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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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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皇后娘娘归来了!”人未到,消息却早已传到皇帝耳边。
仁承帝闻言放下笔,站了起来,眯起眼眺望远方。只见一道人影跑来,大红锦衣早已紊乱,乌黑的发丝被风糟蹋得凌乱不整,白嫩如玉的娇颜被烈阳晒成小麦色,如此的风尘仆仆,依旧掩饰不住那璀璨高贵的神采。
他心底划过酸楚苦涩,他们这一别,是多久了?
离他不远处,她突然停下急促的步伐,迎上他的目光与他对视,脸容一如以往的雅淡从容,仿佛她未曾参与滚滚沙场的战役。
在他们对望间,宫女和太监们不知何时已退了下去,留下他们两人。这一刻的对视,那么的安详,隐藏缱绻情丝,让人不忍打扰。
“皇上……”她呐喊了一声,双目生动流光。
“朕在这儿。”听到她柔和的嗓音,一颗心终于有了着落,不再悬在空中,时时刻刻为她的安全而担忧。
祸水眨了眨眼,突然奔向他的怀抱,紧紧地抱着他的腰,把小脸埋在他的胸膛,轻微地颤抖。仁承帝张开双臂,把她锁在怀里,抬手轻抚着她的背部。良久,胸前传来一阵湿热,怀里的人更是颤抖得厉害。
他脱下龙袍裹起她,把她揽在怀里,柔声地安抚:“好了好了,不哭,你回来了。”发觉她仍然止不住抽泣,顿时剑眉紧锁,忧心道:“还冷么?”
她摇了摇头,真的不冷,只是有点后怕。
“以后都别再出征了,剩下的,让朕代替你,好么?”皇帝的口吻虽是询问,言语体贴,但其中暗藏之意让人心寒。
任何手握兵权的人都有营私结党之疑,更何况那人是女子,红颜总是祸端,他不能让红颜成为祸水。
祸水仰头凝望着他,眸瞳里有着淡淡的失望。他千防万防,她尽心尽力,但他还是信不过她。
“好。”除了答应,她想不出还能说什么。她做够了,累了,今后就为他留守京都罢了。
祸水思索了一会儿,想起温咏之事,刚想开口,却被一声惊呼打断了。
“皇上!贵妃娘娘落水了!如今太医正在抢救,但情况似是不太乐观!”小太监额冒冷汗,面色苍白,满目惊恐,早被吓得魂飞胆颤,看得她心惊胆跳。
每次她与皇上独处,兰贵妃便会发生意外,怎会有如此巧合?祸水心中闪过一个不祥的预感。
仁承帝深邃的双目里有一抹不易察觉的不耐,松开了双臂,大掌紧握着祸水的柔荑冷声道:“朕知道了,随后会和皇后前去。”
“是。”看到龙颜不悦,小太监被吓得一身冷汗,闻言立刻一溜烟地跑走了。
祸水拉了拉他的衣袖,劝道:“皇上,快去吧。不然臣妾又会被怪罪的了。”
“哈哈哈!诱惑君王,的确是大罪!”仁承帝大笑,拥着她往永华宫走去。
这世间有太多太多的无奈了,能让天子的眉间脱去烦躁,尽管只是一刹那的无忧无虑,也足够了。
或许以后会厌倦那眼神里掺杂的防备,但在那一刻来临之前,时光仍然停留在现在,而她知道,现在的她还没厌倦……只是有点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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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华宫人来人往,宫女们端着一盆又一盆的水,进去的清澈,出来的血红,从内走出的御医们,无一不是垂头丧气,双手沾满鲜血。
锦榻上的人动也不动地躺着,身下一片殷红,如绽放的彼岸花,甜甜的血腥弥漫。锦榻前站着一位女子,身穿黑如夜幕的霓裳,欣长苗条的身段婀娜如年仅十八的少女,然而泻在肩头的长发好比冬季的雪,她听声回眸,竟是鹤发童颜,一张芙蓉面,皮肤肌白,冰清玉洁,神色冷冽,绿色的瞳仁如荡漾的碧波。
她盈盈走来,朝他们微微一欠身,道:“伤重但不致死,娘娘情况稳定,止血即可,腹中胎儿福大命大,几历劫数,却仍然无恙。毒姬已托人煎药,一天二剂,一剂一碗,务必在黎明和夕阳时服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女子抬起头望向祸水,突然抓住她的手,深绿的瞳仁顿时红光交错,声音沙哑:“景星破空,凤凰临世。簪缨之后,权贵双拥。仁德天下,百鸟朝凤。梧凤之鸣,太平盛世。除此之外,毒姬还看见了重重劫数交错,血光之灾无数,命数中断。娘娘切记,相依相偎,却未必能相守。倾国倾城,唯独不能倾心。”
话必,女子眨了眨眼,红光脱去,绿眸如一潭死水。原处传来萧声,淅沥如冷风,女子忽然咧嘴一笑,脚尖一点,身轻如燕,飘然而去。祸水怔怔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压下了追上她的欲望,喃喃道:“若真如她所言,吾一生也足矣了。”
“毒姬,毒姬,毒姬……?”仁承帝重复着那位神秘女子的称谓,堕入思绪,努力回忆起一些沉淀已久的歌谣。
……睁眼看宿命,闭目能预兆,世间上,惟独毒姬一人……
隐隐约约记得寥寥几句,难道,此毒姬就是彼毒姬?
“刚才那位女子是谁?”仁承帝随手抓住经过他身旁的一位太医,劈头就问。
“是……是……萧大人带……带来的……”可怜的老太医被吓得魂不守舍,若非仁承帝紧抓着他,恐怕早就瘫软在地,不省人事。
“萧太医?”御医院的人都是他亲自挑选的,但他却未曾听过萧太医此人。背后升起一阵冷寒,他抖了一抖,恐慌地把祸水紧抱在怀。
清除地看见他眼中的惧意,祸水任由他抱着,软声安抚道:“皇上莫慌,如她所言属实,那可是大吉。能创下太平盛世,难道不该欢喜?”
“如果是他人,或许朕还会怀疑,但她是毒姬。若朕没有猜错,那刚才那位太医口中的萧太医就是萧绝。毒姬乃药王唯一的弟子,萧绝是江湖第一神算。朕只是不明白,传闻两人水火不容,如今怎会……难道……”
“贵妃娘娘醒来了!”兰贵妃的近身宫女突然惊呼,打断了仁承帝。
一语惊醒梦中人,祸水和仁承帝才记起此行的目的。仁承帝甩了甩头,道:“想必是朕多虑了。”
忆起那女子临走前诡异的笑意,祸水心神不得安宁,却也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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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的预感通常很准确,此次也不例外。有时候她真的希望自己的预感并非如此准确,知道了,却什么也做不了。祸水看着跪在脚前的宫女,幽幽长叹。该来的始终会来,她只是在赌……
水灵咬着唇,支支吾吾地说:“娘娘,温丞相和定国侯……”
祸水摆了摆手,不让她说下去。她不是傻子,她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无非是权倾朝野惹的祸。忠心和野心,祸水斟酌着,多么相近的两个词,仅是一字之差,就像这个朝野,忠心和野心,只是一步之差。她撤退了水灵,独自一人做在木椅上,整理思绪。她取下了头上的龙凤钗,指尖抚摸上钗子,中指一弹,“咔”的一声,他给她唯一的信物断开两半。她感觉身子忽冷忽热的,心中拔凉拔凉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仿佛有一些脆弱的东西,含笑溘然而逝。是她,太傻了。
她凝神细想,提笔,写了一封信,倦好,放进空心的断钗子里。她想,皇上如此聪明,怎会不懂?思及此,她眼中的笑意转浓,嘴角却不曾牵动过。
突然,一双手臂环上她的腰,把她揽进胸膛,背后传来他的体温,她忘不了的温度。他是何时进来的?她竟然如此大意,浑然不觉。
“朕……”他暗哑的声音,似乎在压迫着什么。
“如果证据确凿,那皇上就废后吧。”祸水背着他,不曾转过身来,说话的嗓音细细的,宛如春风,为的只是不让他看见她泪已盈睫。
“皇后何必呢?朕翻手是云,覆手是雨,朕说的,就是事实。”
祸水的唇际泛起涩意,善意的谎言,比破碎的承诺更为之伤人。她闭上双眼,靠进他的怀里,轻唤:“皇上……皇上……”
“嘘……叫朕的名字……”
“巍……巍……巍……”一声又一声,在肃静中回荡,那一刹那,似乎是永恒。她曾经以为,她会一直在他身边,但是,她错在把一直当作了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