一别,竟再不曾见,实是我的疏忽。若非公事繁忙,应早早拜访你,何至于今日这样仓促?是我的疏忽。”阿难冲我微笑,一副老朋友的样子,着实让我吃了一惊。这让我想到了初到五庄观时的镇元子,人人都知道熟人好办事,可这么装熟,是认定我不会拆穿还是怎地?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于是八戒经典的回复硬生生地闯到我的脑海:“看看这劲头,应该是奸,还是强#奸。”我再看看面前什么都不知道的阿难,不由嘴角抽搐一点点。

      “阿难尊者多闻第一,不曾拜会一直是在下的遗憾。只是今日在下已离南海多时,不曾与菩萨说明,恐有责备,容在下改日拜见。”我实在无心与他周旋,早早地便说明离意。

      阿难宽容地一笑,“原是如此,你还不知道罢?你已不再是墨濡行者,即日起,便是我佛座下的墨濡声闻。特此祝贺。”

      我……我惊到了。

      “墨濡声闻万万不必谦虚,西行中也有你的功劳,只是你毕竟执念未清,所以暂居观世音菩萨座下悉听佛法,如今我佛见你慧根已通,一心欢喜,便将你调到己边,好加以培养。”阿难将我的惊吓理解为了惊喜,于是更加慈眉善目地解释道。

      我……我是真不觉得我慧根已通……况且我佛不是日理万机么,怎么会有空理我?

      “我正是请墨濡声闻留步,暂居灵山,待几日后的佛法会上,你将与几位新晋的声闻一起被我佛授位。”阿难接着补充。

      几日后?我皱了皱眉,“几日后恰逢魔界与天庭的开战……”

      “是,如此日子,也可算是你浴火重生之日……”

      我急急打断他:“尊者你理解错了!我是说,天魔大战……”

      阿难的笑意终于不再,他一脸沉静,盯着我,慢慢道:“我并未理解错。我只是提醒声闻,要守本分。”

      我渐渐懂了,问:“那么我册封之日,孙悟空是不是要来?”

      “斗战胜佛自然要来。”阿难答得十分自然。

      “净坛使者呢?天龙八部?……”我不由冷笑,未曾等我数完,阿难便再次微笑道:“自然要来。”

      “……”我气得摇头,冷笑到出了声。

      这时候我倒丝毫不恐慌了,我的心跳平和,手不抖来脚不颤,说段绕口令也毫无问题,只是语气并不那么冷静:“……那么这佛位不要也罢!”

      说完拂袖而去。

      阿难早已料到般没有动作,只冷静出声:“声闻三思!斗战胜佛可是盼望着你再去他山清水秀的花果山呢。”

      我轻声骂了句“他奶奶的”,如他的意停下。

      “怎么地?阿难尊者亲自出马,难道佛祖只安排你干这么些勾当么?”我转身冲他笑,大步走回他身边,恨不得在他面色依旧的脸上给上一拳。

      我知道是为什么。我当然知道。

      天下四大部洲,东胜神州敬天敬地,心爽气平,容不得他们插手。北俱芦洲,信奉佛教与道教的人数参半,暂时无法变革。西牛贺洲,不贪不杀,虽无上真,人人固寿,也没他们的地盘。唯独南瞻部洲,是他们口中“未曾教化”的敝人,虽有西行之事,但佛教教条甚多、禁欲到这种地步,能接受的人并不多。反倒是道教,经西行的侧面宣扬,修真者供奉者日益增多。

      他们的心思还有谁不了解?我千辛万苦巴巴地搞出这么个大场面,半点便宜没捞着,你天庭将香的辣的捞走便算,留我在这儿喝着清汤?这番你大劫难,劫的好啊。我巴不得你早些消亡了才妙。

      “今日倒是赶了好时节,”阿难略一拂袖,掸了掸身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埃。人面容漂亮就是占便宜,他这么做倒是绝尘得很,若是换了我,只怕会像赶苍蝇一般,“我园里三千岁一开的茶树长势正好,不如借景赏品一番,也是乐事。”

      茶,茶,茶,又见茶,再见茶。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谈话便算了,非得扯上一壶茶方能显得自己品位不俗么?喝的我都快尿了也不肯停……我不是在说小白龙,真的。

      “茶倒是免了。我只想验证我的猜测,恐怕魔界之主孔雀已与我佛打了个商量吧?若是佛界不出手,便许了天庭的半壁江山?哦,当然,像我这等俗人也只能想到这种勾当,我佛不知做得如何上流呢……只是,如此上流,难道还不懂唇亡齿寒的道理?”我冷笑道。

      阿难叹一口气,似乎是颇为烦恼我的无知——若是聪慧便像他们那般,我倒宁可无知一些!

      “声闻,你也是佛教中人,我倒真不懂为何你要出口便伤人。须知万事皆有因果,天庭种下了因,果便接踵而至,你我干涉不得。”

      “因果?我怎么听说是当年我佛与孔雀大战于昆仑山下,孔雀吞佛,佛艰难破其背而出,又恐伤孔雀而伤凤凰,于是才将他投之无间道中,放逐三界之外?”这是镇元子的原话。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阿难摇头道,“声闻连这等谣言都轻信,我是无言与你了。”

      “我能理解,真的。”我煞有其事地点头,“就像人家总说对牛弹琴很难受,他们懂什么呀,一堆牛对我弹琴才是真真难受。”

      这当儿,他身边的小沙弥托着托盘走了过来,“尊者,茶好了。”

      阿难说自己爱茶,却连亲自煮茶也不肯,比起小白龙不知差了多少个十万八千里。我这么想着,也觉得有些可笑,看不惯一个人,便连他做的事穿的衣服都是不好的。人都道爱屋及乌,恶其余胥,看来我是免不了俗了。

      “怎么,茶不合你的意?”阿难已经捧了茶,望了望遂不接茶的我,笑道:“声闻,你便忍心叫这孩子在这干等着?”

      我垂眼看了看才到我腰间的沙弥,低垂着眼,一副顺从的样子,将茶盏举过头顶,任我取拿。明明是眉清目秀的孩子,却早早有了一副事故的沧桑,不伦不类,倒不如镇元子家那对敢说敢笑的清风明月。

      “如此还是我的错了。”阿难这么笑,偏偏让我突然觉得无趣,索性一副了然无趣的表情,接了茶。

      “嗯?”他见我并不动那茶。

      我瞥了眼茶盏上精细的花样,淡淡道:“茶里有东西。”

      “……你这话实在让人恼怒,我还害你不成?!”阿难脸色一变,显然把这当做对他的侮辱。

      “我未曾说过你要害我,你倒一副震惊的表情,莫非是心虚?”我冷哼一声,揭开盖子狠狠地灌下,道:“你怎会不知道,我若是死在你这里,你便如何都洗不清了!”

      才刚说完,我便感觉眼前一阵模糊,手上一松,印花的茶盏便摔了下去。于是一分八瓣,再无挽回之地。

      ●

      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年幼的我和墨谦,梦里还有嚣张的猴子和贪便宜的猪,梦里我们笑靥如花,又突然变为陌路。梦里还有很多我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我惊慌失措。

      于是我突然睁眼,被光线刺激的眼睛一阵湿润。

      “尊者,声闻醒了。”声音中没有惊喜,没有意外,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我眨了眨眼,终于看清这还是我们讲话的院子,之不过是将我移到了院中的亭子里,大理石冷得渗人,不过我已无暇顾及这个。

      “……茶里……”我坐起身,试着发声,却发现嗓子干哑地吐不出字。

      “声闻,早说我这茶三千岁一成熟,饱汲日月精华,能使品茶者瞬时天灵清明,顿悟六道轮回,参透前世今生……你怎地就一口闷喝下了呢?使自己身体白白受不住。”阿难摇头叹息,仿佛他真的跟我说过一般。

      我只将重点放在了“前世今生”上,“你说什么?……你是说,这茶能抵得消孟婆汤?”

      “凡被尘世蒙住心神者,皆能顿悟。”

      我愣愣地躺倒回去,回忆起方才的梦。

      我做了个梦,一个荒谬却被阿难证实的梦。

      梦中有三国周郎,梦中有那因情所困、生生病死的痴情女子。有那么两个一当铢、有那么一段情……

      ……梦里,我在漫长的轮回后追忆回去,看到那个连姓名也不曾在史书中留下的青楼女子,看到她不甘的眼。我便是她。明眸流盼的小乔在溪边捧了水,梳洗着云鬓雾鬟,她猛地一转眼,却是一副苏丽的样貌。

      而周郎,则在转世后变成一个真正白衣翩翩、清冷卓然的贵公子。旁人恭敬地叫他,龙三公子。

      ……究竟谁误了谁,谁欠了谁,谁爱上了谁,谁又爱着谁,我以为自己很清楚。但不知世人都以为自己清楚,却都看不透这轮回。我乱了。

      阿难则负手伫立,依旧一副天塌下来有别人顶的恬淡样子,他的笑容是对我最大的讽刺。

      知道了这一切,你还会那么果断地离开?

      我听到他用眼睛这么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热闹(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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