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乐园》千秋墨

7、第叁章 探寻梦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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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滟。”
　　听到叫唤，苏滟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十岁的男生，略显肥胖的小脸挂着担忧。
　　“你怎么了？昨天跟你玩木头人时突然睡着了，吓死我了！”
　　“哥。”苏滟的声音还带着稚气，小小的手拉住苏诺的。“我没事了。”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是苏妈妈的声音自楼下传来，显然是过于急切，声调提高了几分。
　　“妈妈和爸爸在跟给你看病的医生说话。”
　　苏诺悄悄地说道，扶起躺在床上的女孩。
　　“我们去看看吧。”
　　“对不起，令嫒的病是十分罕见的，根据以往少有的几个病例，患者都不会活到二十岁。”
　　走到楼梯口，苏滟就看到坐在客厅中一身白大褂的人如是说道，右颊上一块灰褐色的胎记格外出众。苏滟顿时哗地一声哭了出来，在她身边的苏诺急忙搂住她，小手拼命地擦着她泉涌般的泪水。
　　“别怕，阿滟！不用怕，有我呢！”
　　忽然，苏诺的声音变成另一个人的。
　　苏滟疑惑地抬起头，却发现苏诺变成了夏之恺。
　　泪水迷蒙中，夏之恺对她扬起嘴角，笑容灿如繁星。苏滟只觉得心内一道暖流缓缓而过，柔柔的，和煦的，微甜的，不由自主地笑了开来。
　　“苏滟，苏滟。”
　　轻轻的叫唤自身边响起，似乎还带着诧异。
　　苏滟从梦中醒来，嘴边羽化出一朵灿烂的笑靥，像是此时窗外天边燃烧着的，绚烂斑斓的云霞。
　　夏之恺一度被这个笑容摄去心神，定定地看着，似乎想要把它收入心中牢牢珍藏。
　　“你来看望我啊？”
　　苏滟柔声道，颊边还有着笑意。
　　夏之恺回过神来，却依然呆滞地点点头，坐到病床边的椅子。
　　苏滟坐起来，看到他的样子，不觉又是宛然一笑。
　　“你怎么像个木头人了？”
　　夏之恺又是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滟问道：“你刚才梦见什么？”
　　“呃？”未料到他有此一问，苏滟甚是惊诧。
　　“我其实是，我是说，要是你经常这样笑就好了。”
　　也察觉到自己的唐突，夏之恺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好啊！”苏滟爽快地答道，又给了他一个笑容。
　　夏之恺为之错愕，表情滑稽可笑。
　　苏滟笑得更欢，银铃般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与窗外炫烂的云霞相互辉映。
　　“你手上是什么？”
　　苏滟笑足了，停下来看着他手中的档案夹。
　　夏之恺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便把档案夹摊开来，放到被面上,解释道：“这几天我没有等你，自己上了梦华网站，得到这几句诗词，你看看。”
　　苏滟的脸色变了变，敛下眼聚精会神地看着最上面的一张纸上的六句诗词：
　　“小楼昨夜又东风；
　　两心望如一；
　　平胁曼肤，何以肥之；
　　香口双珠环；
　　不敢恨长沙；
　　端门方喜翠华临。”
　　“这，怎么解？”苏滟反复看了几遍，抬头问道。
　　“我想过了。”夏之恺起身，在纸张下面抽出一张图纸。“你看。”
　　夏之恺让苏滟看的是一张晨光市的平面图，上面有几个地方已经被夏之恺圈了出来。
　　“看第一句，‘小楼昨夜又东风’。小楼，应该是这里。”夏之恺的手指着围绕晨光市的凌江河旁的望江小楼，随后又移向前方的东风路，在圈出来的东风两个字上一点。“再看‘两心望如一’，沿东风路前行，是中心路和街心花园，而左拐便是如意路。”
　　夏之恺一边说着一边在图纸上点着，苏滟的视线紧紧地跟着他的手指走。
　　“‘平胁曼肤，何以肥之？’，即是从如意路一直往前，过了平协路，便是郊区。而郊区只有一条路，一直走，就到了曼芙山。”
　　夏之恺的手指停在圈出来的曼芙山，抬头看着苏滟。
　　“你的同桌就是在曼芙山上消失了，所以我敢肯定，这几句诗词一定是指示梦华乐园的所在。可惜，接下来的我解不开了。”
　　苏滟点点头，双眼看看一边的诗词，又瞟向晨光市的平面图，然后用夹在档案上的铅笔把夏之恺圈出来的地点连接起来。
　　夏之恺静静地看着她做这一切，眸中的不解意味更深。
　　7
　　似乎总觉得今天的苏滟特别与常不同，但究竟是哪里不同？
　　苏滟就坐在离他咫尺之遥的病床上，拿起两张纸在左右比对。
　　雨歇了的天空此时宛如一块巨大的调色板，有什么人在里面一笔有一笔地加入开朗而绚烂的色泽。落日如一颗水灵灵的红草莓点缀在苍穹.
　　苏滟一身素白的病号服，掠微苍白的脸似乎涂上夕阳绯红的胭脂。
　　夏之恺的眸子倏忽一亮，嘴角有了弧度。
　　是了！原来是她嘴角氲出的笑意！
　　只见苏滟专注于眼前的诗词，颊边有着浅浅的笑涡，悠悠然如嬉戏的粉蝶流连花丛间。竟然连想着事情时都在笑！
　　夏之恺极想狠狠掐自己一下，看自己是否在梦中。
　　“为什么要从小楼开始呢？”苏滟突然抬头问道。
　　夏之恺一怔，缓过神来，随即说道：“我也不明白，可是我查了这几个地方的资料都没有发现什么。”
　　“你这几天一直在查这些吗？都没有好好休息吧？”
　　苏滟看着面容略带疲惫之意的少年，关切地问道。
　　少年嘴角唇边已经有了青褐色的幼嫩胡须，眼睛总是在眨动，隐约有血丝现出。
　　“嗯，没什么。”
　　纵然她如此关怀让少年心中波涛汹涌，但他还是不太习惯有人对他如此温柔，轻轻地带过去。
　　看出他的不自在，苏滟只好不再说什么，把话题转回来。
　　“你看这一句，‘香口双珠环’，是不是在暗示入口？曼芙山上全是树木，双珠会不会是双株，也就是指两棵树环绕入口？”
　　“应该不是吧？”夏之恺的右手放在床沿，撑着下巴。
　　“曼芙山上那么多树，怎么知道指哪两棵？”
　　“之后的两句接着解释啊。”
　　苏滟又抽起那张纸，细细看着几句诗词。
　　“不对。”夏之恺马上反驳。
　　“我记得答题时长沙园和翠华林两个地方与临溪小栈一样是作背景的，这两句诗词应该是写梦华乐园里面的。”
　　苏滟不再作声，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褪去，蹙起眉在思索着。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夏之恺从她的手中抽出纸张，放进档案夹中收拾好。
　　“你是病人，该好好休养。这个就交给我烦恼吧。”
　　苏滟笑笑，眉峰舒缓开来。
　　“你笑起来很美。”夏之恺真诚地赞美道。
　　苏滟的笑意加深，顺口接道：“那我以后每天都笑给你看吧！”
　　忽然，意识到自己许下了一个很重要的承诺，苏滟的笑容一僵，羞赧地低下头。
　　“可以吗？”
　　夏之恺沙哑着声音问道，隐约透着惊颤。
　　苏滟没有答话，把头埋在胸前。
　　窗外霞光万丈，夕阳如织，整个大地笼罩在那样丰盛夺目的色泽里。
　　8
　　苍穹依然阴霾，细雨如一根根的银针自天而降。
　　这几天的雨时而滂沱时而细密，时而急时而停。空气兀自有一种湿淋淋的感觉，使人顿感烦躁疲乏。
　　苏滟坐在床中，转过头看着窗外的雨已经好一阵子了，视线落在远处的某一点，脸容安静。
　　自从八岁晕过去，那个脸上有着胎记的医生预言说她活不过二十岁，苏滟就彻底安静了。
　　这么多年，有父母的疼爱，有哥哥的宠惜，苏滟觉得自己的人生这样平平淡淡，安安静静地过下去就好。即使短暂，也是幸福的。甚至她曾千万次设想离开这个世上的那天会在哥哥的怀中微笑着走。怎知天不从人愿，没有想到哥哥却比她先走一步。
　　两行清泪无声地自苏滟过分苍白的脸上淌下，漫无焦点的双眸更是迷茫一片。苏滟低下头捂住胸部。
　　直到现在，想起哥哥都还会心痛难忍啊！那么多个的年岁相伴相依，那么多不胜枚举的难忘瞬间，那么多犹在耳畔的温言柔语，这些，都是一生铭记镌刻心里的，又怎能不心痛，怎会随时日流逝而淡忘？
　　“你笑起来很美。”
　　夏之恺的声音倏忽在心底浮现，苏滟抬起头，坐直了身子，飞快地擦干泪水。
　　不可以流泪了！再也不流泪了！即使一生短暂那又如何？只要能为身边的人做一点事，只要能活得快乐，活得有价值，那么，所有都不足为惜！
　　这样想着，苏滟的心情很快就平复下来，重新恢复安然的面容。转过头，看着窗外那棵雨中傲然挺立的梅树，苏滟下意识地伸手捂着胸口有梅花胎记的地方，轻轻地对自己说：“加油！”
　　任珈弋站在病房门口，隔着一层玻璃看着房内快速转换悲喜的女生。
　　不知为何，面对这个爱慕多时的女生任珈弋总是还未开口就已经感到胆怯，总觉得她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让人不敢亵渎，不敢靠近。或许,那个人说得对,他欠缺的是胆识.
　　低头看看手中的淡蓝色信封，任珈弋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敲响了房门。
　　9
　　珈弋：
　　执笔前先祝你快乐！
　　这样写信给你确实是唐突了一点，但我思前想后，觉得必须给你写这封信。
　　你收到这封邮件，就代表我已经走了一个月，再也回不来！你应该也知道我去了哪里。
　　请恕我直言，我知道你自高一起便喜欢我的妹妹，苏滟。首先，我替她向你说声谢谢，谢谢你如此欣赏她。再次，我想得到你的谅解。
　　其实我一直在暗中观察你，并且尽可能地向你的朋友了解你的一切。请原谅我这些小人行为，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其实，我写这封信主要是为了阿滟，我想请求你，追求她，并且，好好爱她!我很疼这个妹妹，希望没有了我，也能够有一个人像我那样爱她，即使只有短短的两年。实话告诉你，阿滟有病，而且，恐怕过不了二十岁。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也很自私，但我真心的请求你，请你在她的有生之年好好爱她，让她能够笑着离开。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其实阿滟并不冷漠无情，她只是习惯了安静，习惯以淡然诠释她所有的情感。我想，她是没有遇到她生命中的那点火，她的热情还未燃起。我很遗憾也很痛心，我并不是她要等的人，但我希望你是。即使不是，你也要帮她寻觅，帮她守护，好么？
　　请原谅我无理并且自私的请求！
　　如果你真心的喜欢她，相信你会理解我的苦衷。
　　给自己一点勇气，你欠缺的只是胆识，相信我的眼光，也相信自己！
　　再次为我的无礼向你道歉！
　　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我的请求，是么？真心的谢谢你！
　　祝
　　一切顺心
　　苏诺
　　2月28日
　　啪嗒，啪嗒。
　　豆大的泪珠从苏滟的眸中滚落到双手捧这的信纸上，打印出来的方正铅字上晕开朵朵水花，苏滟看到最后，双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苏滟。”坐在床边的任珈弋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苏滟慢慢地平静下来，拿床头柜上的纸巾擦干泪水，看着面前的男生问道：“你什么时候收到这封信？”
　　“大概是月初吧。”任珈弋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寄到我的邮箱。”
　　苏滟幽叹一声，低下头看着那张信纸，没再作声。
　　“我，其实我拿来给你看没有其他目的，我只是想让你看。”任珈弋略带紧张地说道：“希望你…”
　　“谢谢你！”苏滟打断他的话，看看他，复又低头。
　　任珈弋的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下去。
　　还未开口就已经失败，结局早在预料之中，又为何还不死心？
　　任珈弋自嘲地笑笑，转而又担心地问：“你，真的活不到二十岁吗？”
　　“你说谁？”
　　苏滟还没有开口，突然闯进来的夏之恺就大声地质问。看到苏滟手中的信纸，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把夺去，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夏之恺！”苏滟气急败坏地大喊，却夺不回来。
　　任珈弋定定地看着苏滟，从夏之恺进来后，她就一直看着他，完全把他忽略了。而且，一向冷定的她竟然在一瞬间有了恼怒，那有着丰富表情的脸让她看上去活力充沛。
　　终于明白苏诺的那句话，原来她的生命已经开始燃烧起来了，就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任珈弋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无声地转身离去，反正他不认为此时的两人会注意到他。
　　在关房门的那一刻，任珈弋再次看了一眼房中对峙着的两人，脸上竟有了释然的微笑。
　　房门再度关上，隔绝了两个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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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那封打印出来的信，夏之恺的脸色铁青得可怕，垂下手来，久久地不能成言。
　　苏滟有点担忧地看着他，怯怯地问道：“你怎么了？”
　　“为什么不是我？”
　　夏之恺用力地把那张纸揉成一团扔掉，恼怒地大吼。
　　苏滟有点惊怕地向后缩了缩，不解地看着他。
　　夏之恺突然残忍地笑笑，走到苏滟的床边，俯下身子，右手伸到她的脑后，强行吻上她的唇。
　　苏滟顿时大惊，双眼圆瞪，一时呆滞了。半晌，苏滟才反应过来，双手使劲捶打他的后背，拼命地挣扎。
　　夏之恺的嘴唇被她狠狠地咬了一口，只得把她放开，坐在床沿定定地看着她。
　　苏滟敛下眼来，泪珠很快就簌簌掉落，雪白的床单湿了一片。
　　夏之恺长叹一声，动作轻柔地把她拥入怀中。
　　“真的，只有两年吗？”
　　苏滟用手背擦了擦泪水，在他的怀中点了点头。
　　良久，夏之恺放开她，双手捧着她的头，对她眨眨眼。
　　“不是说每天都笑给我看吗？哭得多难看，来，笑一个！”
　　苏滟被他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吸了吸鼻子，转身拿纸巾擦去泪水。
　　“对了，我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夏之恺故作轻松地说道：“我知道了‘香口双珠环’的意思了！”
　　苏滟的动作明显一滞，但她回过身来时已经换上一惯的冷定。但是她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夏之恺。
　　夏之恺仍然让自己笑着说：“我查过资料，原来曼芙山上有两棵很奇怪的树。相傍的两棵树的树根都是圆球一般，被人称为双珠环。”
　　“这么说来，也就是找到这两棵树就可以找到梦华乐园的入口？”
　　苏滟一听，精神顿时大振，眸子灿如繁星。
　　夏之恺终于真心地笑笑，点点头。
　　“我计划这两天雨停了就去曼芙山。”
　　“我也去！”
　　苏滟很快就接口道，并开始想需要准备什么。
　　夏之恺本想反驳她，但转念一想，还是没有说出口，反而认真地看着她，说：“苏滟，别要他！让我爱你,好吗？”
　　苏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抬眸看着他那慎重的表情，忽又别过头去，半晌，才缓缓说道：“对不起，我爱的，一直都是我哥，苏诺。”
　　夏之恺只觉得心被一只铁锤狠狠地敲了一下，惊诧地微微张开口，但喉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良久，他把视线从苏滟身上移开，低低地说：“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一声冰裂般的拍门声随后响起，苏滟的双手握成拳头，极力压抑夺眶而出的泪水。
　　良久，苏滟才从牙缝间挤出两个字：“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