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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热闹(十一) ...


  •   ●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有花好月圆如此,倒是我叨扰了。”正当我鸵鸟样地把自己的头更深地扎进猴子怀里时,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我猛然一震。

      “……墨谦。”我慢慢吐出他的名字。

      猴子圈着我的手更紧了些,我这时才知道这他妈才是在我紧抱他时他没推开我的理由……

      我挣了挣,他开始没分开,最后终于有些无可奈何地松了手。

      “染儿,好久不见。”墨谦仍然一身紫色的锦衣,笑容和煦,习惯性地冲我歪了歪头。仿佛他真的还是当初的少年一般。

      可是你看,这个人骗了我。卑鄙地、毫不留情地一骗再骗,像是朝你捅了一刀以后发现你还没死,于是再往你的胸口补一刀一样……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朝自己身上看了看,一片火红的嫁衣,确实像是一件血衣,不由一阵郁结。

      这个人前脸还笑着对我说“说实话,有些想你”,下一秒就转身成了魔界的主力,背叛之快让只能让我感叹情何以堪。

      但是、但是……凭什么,我还是想问他过得好不好。

      我咬着牙,朝他走过去,看着那张我无比熟悉的面容……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对着一张和自己差不多的脸下手真是下下策,我的心弱弱地刺痛了一下,然后在我的勒令中安静下来。

      墨谦丝毫没有惊讶。我真是恨透了他这样淡然的样子,仿佛我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幼稚的、可笑的。他保持着被我打的姿势,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来做什么?我可记得宴席并没有邀请你,来讨剩饭残羹吗?向你的魔界主人要去呀!……”我冷笑道,想要继续说下去,却发现自己嗓音干涩,听起来像个跑了丈夫的黄脸婆,厌烦地闭了嘴。

      “等一下……”墨谦似乎根本没听清我在讲什么,可我又莫名觉得他是听到了的。他将头转向猴子,扬声道:“大圣——如今你已脱离佛教,可真不再考虑一下?”

      脱离佛教?我吃了一惊。

      再一想也是正常,猴子既是明白了这些勾当,定然与佛教决裂,若不然,又怎么与我成亲。

      猴子抱手而立,肃杀而不屑的样子已丝毫没了方才的温情,“老孙一棒打死你倒是能商量的。”

      墨谦微微一笑,很有礼貌的样子。

      “话说完了便快滚,看着都眼疼。”说完我便后悔了,到了什么时候,我还在担心猴子一时发怒杀了他。

      墨谦终于又转头看我,眼神深邃,让我的不安无处遁形。

      “染儿,借一步说话。”

      “……我还怕你不成?”我没有任何犹豫道。

      猴子一声冷哼,斜瞥了我一眼,不分喜怒。

      我沉默了。

      墨谦了然一笑,道:“我来,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只是祝福……以及苏丽的信。”

      “哟嗬。”苏丽果然去找他了。

      墨谦从怀中抽出一封书信,我接过,先是看了一下火印,没有用法术修补过的痕迹。再看看信封上苏丽的笔迹,忽然一阵悲哀。

      我居然也要这样防备他了。这个我曾最信任的人。

      我拿着信走到一旁,在他的注视下装作万分冷静地撕开信封,看到了这个一直与我关系不甚良好的女人的祝福……或是心声。

      ●

      墨染:

      展信安。

      听墨谦说你和悟空成婚,有些惊讶、有些怅然、有些苦涩,但更多是轻松。
      如你所见,我已经离开南海,找到了墨谦。

      你跟我说,是是非非,我要自己学会面对了。趁着年轻多闹腾会儿。我本来还有些不屑的,觉得你怎么把我当个孩子,想想我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像孩子。

      既然悟空已不是我们之间的横亘,我想也许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即使你也许不信。
      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按我们的说法,平行空间。
      所以你可以想象我初来时的惶恐。

      当我发现这个世界是我所认识的一个世界的时候,这种惶恐却逐渐被一种期待所替代。因为孙悟空。
      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他,说来话长,重点也不在这里。
      世界是充满意外与既定的,我本就是个自信骄傲的人,我承认这点,所以我是万分肯定我来到这里,就是因为孙悟空,我是为他而出现的。

      往下的事情就是我们共同的回忆了。
      也许哪天当我满头白发,坐在摇椅上望着院里的姹紫嫣红时,还会想起这一段,也许那时我会微微一笑,嘲讽那时我的稚嫩。可我现在仍是看不顺你的,还是不要提的好。

      又听墨谦说你脱离了佛教,我对这事本身没什么感觉,但是墨谦好像懂,我也懒得知道了。

      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爱上了墨谦,我也没有彻底放弃悟空,我只是要找个地方,容我好好地想一想,我是不是真的那么爱悟空。
      原本我对这点是深信不疑地,现在倒是有些怀疑了。

      仰慕是离爱情最远的距离,我好像有些懂了。

      往前我加入过魔界,我以为他们只是阻碍西行,我不愿悟空这个潇洒的英雄成为佛家笼里的金丝雀,所以我加入、出力。
      后来我发现他们不止如此,他们还想要悟空加入他们,去毁灭这片天。我动摇了。

      我在他们那里,只不过是预告你们要走到哪里哪里,而你们终于快要西行结束时,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到此结束。
      于是我更加惶恐,我知道没有价值的凡人在他们那里的结局。于是我病急投医,居然求你。

      有这样一段话,你一定没听过:

      我爱他,却不敢说出口。
      我怕我说出口后会心痛得死去。
      我不怕死。
      我怕死后没人比我更爱你。

      我知道你怕死,我的直觉这样告诉我。
      所以心痛时我就这样告诉自己,我至少比你不怕死,我可以为悟空而死,而你,不会。

      扯远了。

      你并没有救我出来,反而是我一直害怕并鄙夷的墨谦救了我。
      我觉得他也挺可悲的,为着一个虚妄的目标执着如此,还不被你理解。
      ……这个虚妄的目标当然不是指我。

      曾经我以为我是这个世界最特殊的一个,现在我发现你们都比我强。
      你们可以轻易撇开对我来说重要无比的感情不谈,我佩服你们,但我一点也不羡慕你们。

      以前不,现在不,往后更不会。

      我知道你肯定会说“你会不会关我什么事”,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尖酸刻薄,嘴上丝毫不留情,你一直说我骄傲,你不知道自己其实狂到没边没际。

      你是恨天无柱恨地无环的强人,只想自己所想的天才,为了梦想而凌驾众生,为了凌驾众生再把梦想当做肥料。论堂而皇之与虚伪动听,我从来比不上你。

      我也曾听过墨谦说一些你的事情,在天庭时你的手段让我不寒而栗。我以为你就是这样一个疯狂执着于目标而不计感情的女人,我以为你和悟空在一起不过是因为有人和你争,所以你这次脱离佛教并且成亲确实让我大吃一惊。

      也许我应该重新认识你一回的,在这次混乱的事情结束后,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也许抛开这一切,我们会成不错的朋友。
      我是说也许。

      这封信我删删改改,总不满意。不怕你笑话,这是我第一次写信,更是第一次给你写信,当然没你们那么文藻华丽。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写这一封信。

      也许我只是心血来潮。

      但你一定要和悟空好好过,让他开开心心,做回自由自在的他。我便也别无所求了。
      看完了,就毁了吧,这种不符合我风格的东西,还是不要存在的好。

      苏丽

      ●

      我面无表情地读完它,嘀咕了声“放你的千秋大屁”,手一样就将它烧成了灰烬。

      墨谦挑眉道:“怎么?”

      “一堆废话。真不知道是不是无间渊瘴气瞎了你的眼睛,居然看上这种女人。”我将“这种女人”咬得分外地重,无法掩饰的嘲讽。

      这是我第二次提到魔界,墨谦的表情终于冷峻下来。

      “染儿,你不懂。”他还是这句话。

      “……”我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爆发,“是!我不懂!这是你第二次说这种狗屁话了,你当我是苏丽那种懵懵懂懂的小女孩?钱、权、势力、女人,贪、嗔、欲、妄,哪一条我不懂?难道我立碑给你都要写上‘死因:我不懂’吗!”

      墨谦的表情在一瞬间变了几番,猛地扯过我的手,要将我拉过去。我一惊,差点要一把琴砸过去,道:“怎么!恼羞还成怒了?”

      “我便说与你听!”墨谦松开我的手,语气嘲讽冷漠,但这句话就让我心甘情愿地跟他去了。

      猴子眼中似有火焰,眼神却是极冷的,我只敢回头看了一眼,巨大的内疚就压得我呼吸困难。我只得扭过头,咬唇走远。

      所以我当然不会看到,猴子眼中的光芒在我转身后,瞬间熄灭,黑得可怕又凄凉。如同被猛风吹熄的蜡烛。

      不知走了多久,我看着前方沉默的背影,我可以感到他的痛苦和犹豫,殊不知这痛苦之于我更甚。于是我冷峻着眉眼,哼声道:“这地界已足够远了,还是你根本就不打算让我活着回去?”

      墨谦脚步蓦然停了,他转身定定地看我。这地方没有外人,他容许自己的感情肆意在眼中绽放。我看到他难过的眼神,内心像是被放在冰水里慢慢煮着,疼得发闷。

      原来是这样么?

      原来这样我都恨不了你吗?

      墨谦闭了闭眼,看似平静,话语中却有掩饰不住的悲怆,不知为何。他说:“当初佛祖以一己之私将吾王孔雀放逐魔界,这且不说。你可知魔界满目创痍,遍地鳞骨是何原因?魔界本与三界等份,同享阳日能源,共吸阴月精华。然佛恶其貌丑,体态畸形,乃逐魔全族于无间深渊,并以结界封印。渊内无日无月,漆黑一片,魔族日益凋零。偶有天赋魔王,破印而出,众神亦以滋扰三界罪名,群起而攻之,俱不得善终。”

      “……”

      墨谦见我不语,继续道:“呵,没想到吧?我们只是想要属于自己的三寸阳光,只可惜魔界至今力量微弱,只好与佛教约定,先取天庭。可是迟早,我们也会攻上灵山。如今天地污浊,早是该换人了!”

      “便是……即便是……”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意气风发激得哑口无言,这原来才是真正的墨谦:温润、却锋利;是一把打磨好的削铁如泥的宝剑,只是因为闪着柔和的光,一直被我认为是漂亮的玉。

      墨谦寻到我闪烁的目光,眼中有无法抗拒的力量:“染儿,你对我说过:你唯愿天下安康,时光洪荒冲不去凡人的快乐。可你看看这天下,可还找得到‘凡人的快乐’?”

      “活着,就是为了改变……染儿,我知道你会明白我的。”

      “帮我,好吗?”这才是最重要的那句。

      “……”我被他盯得愣神,忽地闭上眼,再也掩不住的温热泪滴滑落双颊。我听到自己声线嘶哑,似在哀求:“别,别再说了……”

      我不是懦弱,我一次次地在心底对自己重复这句话。我不是背叛、不是不舍,我心中早有决定,只是这决定,太可怕。可怕到我对猴子提都不敢提。

      我今日所作所为,不过是不想遗憾。所以再让我开心一会儿吧,因为我不久后就要魂飞魄散。

      而这样的灭顶之灾,我注定单枪匹马。

      没人能拯救我,即便,那是猴子。

      ●

      我记得很久很久之前我做过一个梦。

      我已经许久没做过梦了,这是我至今仍记着这个梦的原因之一。时间越来越不够用,再没有闲情小憩一下。而脱离六道轮回的我竟然会觉得时间不够,又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但最重要的原因却是,这个太恐怖,超乎寻常的恐怖。

      我还记得刚收服八戒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晚上都梦到那个猪头,这着实惊恐。可那个梦比这个还恐怖,足以见它的威力。

      说来惭愧,这个梦是这样的:猴子被三藏一剑刺入胸膛,可他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他倒下了。

      ……好恐怖,是不是?

      那时我烦三藏的自以为是烦得不得了,更受不了猴子对他的服从,总有“猴子总有一天会被他害死”的阴暗想法。所以这个梦让我恐慌万分,清晰地听到了世界死去的声音。

      现在我知道了,世界死去并不是那个时候,是现在。

      “老孙也曾听过御前玉女和御前金童的传闻,现在才知道倒是有几分可信。”猴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可我看得分明,他眼中的刺。

      我强笑道:“猴子你脑子里养鱼了?这种鬼话也肯信?我看是吃醋才对……”

      可是没容我把话说完,猴子便一个箭步上来,生生将我逼到树边,粗糙的树皮隔得我的背生疼。

      我突然想到,上一次,我离开他,好像也是这样。他将我逼到角落,我们对峙,然后他毫不留恋地离开。

      不,别走!

      我神经质地扯住他的衣角,这个小举动却并未给我足够的安全感。

      猴子一扯嘴角,道:“老孙不是向你讨说法,更不屑于劝说!你只管知道,老孙在天地自在惯了,不需牵挂,更厌恶怜悯!”

      “你若决心跟他,趁早就走!可明日战场相见,老孙照样不留情面!你,可懂了?”

      猴子一挑眼角,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笑了,朝我血淋淋的胸口上又补上了一刀:“当初我亲眼看着他死在金箍棍下,这杂碎却死而复生。老孙现在倒是明白其中的缘由了。”

      我看到他眼中柔情尽褪,腰脊笔直,像一支新生的竹,在暴雨中生长,将刺破天幕的张扬……和孤独。

      我张了张嘴,却无从反驳,只能笑,笑得苦涩,几乎又要落泪。

      不留情面?猴子,你总是这般嘴硬。可我到底是怕,你最终真的会一丝情面都不留给我。我说你嘴硬,何尝不是我嘴硬呢?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苏轼的自嘲突然闪过我的心头。

      “……猴子,我已很久没睡过觉了。我累了,我们先睡……好吗?”

      我恳求得近乎绝望。

      ●

      帐外风云变化,天地失色。血红的旌旗飞舞在至高处,这是严峻的军营中唯一鲜活的颜色,四处排列的天兵与脚步沉重的将领无不面色凝重,因为情势真的不容小觑。

      墨谦的倒戈是所有天兵天将缄口的不齿的事实,他带走的情报是将领们想都不敢细想的巨大。作为玉帝曾经的心腹,他对整个天庭了如指掌。

      更不要提墨谦所得到的《七绝琴》,琴魔当初浴血的样子至今仍是不少人脑中萦绕的噩梦。

      不战而乱军之兵。

      有一场战役便是琴魔一人应对百万之军,他的曲子让他们红着眼转向自己的战友,疯狂砍杀直至最后一人,而琴魔独坐于万军之中,笑容淡漠。

      又何况,墨谦是敌军的先行官。他的实力究竟如何,没人知道。

      再观己方,佛教中立,大将战前叛变被斩,已是挫了军威。而先行官,却迟迟不到。

      太白金星伏了一礼,进了主帐。

      玉帝瞥了他一眼,冲身边的主将交代几句,示意他先离开。待主将离开,太白才开口道:“陛下,墨先行官……”

      “她到了吗?”玉帝猛地抬头,直直地对上太白的眼。太白微微一颤,一颗心不禁酸楚起来。这个本该凌驾众生的帝王如今住在帐中,为军情几日几夜不曾合眼,生生显出倦态,却还是强直起支柱的脊柱,怎能不让人心疼?

      “……还未到。”玉帝闻言蹙眉,视线僵硬地移到地图上。太白终于忍不住道:“微臣还是主张陛下阵后观战,毕竟……”

      又是老生常谈,玉帝挥挥手:“朕自有思量。”

      太白咬牙道:“毕竟,墨先行官会不会来是个问题……”

      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太白突然明白过来,心中陡然添了一股子悲怆……玉帝未尝会没有想到?墨染归根究底是天庭贬黜的,她与墨谦……

      “不如……”

      玉帝闭上了眼,就在太白以为他是默认而转身要传令时,他却蓦然睁眼,眼中闪着的东西让太白瞬间停了脚步……这已不是当年那个被猴子逼出凌霄殿的君王了,他一直在改变,在不知不觉中。

      这就是天庭的主人!太白在心中感慨。

      “再等等。”玉帝语气沉稳,“朕不会再看错人。她主动请缨,一定是有原因,再等等。”

      太白从主帐中走出,狂风中不由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阵地。主帐的帷幕被掀起了一角,里面阴暗得看不出任何轮廓,像是藏着一个巨大秘密的嘴巴。也许,玉帝的判断是正确的,太白这么想着。

      然而,他们都不会想到,我会出现,当然的。但是是以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方式。

      ●

      还只是清晨,我面前小巧精致的茶壶里已经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声音,茶香四溢,让人只想闭眼微笑。

      “你又在搞什么鬼?”猴子睨了我一眼,不情愿问道。

      “煮茶呀。”我下意识地躲避着他的视线,笑答。

      被人盯着的感觉并不好,我硬着头皮抬眼,看到猴子怀疑的眼神,心里便尖锐地疼了一下,但还是要笑,一定要笑:“怎么?”

      “你从不煮茶。”

      我的心跳再次漏了一拍,我撇开眼睛,假装全心意地用茶盏装那茶,道:“不是都说,新婚后一天,娘子要给夫君煮茶么?”

      “……”

      “请用茶,夫君。”我笑得轻松,心里却虚得不得了。

      你会接吗?

      你会喝吗?

      ……你,还相信我吗?

      猴子似是而非地瞟了我一眼,伸手接过茶,一饮而尽,略带嘲讽道:“便是这杯茶过后,你就随他去了?”

      “……是。”我艰难地呼吸,将头瞥向一边。

      我算着时间。猴子冷笑了一声,再没开口。

      “……猴子。”我唤他。

      “说。”

      “就不能不去吗?我们不要搀和这件事,他们也不会有空理会我们,我们就在这里过一辈子……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不要去了。”我声音喑哑,没出息地带上了哭腔。

      其实我早知道答案的。

      我扭头看去他,看到他已取出金箍棒在擦拭,为不久后的浴血做准备。对待金箍棒,他一向温柔地像个完美的情人。

      阳光太刺眼,我眯着眼看他,感觉眼珠在一层水膜中胀痛不已,他那么高大,我几乎要看不清他。

      不行,不行,我要好好看清他,知道这将是我记忆中最深刻的印象。

      “你这是在替他求情?大可不必。”猴子看也没看我一眼。

      早知如此。

      我听到自己心脏撕裂的声音,比想象中来得尖锐疼痛。猴子,猴子,我宁愿你对我千刀万剐,我也受不了你如此对我。冷漠,刻薄,每一个字眼都戳中我的死穴,像是对一个熟悉的仇人。

      到时间了。

      “哈……这是……”猴子意料之中地捂住自己的头,眼神渐渐迷离。他晃了晃脑袋,强行得到了片刻清醒,不可置信地望向我。

      “七返火丹*,老君给的。”我笑一笑,有些凄凉,替他说完剩下的话。

      猴子笑得更加张狂,几乎是恨恨道:“你以为这东西就能困住我了?!”

      不是这样的!我几乎要脱口而出这句话,却忍下,大喊:“金箍棒!你这时不帮我更待何时!我只求你这一件事!”

      “你!……”猴子大惊,一个慌神,已被金箍棒变成的绳子捆住了手脚,动弹不得。

      此生能骗过你一次,我也算无憾了,对不对?

      我呜咽着,嘟囔着自己也听不清的话,一遍一遍,像是缅怀所有的过去。我脸颊湿润,知道是自己眼泪纵横,哭得像个疯子。我靠近他,再近一点,一遍遍摸着猴子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唇,忍不住亲上去,流连着不放。

      猴子用他已经迷离的意识问我,“你……已有了计划?”

      “……是。”

      “能救所有人,唯独……唯独没了你的计划?”

      “不是很划算吗?”我又笑了,苦涩地、自豪地。

      猴子沉默,咬牙切齿地沉默。

      “……可是我好怕……我怕再见不到你……”我捧起他的脸,细细地看,要把这张脸死死地记住,“我听说,人死时面容都是狰狞的,我不想让你看到……”

      “看着我,猴子。记住现在的我,我要以最美的样子活在你的记忆里……我永远是你风光的新娘。”

      我又哭了,我觉得对他太不公平。

      “算了……还是忘了我吧……”不,请记住我!

      “我喜欢了你很久,我也等了你很久,猴子……可是我现在得离开了,比好久好久还要久……”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了,猴子!

      “我得走了……”我爱你!我爱你!为了你,我愿意放弃一切!包括……你!

      我起身,甚是留恋地看着他,终于腾云而起。离开这花果山,离开我一直的梦,离开他……原来这么痛,这么痛……我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猴子的身影已化成了一个黑点,那么小,像是多少年前屹立在花果山山头的石头。我多么希望我能成为他身边的一株草。

      不要风光,不要虚荣,只要与他相见。

      明明开始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会有终结。而我跟了你这么久,终于,在你心爱的花果山,成为永诀。

      我已知足了,猴子。在你说出喜欢的一瞬间,我就幸福得可以去死了。我全部的骄傲,在你面前,就全部化成甜蜜的卑微。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热闹> 结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热闹(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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