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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破镜重圆 ...

  •   重明和虹从医院出来以后,在父亲的朋友家避了一阵风头。

      朋友将五爷的遗体好生安葬了,又托人去文家打听风声,得知文府已被洗劫一空,二奶奶知五爷遇害,也含恨上了吊。只留下疯疯癫癫的文夫人,在狼藉消败的大宅门中惶惶度日。

      等风声稍歇,朋友才又把夫人接了过来。重明见虹身子有所好转,又不想拖累父亲挚友,便决定举家迁移去上海。

      虹对北平自然是有千万个不舍,这就像是他生根的土壤,长得茁壮或歪趔,那都给了他命,若是迁土,断了根,还不定能活着。

      但重明说,等风声过了还会回来。

      虹的毒瘾还时有发作,每每发作时他让重明将自己捆绑在床上,将手脚都折叠着,不叫他们胡抓乱舞地伤到自己。

      虽然很难熬,每次毒瘾起来时无异于又历经一次生死,可他能挺住。他决意将这蚀骨不化的毒从自己的血肉里解除,连着那狼藉的过往和切肤的仇怨,从自己崭新的□□里利落地剥离。

      所谓新生,几度死别才候一刻生逢,耗尽来世永寿才换此生须臾,何其艰险,又何其壮烈。

      今生圆满,他没再想过来世的福禄。

      而疯后的文夫人无恶可作,忽然便纯良了。

      那一日,虹毒瘾起时,重明正巧在外头熬药,端了药进房间时却见到这辈子都不曾有的一暮。

      虹毒发难熬,但也没被捆绑着,只静静地躺在文夫人怀里。疯癫的文夫人拿着一块热毛巾细细地擦着他额头的汗,抱着他,唱着摇篮曲。似个纯良无害的母亲,正极照顾之能事,哄着她久病的孩子。而虹也安静地不同往日。

      重明也不知是否是被药里的热气蒙上了眼,恍惚间见着母亲眼里又重新放射出光芒来,湿润而明丽,再不似之前呆滞的样子。

      待虹毒瘾过后,她依旧疯疯癫癫,痴痴傻傻。

      而虹对文夫人虽仍然有恨,但之前那与命相连理的刻骨的恨已被重明无疆的大爱所冲淡,并且随着他毒瘾发作时她的细心照顾而渐渐地平息。

      怨与恨,一场无终的牌局,一局无定的输赢,一世无果的纠缠。索性局终人散尽,此恨才不了而了,是为宽恕,立为大德。

      疯魔了那么久,他终究还是决心放下执念,立地成佛了。

      那日虹心情大好,兴致起,便执梳为文夫人梳妆。

      疯夫人在镜前端坐,菱花镜中映出她的容颜,已是夕拾朝花,风华老尽。

      虹细心得梳理他蓬乱的头发,一根一根,似梳理他们之间缠绕不断的怨恨一般。

      「明儿我和重明便去上海了,你随我们一同去。」

      「我不去……不去……上海有吃人的虎……北平……好玩儿……」

      虹摸摸他的头,道,「别怕……我也舍不得北平……但是现在外头乱,得去避避风头……别怕,有重明在呢……他是个鼎天立地的男人……别说是虎,就是鬼神他也能赶跑……」

      他说着,眼角被烛光照得温暖。

      「好……不怕……不怕……有重明在呢……他是我爸爸……嘿嘿……」

      「他是你儿子……这样好的一个儿子,也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报了……不像我,让母亲受尽苦头,连死时都不得好死……」

      疯夫人眼里掠过一闪而现的哀怨,虹没有捕捉到,只是见着她为着重新梳理整齐的发髻欢欣喜悦,心头温暖而平静。他又轻叹一口气,随烛光袅袅散尽,恩仇快意泯却。

      重明进来,见着这一幕,也不禁动容。

      虹淡然对他笑道,「好看吗?改日要是去集市,得去买一支发簪来,如此,发髻才不会松散。」

      许久,重明才道,「好看……真好看。」

      这意味着,这笔纠缠了数十载的荒唐账终于了却了么。虹有这种慈悲到连天都动容的襟怀,老天又怎能再忍心折磨他们呢。

      上前拥住虹,欢喜道,「等你头发长了,我得给你买很多的梳子和发簪来。」

      他喜欢虹,喜欢到要命。即使是这样拥着,也远远不够似的,非得将他的身子整个儿揉碎在怀里,装缀成他身上一生不落的风尘,他才知足。

      「说什么呢?我是男子,要挽发做什么?……头发是长了,得剪了……」

      「不准剪!」重明霸道地将他拥得更紧,「你身上的一切东西都不准动,别人不能动,你自己也不能动,只有我能动!」

      别人不能动,不叫他再被伤害。

      自己不能动,不叫他伤害自己。

      只能由他决定,他得是他的神,为他谋福禄造化,给予他永生永世的佑护。

      虹感动在心,恰巧却是个不善巧言蜜语的人,只由他抱着,更贴近他的胸怀,淡然笑道,「谢谢你……重明……我好多了……以后不会再受伤了……我保证。」

      「保证没有用,你得发誓。」

      「发什么誓?」

      「发誓,如果你再遭受伤害,就让我文重明天打雷劈,下十八层地狱。」

      虹一惊,道,「这要我怎么发誓呢?」

      「就照着我说的发誓,说如果你再受伤,就让我文重明下十八层地狱……你知道你让我多没安全感,即使像这样将你抱在怀里,我也怕你碎掉……如果再将你丢失的话,我还有什么脸面再活着呢。」

      虹望着他,这个固执的男人,为了守护他的完整,已经让自己残缺不堪了。他还有什么理由再糟践自己让他万劫不复呢。

      随即发誓道,「好,我发誓……如若再让自己受伤,文重明下十八层地狱,而李俊吉入十九层。」

      上穷碧落,下尽黄泉,生死并蒂。

      耳边听得喜庆的烟花声,并不震耳,清脆悦丽的,似女人们腕上银镯子的碰撞声,撞破沉郁了一整个世纪的北平的夜空,热闹非凡。

      翻翻日历,原来已是除夕了。

      虹说,要出去天桥看烟火,在离开前最后看一看北平的新年。

      重明便为他披了一件棉袄,一同出去了。

      走在天桥上的两人的背影,咋看就似对活过百年的老夫妻,还遗留着些踉踉跄跄的残缺,各自搀扶着,一直踩着天桥的雪,细细地走。

      他们走在这乱世的源头之地,却若与世隔绝般的宁静,不受丝毫打搅。

      这天桥他们不知走过多少回,往日都是极其匆忙的,投胎似的急促。而今时终可以细细地走,悠悠地品,这十余载浮生都搁在这桥上了,回头缅怀,却跟翻看别人的史册似的,有一种久远而庄重的感慨。

      天桥的雪下的很大,无需灯火,这些纷扬的大雪也足以将夜空照亮。

      在天桥脚停下,抬头仰望天空的烟火。

      烟火总是一般寂寥的姿态的,从虚无中长出一个花骨朵,迫不及待得怒放,片刻间花瓣又凋零散尽,遁入虚空,连个尸首都不曾遗留,遗留的只是河央里那梦幻般的惊鸿虚影,捞一场繁华如梦。

      人生又何曾不似烟火呢?热热烈烈地聚,寂寂寥寥地散,末了,只在别人的叹息里,才忆起此长恨,远去如歌。

      虹望着不免有些触景生情,「真的还能再回来北平么?」

      「恩,一定能再回来的。」

      「上海听说是个时髦的地方……跟烟火似的绚烂,总不似北平般叫人安心……」

      「我们去乡下,找个环境清幽的地儿,养伤,生活,不过问外头的花花世界,好么?」

      重明总征求他的同意似的,不强迫,如若他果真不想去上海,他也执意不去了。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现在就似个细心听话的小丈夫。

      虹望着他的眸子,烟火像彩蝶一样在他眸子里飞舞,也钻到了他的心里去。他也要似个乖顺的小媳妇,夫唱妇随。

      「我去……我喜欢去……有你在……哪儿不是北平呢。」

      烟火那般动人,他们倒映在彼此眼中的容颜那般动容。

      重明托起虹的脸,深情地,漫长地吻下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破镜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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